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侍虎(重生) 第7节
梅青晔最是不喜宋世子,闻言掀帘跳下马车,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宋世子的脚正踩在那人的五根手指上,狞笑不已。闻言回头,见到是他,眼珠子乱转。摇着扇子挡住那些人,打着哈哈道:“原来是梅公子,本世子能做什么,不就是教训一個不长眼的下贱玩意儿。”
被拖住的那人嘴被人捂住,身体被侯府的家丁们挡得严严实实。梅青晓已经過来,她的心从来沒有這么难受過,面容冷若冰霜。
“让开!”
宋世子涎着一张脸,对着她那张冰清妍丽的脸极尽讨好,“梅大姑娘,這下贱玩意儿不懂规矩,居然敢冲撞本世子。本世子不過对他略施小惩,這些腌臜事大姑娘還是不看为好,免得脏了你的眼。”
“我說让开!”她规矩学得好,說话从来都是不徐不缓,不会高声喝斥人,也不会低声下气。别說是宋世子,就是梅青晔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的语气如此愤怒。
宋世子挡着不让,“梅大姑娘,本世子行事,你们梅家无权過问。我给你面子,你可不要自讨沒趣。”
宋家是新贵,近几年随着梁帝越发的宠信通玄子,他们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很多老世家不屑与之为伍,却也不想轻易得罪他们。
是以,宋家人行事极为张狂,无人敢惹。
“啊!”宋家的一個家丁叫出声来,紧接着那被拖在地上的人发出声音。
梅青晔一听,急忙冲過去。“叶訇!”
叶訇抬起头,精致的五官令宋世子倒吸一口气。這下贱玩意儿总是低着头走路,早知道他生得好,沒想到好成這般地步,比女子還有貌美。
世家公子暗地底养小倌的不在少数,他早就觊觎叶訇,谁成想這下贱玩意儿居然攀上梅家,让他有些忌惮。
瞬间過后,叶訇重新垂着头。
少年头发零乱,肤色白如润玉,粗布灰衣难掩那雌雄莫辨的美貌。梅青晓的视线落在他鞋子上的破洞处,仿佛心被人挖了一個洞般。风灌进去、雨打进去、雪落进去,冷瑟瑟的,疼到无法呼吸。
梅青晔一個箭步上前,一脚踹开两個家丁,将他扶起来,双目喷火,“宋世子,京中谁不知道叶訇是我的武伴,你還敢說你行事不关我梅家的事?”
宋世子摇着扇子,耸耸肩,“他是你的武伴不错,但他冲撞了本世子,本世子教训一下他总不为過吧。梅大公子为何如此愤怒,难不得你对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的目光猥琐,梅青晔顿时大怒,挥着拳头就要過去,不想被人拉住。
燕旭不知何时過来,制止他。“广泽,先不要动气。”
“就是嘛,還是燕世子识趣。”宋世子满不在意地說着,摇着扇子。
梅青晓双手成拳,指甲掐进肉裡。她的目光看向他手中扇子上的风雅二字,慢慢最后落到他的两條腿上,冷冷盯着他的右脚。
第8章拥抱
从未有這一刻,她痛恨自己规矩学得好礼数记得牢。如果不是自小根深蒂固的教养,方才她已冲過去。
宋世子犹在那裡得意洋洋,心道什么国公府世子梅家公子,如今在這麓京城中,有谁敢得罪他们宋家。
爹說過,别看皇帝老儿高高在上,实则不過是大伯手中的皮影子,想往哪裡提就往哪裡提。在大伯面前,陛下听话得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宋家,再也不是過去的宋家。
“不就是個下贱玩意儿,你们至于嗎?”
“敢问宋世子,何为下贱?”梅青晓被挖空的心痛到麻木,她根本想不到叶訇曾经這般卑微,任人轻贱。
宋世子摇着扇子,“下贱玩意儿就是下贱玩意儿,本世子觉得他下贱,他便是下贱。”
梅青晓冷道:“世人见不如己者,皆视为下贱。士农工商,商为末。为官者,视庶民为贱。有田产者,视佃工为贱。天下万民,则最轻贱商贾之人。宋世子言之有理,轻人者自贱之。”
宋世子听得晕晕乎乎,压根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唯有那句言之有理他听懂了,以为她是在夸他,神色颇为得意。
“梅大姑娘夸奖,本世子承让。”
燕旭嘲弄一笑,宋家原是卖香烛的市井小贩,忠勤侯大字不识一個,沒少闹出笑话。宋世子自小游手好闲,也不是读书的料。
梅大姑娘的话,对方多半是一個字都沒有听懂。
“我沒有夸奖你。”
梅青晓的這名话成功让燕旭笑出声来,心情很是有些微妙的愉悦。原来梅大姑娘不只是针对他一人,而是针对所有她视为不合礼数言辞不当的人。
宋世子得意的表情微变,横肉抽搐,“你什么意思?”
“宋世子,你连人话都听不懂。依我看,你還是不要做人的好。”
“不做人我做什么?你是不是在骂我?”
梅青晓冷冷看着他,“我是不是骂你,你听不出来嗎?便是我骂了你,你又能耐我何?方才我說的话,可有一個字不对?屠夫披袈裟,自以为摇身一变改头换面,孰不知揭掉外面的那层袈裟,屠夫依旧是屠夫。”
“你…你不說人话,什么屠夫?你胡扯什么?”
宋世子脸上的横肉铁青,神情怒不可遏。他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读书,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拽文。這些個世家公子小姐的,成天掉书袋子,真真是可恶得紧。
“我說的是人话,是人都能听得懂。”
這是讽刺他不是人,宋世子听懂了。他耀武扬威惯了,几时被人如此下過面子。不由目露狠光,看向她时眼底划過一丝毒辣。
“都說梅大姑娘知书达礼,我看是牙尖嘴利。”
“世人谬传而已。”
“好,好得很。今天這事我還就不给你们面子了,你们能耐我何?”說完,他朝那几個家丁使眼色,示意他们去捉住叶訇。
梅青晔挡在叶訇身前,“敢问宋世子,叶訇是如何冲撞你的?”
“都說了是冲撞,就是冲撞,梅公子也听不懂人话嗎?”
“人话我当然听得懂,但我听不懂疯狗叫唤!”
“你…你敢骂本世子是疯狗!我…今天跟你们沒完!你们赶紧上,把這個下贱玩意儿给我往死裡打。我倒要看看,本世子打死一個贱民,谁敢管!”
梅青晔额头青筋梗起,被燕旭死死拉住。
叶訇慢慢站出来,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大公子,大姑娘,你们不要为我与人争执,你们快走吧。宋世子要怎么处置我,我都认。”
“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嗎?這個下贱玩意儿认了,就是他冲撞的本世子,本世子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你们管得着嗎?”
宋世子說着,抬脚要往叶訇身上去,不想梅青晓扑過来,那一脚切切实实踢在她的身上。她身体往前栽,被叶訇结结实实接住。
叶訇接住她的那一瞬,仿佛天地间唯剩他们二人。她的发拂過他的脸,淡淡的梅香盈鼻,姑娘家娇软的身体就在他的怀中。
他是跪着的,一時間起不来,两人真真切切地抱在一起。
這一下,所有人脸色大变。
梅青晔怒吼,“宋进财,你敢动我妹妹!”
燕旭眯眼,“宋世子,你太過份了,你怎么敢這么放肆!”
宋世子的脚收不及,往后一倒被家丁们扶住。他脑子“嗡嗡”作响,心知有些不太妙。梅家不是好惹的,他嘴上敢撂狠话,但真要动也只敢使阴招,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眼下有燕世子在场,他刚刚踢了梅大姑娘一脚,要是梅家去陛下面前告状,恐怕大伯也不好护着他。
他眼珠子乱转着,突然阴狠一笑。
“我就說嘛,一個下贱玩意儿你们梅家护得這么紧,原来不光是梅大公子看中他那张脸,梅大姑娘也是如此,有意思…”
梅青晓心头一震,似是被人瞧出心思般略有一些心虚。
她心中悸动不已,恍恍惚惚地想着,他的手真有劲。刚才他接住自己时托着她的腰,她能感觉到他远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瘦弱。
日后的越王,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能与兄长试招的人,也不可能是孱弱之人。为什么他不反抗宋世子,任由那些家丁们欺负?
民不与官斗,他一定是不想惹麻烦,逆来顺受惯了。如此想着,再一看旁边青涩的少年,心又疼得揪起来。
此时她已被叶訇扶起来,须臾间他离她远远的,她顿时一阵心塞。什么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诉世人,這個男人是她看上的。
梅青晔已是忍无可忍,他扑過去揪着宋世子的衣襟。手成拳一下一下地重捶在对方的身上,专挑要命的地方打。
宋世子被他打得直翻白眼,“梅青晔…你…你敢…”
“老子就敢了,你能怎么样?你敢污蔑我妹妹,我就敢要你的命,大不了老子一命赔一命,谁怕谁!”
那几個家丁想围上来,又被梅青晔的气势吓到。
梅青晔一把将宋世子甩在地上,在对方身上拳打脚踢。眼看着宋世子白眼翻個不停,呼呼喘着粗气,燕旭才伸手将他拉住。
“广泽,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梅青晓也過来,“兄长,别打了,這样的畜生不值得你赔上自己。”
梅青晔再踢一脚,“狗东西,以后别再犯在小爷手上!”
宋世子哀哀叫着,被几個家丁扶起来,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们,“好哇!你们敢打本世子,我可告诉你们,我一定要告诉我大伯!”
“你去啊,又不是只是你们告状,我們也会!”
梅家兄妹的姨母是宫中虞皇后,论靠山梅家不比宋家差。宋家不過是出了一個妖言惑君的通玄子,未必比得過育有太子的虞皇后。
宋世子悻悻,燕国公府有兵权,他大伯再三叮嘱過,麓京的世家之中最不能惹的就是燕家。不過今日之事他一定会记住,都给他等着瞧。
燕旭最擅长心术,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有顾忌,道:“今日之事都是误会,宋世子伤了梅姑娘是真,梅公子替妹妹出气也是真。希望宋世子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事就此做罢。”
宋世子浑身哪哪都疼,那個梅青晔刚才是下死手。他毫不怀疑要不是燕世子制止,姓梅的真的会打死他。
他恨恨道:“本世子就看在燕世子的面子上,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下次要是再犯到本世子的手上,本世子可就沒這么好說话了。”
“小爷我也是如此,要是你再也犯到我手上,我也同样不会手软。”梅青晔寸步不让。
宋世子一招手,被家丁们抬着嚎叫着离开。
梅青晔恨恨,“修齐,你看他那個德行,居然還是侯府世子。一個卖香烛的商贾,什么时候也能与你我相提并论,我简直耻之与其为伍。”
“世道如此,广泽你又能如何?”燕旭叹息。
梅青晓收回目光,看向低头站在一旁的叶訇。少年太過沉默,沉默到让人感觉不到他的七情六欲。他仿佛永远都是這样,与世间格格不入。
此时的他,像個沒有知觉的木头人。以后的他,则是燕旭手中沒有感情的利剑。
她想,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梅青晔转過身来,问:“阿瑾,你還好嗎?”
“我无事,叶訇身上可能有伤,我們送他回去吧。”
叶訇抬头,“不…不用,不用劳烦…”
“過朋友家门而不入,视为失礼。”
妹妹說的理,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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