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鳴冤
裴羨自然也看出了沈宴如的疏離,他討好的,甚至是小心翼翼的開口:“你還要喫點心嗎?我重做了的。”
這話在此處,不合時宜,卻又正合時宜。
沒等沈宴如說話,外面便有人敲門,裴羨出去回來見沈宴如已經到院門口了,見他神色不好便道:“是姚尚微來了,對嗎?”
裴朔要穩住他,自然要給點誠意。
裴羨不說話,沈宴如心中有數,點了點頭:“我去見他。”
裴羨伸手攔她:“別去了。”
沈宴如不理,她心裏知道裴羨爲什麼臉色不好,又爲什麼攔着她?可直到見到姚尚微之時,沈宴如才明白裴朔手段之恨。若非裴羨在身側扶住了她,沈宴如覺得自己連站也站不穩了。
不過幾天沒見,姚尚微整個人就像是從血水中撈出來的一樣,十指潰爛,衣衫襤褸,滿身鞭痕。許是提前知道沈宴如要來,王府下人給他擦去了臉上的血水,露出了他那張清俊的臉。
沈宴如強忍不斷浮上來的反胃之感,向他微微笑道:“姚大人,你還記着我嗎?”
“郡主殿下嘛,我記得的!”即使剛從詔獄受刑出來,姚尚微眼睛還是亮亮的,他靠在椅子上,右腿以一種不正常的樣子扭曲着,胳膊想作揖卻無能爲力,露出了個勉強的笑:“果然人美心善,只不過塵如今這樣,實在沒法守禮,郡主見諒。”
沈宴如搖頭,要他好好休養。姚尚微卻用盡全力掙脫下人跪在沈宴如面前,拜了一拜,下人搶先去扶,姚尚微不理。他看着沈宴如露出哀求的神色:“那日混亂中,塵被爆炸所傷,是琴女救塵一命。塵出身微末,卻也知恩圖報。那日知琴女被冤,塵本想爲證,爲琴女鳴冤,可惜嘴笨,竟被誤會是同謀之人。琴女可憐,自小孤身一人在宮中學藝,如此橫禍,實在不公。”
“塵人微言輕,不能爲琴女鳴冤。郡主殿下,求您救琴女一命吧!”
聽到此處,沈宴如再也堅持不住,她沒有掙扎,任由裴羨將她帶走。
“我要見陸瑤!”沈宴如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帶着她一貫的溫和,可或許是這周圍太靜了,裴羨聽出了其中的強硬與不容拒絕。
“現在太晚了,明早好嗎?”裴羨一時覺得自己是條缺水的魚,要溺死在沈宴如眼中的死水裏。他看着沈宴如的眼睛,聲音越來越輕。沈宴如用一聲輕笑打斷了他:“裴羨,你還記得你我大婚之日我說了什麼嗎?”
“我說沈府的玉蘭已多年未開了,你知道沈府的玉蘭爲什麼不開嗎?”
“因爲人全死了!”沈宴如完全不給裴羨說話的機會,她看着裴羨,神色平靜,眼底卻隱隱有瘋狂之意:“我原以爲你和阿崝,總有一個會替我翻案的。”
“可是我忘記了,若是真的可以,阿崝怎麼會做皇帝,他明明最不喜。而你也不會三番五次的攔我,甚至讓裴朔來警告我。”
“我沒有!”裴羨急急搶白。
“好呀,我信你,我要見陸瑤。”
久久的沉默,久到沈宴如以爲就這樣時,裴羨答應了。他親手給沈宴如披上厚厚的大氅,領着沈宴如出門。
直到詔獄門口,裴羨給沈宴如帶上幃帽,竟一路無話。不知是不是裴羨提前讓人打點好了,一路無人查問,裴羨沉默的在前面帶路。
一直向下,向裏直到最深處,裴羨停在牢房外:“陸瑤就在裏面。”
沈宴如點頭要進,裴羨抓住她。沈宴如疑惑回頭,裴羨卻又鬆了手,明明毫髮無傷,沈宴如卻覺得他蒼白的不似常人。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怎麼開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裴羨看着沈宴如轉身進了那間牢房,心知他努力隱瞞的一切,今日恐怕都要真相大白。西北見他臉色不好,低聲道:“王爺莫要太擔心,陸瑤一心宋將軍,宋將軍那樣在意王妃,不見得陸瑤會將這一切都說出來。”
只不過,西北自己都覺得這說辭不值得相信,宋宥已經死了,誰還攔得住陸瑤呢?
“宴宴,你來了呀!”陸瑤被綁在十字架上,境況實在談不上好,可她卻好像是在將軍府宴飲賓客一般,熱情的招呼沈宴如:“我就知道你會來,我一直在等你。”
沈宴如不說話,上前想解開她手腳上的束縛。可那繩子困得緊,一道有一道,沈宴如解不開。
“我原以爲宴宴一進來就要哭哭啼啼的質問我的。”
“你不想說的事問了你也不會說。”久站又引的傷口疼,沈宴如也不管陸瑤此刻有多狼狽,還像小時一樣,靠在陸瑤懷裏休息:“真好呀,你還在。我怕我這一覺醒來,你們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了。”
“晏晏啊!”陸瑤長嘆一聲,那裏面說不清的情緒最後只化爲一句:“你要是一直癡傻就好了,就不會被我捲進來了”
最後的聲音越來越輕,沈宴如沒聽清,仰頭疑惑的看着陸瑤。陸瑤微笑着,像極了從前,沈宴如伸手去摸她嘴角。
“我聽說,你一直問宋宥死前給你留了什麼話。你不奇怪爲什麼宋宥那麼疼愛你,最後連一句話也沒留給你嗎?”陸瑤的語調中透着股詭異的平靜:“那是因爲他被人從後面一箭穿心,蠻人把他挑起來,拴在木樁上,蠻人的三王子達日阿赤拿他做靶子玩,他沒機會說遺言。夏止在城牆上目呲欲裂也沒辦法,滿城百姓他不敢開門。我趕到時,宋宥已經沒有人樣了,身上不知插了多少之箭。”
“蠻人羞他辱他,可要他命的那箭是從大盛射過來的,他不顧性命守着的人反過來要了他的命。夏止回京就是這個原因,他再不敢如從前那般英勇的作戰了。”
“晏晏,你是不是覺得裴羨和趙元崝他們對你很好,你是不是還以爲景泰案可以翻案呀!”陸瑤看着沈宴如驚恐無措的神情,慢慢暈開一個殘忍的笑:“你猜猜趙元崝是怎麼坐上皇位的,你猜猜那些降罪的詔書是誰寫的,你猜猜是誰帶人抄了徐家,你猜你爹孃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誰,你猜猜是誰要了宋宥的命?”
“你不敢想對不對?從前宋宥告訴你真相,你也不敢信,爲了逃避,硬生生把自己搞成失心瘋。晏晏啊,大盛骨子裏爛透了,救不回來了!”陸瑤居高臨下的看着沈宴如,心裏竟生出了一種扭曲的快感。終於,終於你也知道了一切,終於不必我一個人揹負這一切了。
看着沈宴如落荒而逃的背影和外面隱隱約約傳來的驚呼聲,陸瑤最終還是低下了頭:“對不起呀,恕之。我還是把晏晏扯進來了。你怪我吧,我不能看着你們冤死受罪不得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