第1648章 三個人,实在太多了 作者:未知 這一刻,韩子桐的呼吸都窒住了。 因为站在门口的,就是裴元修。 他仍旧是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华一般的光芒,可這样的光芒却有一些意外的,黯然的感觉,大概因为他的脸上是沉沉的神情,眼中甚至也沒有什么光,当他抬起头来看向我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眼前站着一個陌生人。 大概因为,有一些东西,已经完全无法遮掩,更沒有办法逃避下去了。 而韩子桐,她整個人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就這么傻傻的,摊着两只空荡荡的手望着裴元修,那种感觉,好像整個人都放空了,什么都拿不住,也什么都不敢要,不敢争取的样子。 她颤抖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元修,你——” 我又转過头去,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裴元修。 韩子桐整個人都在发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 “你听到了什么?” 她有些慌乱了起来,甚至根本不等裴元修回答,又慌忙說道:“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是假的,是颜轻盈她在胡說八道。我,我沒有——” 這时,裴元修淡淡的开口了,声音有些刻意的冷漠,却也掩饰不了這一刻他内心的冲动。 他說:“我,来了一会儿了。” “……” “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 “我也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当他說完這句话,韩子桐就像是彻底被人剪断了连线的木偶,整個人都失去了牵引,腿一软,整個人都狼狈的跌坐到了地上,而她的一只手就正正摸到了刚刚落在脚边的那把短刀。 一碰到刀柄,她整個人都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裴元修,又看向我。 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你!” “……” “你是故意的!” 我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却什么都沒說,也是說不出来,而這一刻,韩子桐的脸上怒意勃发,一下子抓起那把短刀,猛地站起身来:“我杀了你!” 這一刻,她像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在昏暗的烛光下,我看到她的眼睛一瞬间充血通红,仿佛从刚刚陷入陷阱的困兽,一下子变成了冲出困境的猛兽,要用自己的尖牙利齿撕碎眼前的一切,尤其是我! “苍”的一声,那把短刀被她拔出刀鞘,一道寒光闪過了我的眼前。 顷刻间,她已经抓着刀柄怒吼着朝我冲了過来,我和她之间不過短短的几步距离,這個时候甚至已经容不得我去反应,去躲闪,那锋利的,散发着摄人寒意的刀尖已经近在眼前,就要刺穿我的胸膛了! 就在這时,突然,一只手从旁边横了過来,一把抓住了短刀! 韩子桐用尽全身力气的刺出這一刀,這一刻也完全来不及停止,锋利的刀刃在那只手的手心裡“呲”的一下,顿时割破了那厚重的手掌,只见一缕血红从那紧握的指缝中浸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慢慢的整個手上全都是涌出来的鲜血,甚至染红了整把短刀,鲜血沿着刀尖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落。 這一刻,我和韩子桐已经完全惊呆了。 抬起头来,就看到裴元修沉沉的面容,眼中分明闪烁着剧痛带来的颤抖,他却只是看着我:“沒事吧?” “……” 我的喉咙已经完全哑了,說不出话来,只看着他。 沒有得到我的答案,其实谁都知道,那把刀根本连我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就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中,但他還是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沒有受到一点伤害,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得,转头看向韩子桐:“你忘了我說的话了嗎?” “……”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们要什么——只有她!” “……” “只有她,你们不能伤害,更不能碰!” 這一刻,已经不等他开口勒令,韩子桐在他的手一握住自己的刀的时候,整個人就像是被自己刺中了一样,完全惊呆了,這個时候更是魂不附体,在裴元修說完最后一個字之后,手一松,刀柄被她放开了。 而裴元修還紧握着刀身不放,一直到确定不再有任何危险袭来的时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哐啷一声,那把短刀又一次跌落在地。 但這一回,带着刺眼的鲜红! 我突然觉得有一股眩晕感袭来,几乎要将我击倒,明明屋子裡這三個人,我应该是唯一一個内心和身体都沒有遭受重创的,却反而也像是被他们的痛苦感染着,也痛了起来。 我看见裴元修那只手慢慢的放下来,垂在身侧,看不到他掌心的伤,只能看到鲜血不断的沿着他的指尖往下流,一滴,一滴,滴落到地上。 屋子裡,突然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哑的:“你——” 感觉到我不知道该說什么,也许是什么都說不出口,裴元修低头看着我,在這样浓浓的血腥气中,他的目光却温柔得像是一片云,一阵风,轻轻的說道:“别担心,只要你沒受伤,就好。” “……” 而韩子桐,终于踉跄着站稳了。 她大概做梦也沒有想到,刚刚說完那些话之后,裴元修居然就会站在门口,而且会听到她說的所有的东西,更沒有想到,裴元修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她刺向我的那一刀。 我知道,那一刀,不仅仅是伤到裴元修的身上。 更是伤到了她的心上。 這一刻,我听见了裴元修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還有韩子桐凌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完全乱套了,看着他们两這样沉默着相对着,一時間,我有一种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我慢慢的迈出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牵過了他的手。 他沒有阻挠我,也许是因为已经沒有了阻挠我的力气,任由我轻轻的捧起了他的手,反過来一看,掌心那一道深深的血口就映入眼帘,顿时刺得我眼前一红,手都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看见我這样,他反倒低声說道:“沒事的,不痛。” “……” 我低着头沒有看他,只是觉得那血红的颜色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烫得我几乎要落泪,我死死的咬着牙,才抑制住這一刻心中涌起的无助和伤感,从袖子裡拿出一块手帕来,为他包扎上。 伤口虽然深,但幸好沒有穿透,他的手指也還能动,应该也沒有伤及筋骨。 等到给他包扎好了之后,我轻轻的捧着那只手放下去,然后說道:“你们,谈吧。” “……” “我去让人给你叫大夫過来。” 說完,便转身要走。 裴元修并沒有要阻止我的意思,刚刚站在门口沒有躲闪,以及后来他对韩子桐說的那些话,就证明他今夜是要来面对一切的。只是在我做過他身边的时候,他還是忍不住叫我:“轻盈……” 我的脚步一滞。 但我沒有回头,只轻轻的說道:“這個时候,三個人,实在太多了。” “……” “既然你们两现在都在這裡,不妨把一些话都說清楚。元修,你不是一直就在犹豫嗎?子桐小姐她到底愿不愿意,這桩婚事到底应该怎么决定,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听听她是怎么想的,或者說,她想要什么。” “……” “至于你,子桐小姐,”我又回头看着她,轻轻的說道:“你心裡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想要什么,隐瞒了這么久,你也该找個人說說了。” “……” “這個人是他,這個机会,大概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 “如果你還要把一切都藏在心裡,继续隐瞒下去——” 這句话我沒說完,因为看到她眼中几乎破碎的目光,已经透射出了太多的痛楚,于是我只是淡淡的转過头去,便要从裴元修的身边走出去。 可這一回,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還有伤,鲜血也已经浸透了那块手帕,当他抓着我的时候,我的肌肤甚至都能感觉到他体内血液的温度,烫得我微微一哆嗦。 我抬头看向他。 夜色中,他的目光忽闪說,仿佛也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說,甚至他手上的力道都要比平日裡任何捉住我的时候更沉重得多,不過尽管他的眼睛裡闪過了千言万语,這一刻,却只问出了一句最让人无力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這么做? 我的嘴角忽的闪過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這一刻,是无比苦涩的笑,然后淡淡的說道:“是你把我从西川带到金陵的,就不要问我为什么了。” “……” “不過這一刻,难道你自己不想去面对嗎?” “……” 說着,我又用眼角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的韩子桐,再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的将他的手拿了下去:“你们两個,好好的谈一谈吧。” “……” “我去让大夫准备一下。” 說完,我从他的身边走了出去。 门,也关好了。 所有的寒冷和疏离都被隔在了门外,但当我扶着两边的门框,关上门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凉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直直的染到了我的心裡,這個时候已经快要到三更了,夜深露重,谁都不愿意在這個时候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在外面的。 可我,却甘之如饴。 当我慢慢的走下台阶,走到那片竹林裡的小路上时,就看到那两個少女還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都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边的精舍,一看到我走過去了,急忙迎上来:“颜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我摇了摇头,道:“沒事。” 她们两還有些不安的:“我們刚刚看到韩二小姐进来,她的手裡有刀,所以我們两就一個立刻去請裴公子過来,一個在外面守着。” “她沒伤着你吧?” “当然沒有,”我勉强微笑着抬起手来给她们看,但一抬头,就看到手腕上那几道血痕,是刚刚裴元修抓我的时候留下的,顿时脸上的笑容一滞。 那两個少女也愣了一下:“這是——” 我看着自己的手腕,心裡也像是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說道:“這不是我的血,受伤的是裴公子。” “啊?!” 她们两惊了一下,而我已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說道:“你们一個人陪我留在這裡,另一個就赶紧去找府裡的大夫吧。他虽然沒伤到筋骨,我也给他包扎了一下,但還是要让大夫過来看看。” 那两個少女立刻答应着,其中一個转身往外跑了出去。 而另一個就留在了我的身边,大概是看着我手上的血痕,看着那边安静得沒有一点声息的屋子,還有些心有余悸的:“颜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裴公子和子桐小姐不会有事吧?” 我摇头道:“沒事。只是现在要给他们一点時間,让裴公子和子桐小姐好好的谈一谈,如果他们谈清楚了,那将来,這個内院也就沒什么危险了。” 說完,我领着她朝外走:“走吧,我們守到门口去,别让人进来打扰了他们。” 那個少女越发不解了:“這么晚了,還会有人来嗎?” 我笑了笑。 我們两個人慢慢的走出去,才刚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非常的焦急凌乱,而一抬头,就看见小桥的另一边,一群人急匆匆的朝着這边走了過来。 這個少女睁大眼睛:“真的有人来啊!” 我仍旧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看到那一群人当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個提着灯笼的侍女,微弱的灯光在夜色中不断的忽闪着,照亮了他们眼前的路。当他们都上了小桥之后我才看清楚,那两個侍女的身后,是两個小厮躺着一张藤椅,藤椅上自然是韩若诗,但她沒有躺在那裡,而是急切的撑起身子看着前方,好像恨不得能自己插上翅膀飞過来似得。 而当她一看到我站在门口的时候,即使那么漆黑的夜裡,我也看到她的脸色沉了一下。 终于,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内院的门口。 而我身后的那個少女也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拦住了他们的路。 那两個小厮将藤椅放下来,跟在他们后面的還有两個侍女立刻上前来扶着韩若诗从上面走下来,然后慢慢的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到灯光下,韩若诗的脸色也并不比刚刚她妹妹到内院来时的脸色好看,而且额头上全都是冷汗。我微笑着迎了上去,笑容可掬,就像是专门站在這裡迎接他们似得:“夫人,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带了這么多人来?” 她看到我,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难看,但還是勉强的做出一個笑容来:“姐姐,刚刚子桐是不是来這裡了?” “是啊。” “那,元修呢?” “他也来了。” 這一下,韩若诗的脸上血色尽退,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她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就想要往裡走,我却迎了上去,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微笑着說道:“夫人有什么事嗎?” 她想要往裡走,却被我晃动着身形正正的挡住了她,顿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起来,她抬头看着我,沉声道:“颜小姐,這——還用问嗎?” “嗯?” “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在三更半夜独处一室,這传出去话可不好听。再說了,元修是我的夫君,子桐是我的妹妹,這种事情,瓜田李下,正应该避讳的吧。你让他们两在你的房间裡,难道我不应该来過问一下嗎?” “哦,原来夫人是要来過问一下。” 我笑着說道:“不過夫人可以放心,我向夫人保证,他们两绝对不会有任何不轨的举动,不過是在一起,谈谈事罢了。夫人之前不是也說,這府上的事大大小小的,都是子桐小姐在打理嗎,她平时跟她姐夫独处的時間,其实也不少吧。” “但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是,他们谈论的事,跟平常的不一样嗎?” 我微笑着,挑了挑眉毛看着她:“难道就应该他们要谈论的,是關於子桐小姐的事,所以就不可以单独在一起讨论嗎?” 一听我這话,韩若诗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說,他们要讨论什么?” 我笑道:“昨天,公子和夫人不是就在商量嗎,就是子桐小姐的婚事,我想现在,裴公子应该在也跟子桐小姐商量這件事。” “……!” “虽然夫人說,长姐如母,有些事情应该你为她做决定,但我觉得公子心裡還是希望能听取一下子桐小姐的意见。毕竟,出嫁的是她,她可是個有感情,更有感觉的人,不是一個工具。” 韩若诗這一回终于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面色完全沉了下来:“你說什么,工具?” “哦,我失言了,”我笑道:“常人若见到夫人极力让子桐小姐出嫁,只怕会误会夫人为了拉拢渤海王的势力,所以利用妹妹,当然,夫人怎么会是這样的人呢!” “……” 我說着,看着她沒好气,又被我堵得說不出话来的样子,微笑着加重了一点口气:“夫人不是這样的人,裴公子他,也不是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