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作者:林汀汀汀汀汀
苦夏。

  晴空萬里無雲,四周蟬鳴不休,碧色的蒼天大樹下,傅延站在長宜大學的校門口,手裏拖着一隻白色行李箱,他身上揹着個黑包,因爲天氣太熱,他拿下帽子開始扇風,傅延穿着短袖白t恤和卡其色長褲,右手手腕戴一隻白色腕錶,沒戴眼鏡,容顏白皙俊秀,整個人顯得斯文簡約,神情平淡。

  已經放暑假好幾天了,今天是非留校生最後可以待在學校日子,校內人影稀疏,偶爾聽見昆蟲的叫聲。傅延準備動身回故鄉江城,他站在校門口,等着被叫來的網約車送自己前往機場。

  小彌因爲工作還要繼續留在帝都,所以這次只有他一個人回去。

  在等待車來的過程中,他用手機隨意翻看着朋友圈,偶然刷到了一條,是來自桑晚的動態。

  女孩的身體現在已經恢復了健康,她的配圖是一片湛湛藍天之下的機場照,白晝明亮的視野裏,衣着鮮豔的女孩比着剪刀手,身體依偎着身邊戴口罩,依然擋不住俊美的銀髮高挑的男人,她笑靨燦爛明豔,眼底明亮有光。

  傅延看得出來,她是發自心底的高興。

  他的眼睫輕輕動了動,傅延默默壓住了心底涌起的酸澀。

  看來她要和謝嘉釋一起,動身前往意大利了。

  此時路過的幾個女孩子,有些隱晦地朝門口的男生這邊投來目光,長宜大學的學生會會長,人長的好看又溫和,待人親切,還是很有回頭率的。

  可誰也都知道,傅延此時的心情。

  複雜的,五味雜陳的,以及微躁的,像八月暴雨。

  傅延正低着頭,他神情晦暗地划着手機,他視力微弱,今天沒有戴眼鏡,因而並沒有注意到。

  這時候有個女孩鼓起勇氣,她慢慢地走上前,跟面前低着頭的男生搭話,“…會長,你要回去了嗎?”

  傅延從手機屏幕擡起眼,看着她幾秒,認出這是學生會裏一個新來的學妹,他於是頷首舒展眉眼,對她溫和地笑了笑,“對。”

  學妹看着有些躊躇,紅着臉問:“學長,我今天也回去,剛剛在值班室看到你的機票,我和你乘同一架飛機。”

  “喔,”傅延下意識應了一聲,頓了頓,他恍然一悟,便問她:“怎麼,你也是江城人?”

  學妹連忙重重點頭,“嗯!”

  他收了手機,“真巧,我們算是同鄉。”他不想多交談,脣角勾着禮節性的笑容,神情淡淡。“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嗯……”眼前的學妹應着,人卻沒走。

  傅延於是垂下眼瞼,他看着手機,也不再去管。

  她攪着手指,女孩子猶豫許久,她終於小小聲地跟淡着雙眼的傅延請求,“那個,學長、我…有點不認識路,而且也沒怎麼做過飛機,這是第二次坐,所以我、我可以…可以和學長一起走嗎?”說到最後,女孩的一張臉已經紅透了。

  傅延聞言愣了幾秒,當下想拒絕,但看到對方那雙閃着希冀而小心翼翼的眸子看着自己,他頓時一怔,然後,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了。

  爲什麼要答應呢,明明他並不想。

  爲學妹禮節性地拉開一側的車門讓她坐進去時,傅延有些恍惚地這樣想着。

  ……可能是因爲,他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吧。

  就像那時候的小彌憧憬着當時學校裏意氣風發的謝嘉釋一樣,十幾歲的傅延,也曾喜歡過鄰家的女兒桑晚,很多很多年。

  八歲那年,傅延隨父母搬到江城南部的北風別墅區裏,他們家恰好和桑家是對門,兩棟修繕漂亮的大別墅房子相距不過十幾米,傅延第一次見到桑晚是在一個炎熱無比的夏天,蟬鳴不休,花壇裏的赤瑾花紅的耀眼,四周香氣繚繞,他站在敞着的門口,看着搬家公司的人一件件地往裏面搬東西,他偶爾幫着搭把手。忽然,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從長街的那頭跑了過來,腳步聲吸引他看過去,就見那女孩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肩膀的肌膚顏色白生生的,彷彿泛着一層漂亮的光暈。

  她有一頭綢緞般的濃密烏髮,穿一身紫色碎花裙子,眉眼瀲灩明烈,手裏捏着只紅色紙風車,裙角斑斕蹁躚得像只蝴蝶,女孩輕盈地掠過傅延的身邊時,她驀然掀起眼簾輕輕看他一眼,薄粉的脣角抿着,而神情卻有點好奇,跑過他身邊時帶起一陣絢麗的香風,紙風車略過了花枝,紅色的花瓣便顫動,傅延眼看着她過去,扣響了那扇古銅色的大門,然後推開。

  她回頭看他一眼,像只蝶兒一樣輕盈進了去。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那天午飯時,母親在桌上提起了對家的鄰居,原來她和對方早就在工作時認識,她說桑家先生是個單親爸爸,他的女兒,那個叫桑晚的小女孩自小就沒有了母親,桑先生平時的工作也很忙,只有保姆能帶着她,真的有點可憐。

  末了她還對他說,“小延,你們年齡差不多,你要記得多照顧一下這個妹妹哦。”

  他那時候記住了這句話,於是第二天上學時,當看到女孩身上和自己一樣的校服時,傅延走了過去,他主動伸出手,對她揚起溫和的微笑:“你好,我是你對門的鄰居傅延,我們要一起走嗎?”

  那時候,他把她當另一個小妹妹,和小彌一樣的。

  他們一起上學,放學,中午喫飯時,他總習慣性地把父母做的好喫的東西分給她一半,另一半則給小彌,小彌對此很抗議,“本來應該都是我的!”他就無奈地笑笑,再摸摸她的頭,“乖,哥哥回家再補給你,不要搶。”

  大概女孩知道他的善意,也會迴應。

  桑晚愛喫甜的,一包巧克力味的曲奇餅,或者是奶茶,她總是分給他們兄妹,小彌賭氣不喫,她就會露出有些無奈的神色。

  一次班裏組織學生們填寫家庭狀況調查表,有好事的男生眼尖地看到桑晚的母親那欄情況,填的“已故”,他就此大肆宣揚開,用這個來譏笑她,帶着全班孤立她。

  桑晚表面上不甘示弱地跟對方罵回去,而背地裏她卻躲着一個人偷偷哭,傅延見狀很擔心,就摸摸她的頭,對她說:“沒事的,你有桑慕哥哥,你還有我,我們會保護你。”

  桑晚的堂哥桑慕大他們幾歲,又要上學,不能時時刻刻待在桑晚身邊,因此他總是擔心她會被人欺負。

  沒想到這很小就失去母親的小女孩雖然看着很柔弱,卻偏偏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某天,上六年級的傅延忽然聽到校外有一羣男生欺負她,他火急火燎地趕了過去,到了地方卻發現,小小的桑晚雖然滿身是髒兮兮的塵土,連好看的小裙子也劃破了,膝蓋摔破滲出血,但她卻絲毫沒哭,手裏拿了塊小石頭一邊上下掂量着,一隻腿翹起來,牢牢踩着一個小男孩的屁股,把他按在地上。

  其餘人有些畏懼地看着她,不敢上前。

  那小男孩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她則無畏地揚起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一臉倔強的英勇。

  隨後她把石頭狠狠擲到地上,桑晚的聲音響徹長街,顯得清脆而有力:

  “我沒媽媽又怎麼樣?你們倒是有,還不是被我打的滿地找牙?”

  “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沒臉皮!”

  潑辣,又可愛。

  或許是從這時候開始。

  之後兩個人很巧地上了同一所初中,甚至是高中,還在高二時被分進了同一個班裏。

  後來時間一點一滴流走的時候,他就悄悄把她放在了心上。

  總是忍不住關心,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早就不只把她當妹妹了。

  他以爲會這樣順其自然,就算對方不知道,他的喜歡也總會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他總會走到對方心裏的。

  直到高二的那年,一個張揚的少年走進了兩人的世界裏,打破了傅延自以爲的所有規則和秩序,以及他本以爲,那個被上天註定的結局。

  他叫謝嘉釋。

  一個張揚桀驁的、渾身上下都熱烈的閃閃發光的少年,揹着把吉他,指骨修長,左耳打着銀色耳釘,他的五官立體,眉眼濃俊精緻得不像話,張揚的髮色,挺拔的身高,頎長優越的身體,少年倚在窗邊將長腿微屈,陽光傾灑他全身,光亮耀眼。

  是和他全然不同的,一抹烈焰般的新色。

  他傅延是溫潤的,溫和的,而謝嘉釋是熱烈倨傲的,桀驁不馴的。

  他光是站在那裏,就是人羣中最矚目的焦點,是所有女生們的熾熱視線所在,在謝嘉釋轉學到江城二中的那一天,引起了當時班裏乃至全校巨大的轟動。

  所有人都在談着這個風頭正勁的轉學生,以及他的諸多頭銜:少年音樂天才,上過國外的電視表演並且大獲成功,音樂天賦極高,在網上發過幾首曲子,也有一批忠實的擁躉,而且在原來的學校,他就已經是迷倒萬千的風雲人物。

  然後,最戲劇性的事情來了:這個少年在剛開學進入江城二中的第一天,少管所和警局同時來人了,說他之前揍了一羣攔路打劫的問題少年,還把他們扭送到警局,因此及時制止了一場可能會流血的暴力事件,所以請他過去做個筆錄,順便領個錦旗。

  班主任一聽當即瞳孔地震。

  是班長的傅延當時受命帶他去自己班上,聽到這話時,眉頭已經皺的死緊,那少年則淡漠插着褲兜,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眼底是司空見慣的淡漠如常。

  隨後謝嘉釋勾脣,他懶洋洋地對警察說:“好啊,沒有問題。”

  這是個天之驕子似的少年,年輕狂悖,放肆不羈,偏偏眼角眉梢盡是淡漠,讓人覺得他不會在乎任何事物。

  這是傅延對謝嘉釋的第一印象。

  後來,少年倨傲地揚起下巴,壓抑眼底的張狂,瞳孔裏漆黑透亮,他勾脣時的那種笑容輕狂而熱烈,如同能烙在人的心尖之上似的,當謝嘉釋在教學樓的長廊裏轉過身,和朝這邊迎面走過來的桑晚對視上時,少年桀驁淡漠的眼底一時微變,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一樣了。

  在空氣交匯的那一瞬間,只聽見四周蟬鳴不休,風把幾個人潔白的校服衣襟吹得微動。

  桑晚略微睜大眼睛,望着謝嘉釋,她的神情有些詫異,似乎又有驚喜,而謝嘉釋則淡淡挑脣,沒有說話,只是插兜定定地看她。

  站在兩人身側的傅延,他忽然就感覺到了一陣難言的焦灼和心慌。

  謝嘉釋這個人,說不上來的,他有一點不喜歡。

  好像只要他想要得到什麼,就會勢在必得,並且會盡一切去爭取擁有的,那種少年。

  掠奪者。

  侵略者。

  打破者。

  後來,傅延發現自己的預感果然沒有錯。

  因爲在之後的那些日子裏,謝嘉釋是那樣蠻橫地,輕易地,幾乎奪走了桑晚的所有注意。

  他看着他們做起同桌,看着他逐漸自然無比地入侵了他們的生活,放學後每次女孩身邊的陪伴,下課後,也是一前一後地走在一起,他看着桑晚給打籃球后的謝嘉釋遞水,謝嘉釋偶爾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小皮筋,她彎着眼睛對他笑起來時,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在兩人的眼眸裏轉啊轉,晃的讓人心慌。

  他很清楚這種感覺,那是細水流長的動心。

  傅延於是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他發現謝嘉釋這個人,對旁人雖然無比淡漠,但對桑晚,他卻一再打破原則。

  他對她很感興趣。

  桑晚對他也是。

  傅延當然不甘心,謝嘉釋憑什麼就這樣奪走她,他們相識才多久,傅延執拗地這麼想着,於是一開始,他總是在他們聊天的時候走過來,適時地,不動聲色地插進去。

  什麼青梅竹馬抵不過天降,他從來不信。

  謝嘉釋似乎很快也意識到了他的微妙敵意,每次自己若無其事地過來打斷他們時,他就好整以暇地眯着眼,少年支着下巴看着自己,偶爾還和他交談幾句,而那眼神卻是懶散淡漠,並不在意。

  等他說完,謝嘉釋又繼續轉頭和桑晚說話,語氣只道是平常。

  那種態度好像是不屑的,謝嘉釋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的存在,對他會有什麼威脅一樣。

  那麼無畏,自信,且平淡的反應。

  傅延握緊了手指,那股不甘的滋味和難以言喻的嫉妒,在那時候被慢慢地在心裏種下。

  高中假期的時候,幾人一起出遊,他的妹妹傅彌見了那少年的第一面,就已經喜歡上了謝嘉釋,她對他芳心暗許,而對方卻毫無此意,反應平淡。

  小彌情竇初開,得不到謝嘉釋的迴應,女孩子心思細膩,知道是什麼原因後,她更加討厭小晚。

  他不知道在跟誰較勁,當謝嘉釋想和他搞好關係時,他面上一派溫和而不動聲色地迴應他,但實際依舊拒人於千里之外,哪怕米迦、桑晚和謝嘉釋他們早已經勾肩搭背地玩在了一起,他固執地選擇抗拒這個人的融入。

  大概是他怕被謝嘉釋奪走桑晚的關注吧。

  實際上,他也真的成功奪走了大部分。

  但桑晚待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兩人的關係還是那樣子,她看着自己的眼底,是兩人一起長大的親近,友善,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

  但傅延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

  是和他無關的,也和小彌無關的那種。

  某天的殘陽如血,他收拾好書包走出去時,那個驕傲恣肆的少年就站在校門口,謝嘉釋轉着手裏的打火機,漆皮的亮色在修長的指尖翻繞,他忽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傅延,頓了頓,一字一句措着詞:“——你似乎,很討厭我?”

  傅延忍不住一嗤,怎麼能不討厭。

  你那麼耀眼,幾乎奪走了她的全部視線,她再也不會看我一眼。

  可能就是天生劫難吧。

  在這期間傅延不是沒有爭取過,暗示過,但桑晚或許是聽不懂,又或許,是她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她只拿他當一個哥哥,兩人總是不能跨過這一層,再進一步。

  有一次母親拜託自己給鄰家的妹妹帶一盒點心,裏面有白巧克力曲奇,第二天到學校裏她表示很喜歡,他斟酌反覆了好久,傅延對她說了一句:“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喫。”

  當時桑晚愣了一下,直到一隻蕾絲禮物袋忽然從天而降,恰好落在了兩人中間,一股好聞的甜食巧克力香氣傳來。

  傅延回頭,看到謝嘉釋單手撐着下巴坐在桑晚的後座,他擡眸直勾勾看着他身側的少女,說出來的話語卻是懶洋洋的:“巧克力曲奇,我跟我媽學的,嚐嚐吧。”

  傅延慢慢攥緊了手指,眼看到桑晚一臉新奇地拆開包裝,拿出一塊黑乎乎的曲奇餅,曲奇的賣相一般,透着股暈沉沉的馥郁香味。

  但她喫的那麼開心,連指尖的巧克力屑也不放過,漂亮的眼尾眯起來,像只餮足的貓咪。

  分明是在劫難逃的樣子。

  後來因爲一次與外校的籃球比賽合作,以及一次偶然和外校混混的打架,在互相幫助後,他們最終還是成爲了朋友。

  無疑來說,謝嘉釋真的很優秀,無論是運動細胞還是音樂天賦,人長的俊,他的成績也不差,很多女生偷偷喜歡着他,男生也願意追隨他。

  沒有理由,去討厭他,而且他早就迅速融入了班級裏,和男生們打成一片。

  雖然沒有敵意,但他們彼此卻暗暗在較着勁。

  他一直眼睜睜看着他們走在一起,漸行漸近,直到自己再也沒有了位置。

  桑晚的哥哥桑慕也不喜歡謝嘉釋。

  江城謝家有三個兒子,謝嘉釋的兩個叔叔都是商界和房產界的大人物,血雨腥風手段狠絕,他父親則是閒雲野鶴的抽象派畫家,年輕時也幹過不少浪蕩事,打架鬥毆,風生水起,風雲事蹟傳遍了江城,直到他結了婚才收了心,竟然變成了戀愛腦的寵妻狂魔,在各種聚會場合秀恩愛。

  而桑家娶進來的太太們,不是感情不睦離異,就是年華早逝,桑慕的母親也是如此,那謝家一直風口浪尖,聲名狼藉,財閥家族裏的是非也必然多,又加桑慕很信任一起長大的自己,他自然不想讓疼愛的妹妹被謝嘉釋拐走。

  可是桑晚鐵了心護着謝嘉釋,固執地不聽他們的話。

  傅延不甘心就這樣偃旗息鼓,他想要再做點什麼。

  他爲此找的理由很是正當。

  謝嘉釋以後要做大明星的,他想要什麼樣子的女人沒有?以後一旦受到誘惑,他會一直喜歡她嗎?

  他爲什麼就不能放過她?爲什麼一定要奪走她?與其那時候分手,不如,及時止損。

  他知道野回公司培養練習生的方案,就算沒有阻止戀愛的條款,但傅延選擇告訴了那個最看重謝嘉釋的野回經紀人方眉:你們的那個熱門練習生謝嘉釋,他似乎,有喜歡的人了。

  方眉果然有所行動。

  他靜靜等着他們的感情變淡,可是沒有,謝嘉釋依舊執着,甚至拒絕了野回公司的無理要求,雙方似乎僵持了。

  後來,謝嘉釋的母親陳靈忽然逝去。

  桑慕和方眉找到桑晚。

  野回公司也來人了。

  變天了。

  桑晚出國前一天,謝嘉釋找上了自己,少年的手臂上戴着重孝,他眼底青黑,面色憔悴,但精緻眉眼繞着一股戾氣,他神色陰鷙地問自己,他到底做了什麼。

  傅延當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會被謝嘉釋察覺。

  沒錯,那些理由是他想的,讓他們分開的法子是他出的,是他告訴桑慕,應該怎麼說纔會讓桑晚心甘情願地自己放手,陳靈是她的軟肋,也是謝嘉釋的軟肋。

  少年的未來會被你一手掌握,身爲他的愛人,你是選擇讓他這樣墜落嗎?

  答案是肯定不會。

  野回公司的理事長找熟知兩人脾氣秉性的自己幫忙,他也爽快地答應了。

  因爲他了解桑晚。

  她那麼喜歡謝嘉釋,她不會選擇耽誤他的。

  她和謝嘉釋斷了,準備去國外遊學。

  傅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錯,他只不過想讓兩人的生活回到正軌而已,於是他揚起臉,對謝嘉釋這麼說:“你們不是一路人,不要妄想着在一起了。”

  謝嘉釋一拳狠狠擂在了他臉上。

  他不躲,就這麼捱了一拳,他下手真狠,他們從來沒有這麼撕開臉皮過,你打我,我打你,對彼此都有恨。

  那天兩個人打了驚天動地的一場架,誰也沒留情,最後身上都掛了彩。

  謝嘉釋抹去脣邊的血,啐了一口,他盯着面前的傅延驀然嗤笑了一聲,然後說:“傅延,你得不到她的。”

  傅延頓住。

  “就算我走了幾年,你信不信,當我回來,她還是會堅定地選擇我。”他撂下這句話,然後謝嘉釋推開了人羣,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傅延當時不信,後來,他卻發現一語成讖。

  他喜歡的女孩後來就真的,沒有看他一眼。

  二十多歲,當傅延已是長宜大學的學生會會長,就算他默默陪伴了女孩兩年,卻還是抵不過在那個人回國之後,在萬衆矚目中俯下身,投來耀眼萬丈的一眼。

  《偶像之子》鏡頭裏,被泄露出的合作舞臺上,被謝嘉釋攬在懷裏的女孩子略微揚起臉,她眼底有光,一眼淪陷。

  他隱約理解了什麼叫做宿命。

  盛夏裏,當他知道了那場觸目驚心的綁架案,心底如同被兜頭澆下一碗滾熱的水,劫後餘生的小彌躲在他懷裏狼狽而大聲地哭,她認識到了錯誤,她一遍一遍愧疚地道着歉,跟謝嘉釋,也跟桑晚。

  她哭着說:“都怪我,我不該想要一直拆散他們的,是我蠢,我連累了桑晚姐姐。”

  她還說:“哥哥,你錯了,我也錯了……我們都做錯了啊。”

  是啊,做錯了。

  傅延扯了扯脣,低頭看着病牀上臉色蒼白的少女,他的眼淚先落了下來。

  少時他總說要照顧她,卻總是給她添了很多麻煩,讓她一直不快樂。

  是他的錯。

  她和謝嘉釋分開好幾年,在考入大學的頭兩年時,桑晚沒心沒肺,看似快樂,只有在一次聚餐上醉了酒,傅延怕她冷,想給她蓋外套,剛要披到她身上,卻被她擡手推拒。

  “不是阿釋給的,我都不要。”她醉的迷迷糊糊地,這樣囁嚅地說着,聲音卻異常堅定,外套被滑落在沙發上,傅延愣了一下,就見她歪在靠背上,桑晚已經醉眼朦朧,她小小聲地繼續說:“你什麼時候回來啊……”然後就紅了眼圈,是有點細微的哭腔,像是一隻無助嗚咽的幼獸:“我都回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在生氣,謝嘉釋……”

  那三個字吐出來時,傅延的身體變冷了。

  從那時候,他就應該知道的。

  沒人能阻擋這對戀人。

  如今傅延從車裏走下,推着行李箱一邊擡頭,他看着碧藍色的湛湛晴天,眼神平靜。

  他在兩人出國的前一天,在微信裏給謝嘉釋發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阿釋。

  或許他應該多看看周圍的風景,或許應該走向更遠的地方。

  帶着愧疚,和友情。

  他深呼吸一口,然後大步向前。

  阿釋,小晚。

  願你們永遠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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