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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侍虎(重生) 第2节

作者:漫步长安
他的身边,永远都带着她的画像。

  “大姑娘,你是不是很恨我?”

  无数次,她多想告诉他,她不恨。她知道了很多事情,燕旭为何骂舅舅助纣为虐,因为舅舅替梁帝做過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她知道他为何心急求娶,因为他念着旧情,想保下他们梅家。

  十年陪伴,她看着他躲過无数的明枪暗箭,看着他数十次徘徊在生死一线。他不想活,每一次出战都抱着必死之人。

  他的容颜在变,越发俊美冷清。他的气势在变,一年比一年更加韬光养晦宝剑含光。从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到面容冷毅的杀神越王。不变的是他的内心,永远停留在破城的那一夜,永远定格在她死去的那一刻。

  命运何其讽刺,她宁死不愿嫁的男人。在她魂魄相依的十年,她却渐渐爱上他,爱上他的坚忍、爱上他的沉默。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那一夜,她想告诉他。

  我愿意。

  ——我愿绾发净面,嫁作叶家妇。

  作者有话要說:小可爱们,新文已开。

  希望你们多多支持,多多收藏哦

  第2章故梦

  “叶訇,叶訇…”

  她在梦魇中醒来,入目是熟悉的绣梅纱帐,如烟如雾。鹊嘴薰炉中香气袅袅,四溢着梅花的清香。花梨木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一只前朝的官窑梅瓶,上面插着一枝竹枝。

  竹叶青翠,似润泽的碧玉。

  這是她的闺房,知晓阁。

  做鬼十年,她曾无数次鬼梦夜回。回到這梅香氤氲的房间,回到一切都沒有发生的时候,她依然是世人口中克己复礼知书达礼的梅家大姑娘。

  “叶家公子還在前院跪着,春寒夜凉的身体哪裡受得住。”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正是她的大丫头静心。

  另一個大丫头凝思道:“大人和夫人還有大公子都說不怪他,想不到他性子如此之倔,非說自己有错,害得大姑娘晕迷不醒。他不肯起,非要等大姑娘醒来后才起身。”

  她的心“咚咚”狂跳,遥远的记忆深处似乎有這么一件事情。那一日她与兄长一起去忠勤侯府赴宴,回程时兄长临时有事嘱托叶訇护送自己。谁知那马儿不知何故突然发狂,他虽最后制住狂马,但她坐在马车内颠来颠去,不小心磕到车顶晕過去。

  赤足下地,接触地面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心中漫過无尽的欢喜,一步步感受着那久违的脚踏实地。

  静心凝思听到动静,齐齐进来。

  “大姑娘,您醒了!”

  “大姑娘,您头可還疼?”

  她望着她们,眼神恍惚。静心和凝思的模样如此清晰,這鬼梦做得越发的真实,直叫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幻。

  “你们刚才說叶訇還在前院跪着…”

  “是的,大姑娘。叶公子說他有愧,您若不醒他就不起。大公子劝說无果,只能由他而去。春寒露重,奴婢這就去告诉他您已醒,让他早些回家。”

  “不!”她一手抚在心口,那裡像活過来一样,跳得厉害,“我亲自去!”

  静心和凝思对视一眼,要替她梳妆打扮,被她制止。她一刻也等不及去见他,趿了鞋披上银红色的斗篷,她疾步而去。

  夜深,寒气深重。

  熟悉的回廊走道,汉白玉砌成的台阶青石铺成的路,還有花园裡石子铺成的小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她想落泪。

  梅家的气节柱屹立在前院正中,上半部分镌刻梅家历代祖先的名讳与诗句,下半部的空白之处等待着后人刻写。她身形一晃,仿佛看到自己如染血红梅一样飘落在地。

  她知道,后来這气节柱上有她的名字。

  石板上,有一道跪着的人影。

  是叶訇。

  她的心揪紧,那是年少的叶訇,削瘦单薄如同刚抽條的竹子。他跪着,如折弯的细竹,是那么的清瘦那么的坚韧。

  叶訇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子,她雪月风华清冷如霜,知书达礼仪容端庄,是麓京贵女争相效仿的典范。她几时有過如此模样。花头鞋堪堪趿着,露出雪白的绢袜。斗篷之下只着白色中衣,青丝如瀑布般倾泄散着。

  只一眼,他连忙低头,不敢再亵渎她。

  她步步走近,不敢置信。鬼是沒有感觉的,闻不到气味不知冷暖,更感觉不到心跳。此时她的五感是這般清晰,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淡淡的,如竹香。

  “叶訇。”

  少年抬头,琥珀色的眸子骤起光亮,“大姑娘,您醒了!”

  “我醒了,叶訇…我…我想告诉你,我是愿意的…”

  她声止,眼前的少年不是四年后破城讨伐梁氏的北大王,亦不是后来凶名赫赫的杀神。世人畏他惧他,他泰然置之。坊间轻贱谩骂他为阎奴,他置若未闻。

  阎者,夺人性命。奴者,卑微下贱。

  他不会知道自己心间的波澜起伏,不会知道自己的情绪激动是为哪般。鬼梦寥寥,居然将她带回到這個时刻。

  “今日之事,不怪你,你快些起来吧。”

  “大姑娘,是我护主不力,請您责罚我!”

  “叶訇,你要记住,你不是我梅家的奴才,我也不是你的主子。”

  他确实不是梅家的下仆,他是兄长的武伴。兄长跟着桓横先生习武,桓横先生是父亲三顾登门請来的武家高手。而他,则是桓横先生看中的习武好苗子。

  桓横先生沒有收他为徒,却将他带在身边,作为兄长的武伴。武伴并不是陪伴习武之意,而是人形靶子,是鞭策兄长精益的活对手。

  后来世人辱他骂他,总把下奴出身强加在他的头上。

  但他不是,他不是梅家的奴才。

  “是叶訇不好,害大姑娘受惊。”

  “不,你沒有错…地上凉,你快起来!”

  說着,她便要去扶他。他哪敢受她這一扶,赶紧自己起身。她的手落空,心也空落落的。不无自嘲地想着,這個时候的自己是那般的讨厌他,他必是怕她的。

  他出身低寒,母亲是越女。

  越女者,多妖媚。世家大户的后院裡,多半都有越姬为妾。王公贵族们,常以越姬为乐,往来相赠者颇多。

  她自小礼教严苛,不仅律己也推人。她不喜他那远比女子還精致的长相,更不喜他妖艳异于常人的五官。

  若不是兄长看重他,她怕是多一個眼神都不会给他。

  他穿得极为单薄,青灰色的粗布衣裳根本不能御寒,那磨烂底的布鞋更是叫人心疼。他太過高瘦,裤管处露出一截脚踝,白得刺目。那裡必是已冻得沒有知觉,她以前从不曾注意過他,更不可能在意他過得是否窘迫。

  “叶訇…你冷不冷?”

  “多谢大姑娘关心,叶訇不冷。”少年的声音本是清越的,却细如蚊蝇。

  静心和凝思已赶過来,两人心头皆是纳闷无比。在她们的眼裡,大姑娘无论何时都是得体的,便是夜裡夫人来看她,她都要精心梳妆一番。她们从未见過姑娘這般为顾仪态,而且還是在一個外男面前。

  梅青晓什么都看不到,眼裡只有对面的少年郎。千言万语似乎无法說出口,即使知道這只是一個梦,她依然心疼如刀割。

  面对青涩的叶訇,她该怎么办?

  “大姑娘,夜已深。您该回去歇着,叶公子也该回家了。”静心道。

  她摇头,“我不睡…”

  “阿瑾!”

  熟悉的声音让她回头,台阶之上是熟悉的人。那是她的母亲,梅家的夫人虞氏。她泪如泉涌,想不到還能在梦裡和母亲相见。

  “你醒了,怎么跑出来?”虞氏关切责备着。

  “母亲…”她哽咽着。

  “阿瑾,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虞氏从未见過大女儿哭泣,這個大女儿是婆母亲自教导的,自小就懂事知礼。因为太過知礼,便显得不够亲昵。

  她看到叶訇,道:“阿瑾已经醒了,叶公子赶紧回家吧,免得你母亲担心你。”

  叶訇弯腰行礼,正欲告辞。

  “等一下!”梅青晓出声,“你们吩咐厨房下一碗鸡汤面,再煮一碗姜汤,让他吃了再走。”

  虞氏温柔含笑,“還是阿瑾想得周到,静心你去安排吧。”

  叶訇又是行礼道谢,随静心离开。少年郎瘦得让人心疼,背却挺得笔直。她看過他太多的背影,落寞的、忧伤的、视死如归的、孤独的。

  這一次,尤为心疼。

  “阿瑾。”虞氏唤她,瞧一眼她的衣着,略有些不赞同,“春寒入体可不闹着玩的,出门怎么不穿厚实一点。”

  凝思连忙告罪。

  她犹不知梦裡梦外,道:“母亲,是孩儿方才一时情急,不怪她们。”

  “母亲知你心善,此次你受惊,原也怪不到人家叶公子的头上。谁知他性子太犟,非要跪在這裡請罪。要我說,都怪你哥哥。他哪能丢下你不管,非要去什么春风巷。”

  春风巷三字,惊得她一身冷汗。

  “母亲,哥哥他回来了嗎?”

  “回来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瞧着脸色不太好看。”

  虞氏不知道怎么回事,梅青晓却是知道的。她按捺住心头的疑惑,抬头看向那笔直的气节柱。如果這是梦,那也太真实了。

  她跟着母亲回知晓阁,望着熟悉的人和物,心中不时恍惚着。她是长女,自小礼数周全,印象中母亲对她向来不怎么亲厚。她从不知道,原来被母亲照顾的感觉是這般好。

  虞氏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也会有小孩子无措的一面。

  “阿瑾。”她摸着女儿的发,“你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以后若有什么心裡话,可以和娘說說。”

  娘這個字,很少出现在她们母女当中。

  “娘…我有好多话…”

  她有好多话,不知对谁說。

  “别急,慢慢讲,娘听着。”

  “我…我不知从何說起…”

  “那就先不要說,好好睡一觉。等你什么时候想說了,你就告诉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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