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比利时的E40公路,积雪厚重,汽车行驶极为缓慢。
她翻着網页,已经有新闻估算出這此雪灾的后果,长达900多公裡的汽车长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個尽头。
900多公裡?如果现在有個航拍什么的,估计是很震撼的歷史资料。
她把手按在车窗上,水雾上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印记。
车子不大,单单后排就挤了四個人。
都不是非常熟的同学,尤其是身边這個男孩子更只见過三四次的样子。他穿着黑白相见的登山服,脸孔很白,眼睛是淡淡的褐色,多少有些阴柔。
她只记得這個人和自己不是一個系,如果不是室友盛情邀约,她怎么都不会和他挤在這裡,共享一個座椅。隔着他的那两個,倒是同系的学生。
因为长久的缓慢行驶和拥堵,两個人早就抱着蜷成团,低低用西班牙语交谈着,慢慢地亲吻着,声音低靡。
她迷糊睡了会儿,再醒来,发现车已经彻底不动了。
身边這個男孩子正在用很别扭的姿势,避开另外那個座位上的情侣,单手放在南北的座椅上,另外那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因为腿长,不得已要侧過来紧贴着她。
這样的姿势,自然视线是落在她身上。
她很同情地对他笑笑,小声问他:“会說中文嗎?”
“想要說什么。”他笑一笑,清水似的声音。
“随便說什么,”她困顿看着他,“反正我們這么說话,他们也听不懂。你叫什么?我是說中文名字。”
“程牧。”
“南北,”她往后缩了缩,给他让些空间,“东南西北的南,东南西北的北。”
“南北?”
“嗯。”
“南北。”
“啊?”
“沒什么,我问過你所有同学,沒人知道你的中文名字,沒想到這么简单。”
“很好记吧?”她低声笑起来。
“姓氏很特别,名字也很特别,的确听一次就会记住。”
两個人說了会儿话,她却是越来越冷,因为不知道车要堵到什么时候,空调是早早就关掉的,這样的冰天雪地,连前座负责驾驶的情侣都开始以调情取暖。
身侧是,身前是。
身前的男孩子也在看着她,她也在端详着他,如此的空间裡,真的很容易诱人犯罪。
她轻声說:“900多公裡,听着真挺绝望的。”
程牧从身上摸出個银色的小酒瓶,轻轻敲敲她的手背:“這條公路总长超過8000多公裡,你這么想着,是不是觉得900变得不值一提了?”
她把小巧的酒瓶拿過来,拧开闻闻:“很烈?”
“非常。”
她低下头,抿了小半口,辣的吐舌头:“你直接喝酒精嗎?”
“既然喝了,就多喝两口。”他声音也很轻。
“如果醉了呢?”
“我会把你送回家。”
他们离的很近,她甚至觉得,如果再多說一個字,两個人的嘴唇就会碰上。她忍俊不禁地打开车门,两年的時間,沒想到真的要离开回家的时候,却碰上了艳遇。那样双眼睛裡竟有允诺,也有蛊惑。
刚才那样的对视,她差点就任其发展了。
车外的风雪当真是大,可也有很多人站在路上、车旁,焦躁地等着雪停。
南北的短发马上就被吹乱了,挡着眼睛,還沒有摆脱刚才的情绪,忽然就有震天的枪声,身边有子弹穿過,她下意识抱头蹲下来。
怎么会這样?這裡怎么会有枪战?
還在犹疑不定,右臂忽然就一痛,整個人都被扯到了车轮后:“不要动,任何动作都不要做。”四周的尖叫,包括车内歇斯底裡的叫声,贯穿耳膜。
南北疼的眼睛发黑,心裡却恨的想杀人。
過去的二十年,還真不知道中弹有這么疼……
再醒過来,也是因为疼,她以为自己是在医院,沒想到竟然還倒霉的在车后座上,在這900多公裡的堵车大军裡。
幸好手臂上有被包扎過,应该有医生来過了。
可来過了?怎么不带我去医院?
程牧不知道怎么說服那四個人,就和她单独在车上:“你怎么样?”
她疼的用另外的手,攥住受伤的那個手臂:“還是社会主义好……這种有合法持枪执照的国家,光登记在册的枪就有七八万支,实际估计要超两百万了,堵车都能碰上好莱坞级别枪战……”
拼命說话也不管用,滚烫的眼泪,不断不断从眼睛流出来。
她真的是从沒想到中弹是這么疼,不止是伤口,浑身上下都疼,像是肉从身上剥离开来。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疼,還是累了,就蜷着身子,头发胡乱挡在脸上,眼神混乱,面孔已彻底沒了颜色。
“你還好嗎?”有声音模糊着,问她。
而她的意识,早已到了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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