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莫斯科街头。
厚重的云层压在树梢上,有种压抑的美感。
這是莫斯科的低云天气,曾无数次出现在苏俄画家的笔端。
有個欧洲人裹着风衣,在路上疾行而過。似乎在赶路,可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有黑色的汽车停在身侧,他终于像松了口气,对着拉下来的车窗内,招呼了一声,车门很快打开。那個欧洲人钻进车裡,人和车都消失在了街头。
“老朋友,怎么忽然想出国了?”凯尔接過烈酒,“你這么有权有势,還需要我保护?”
凯尔面前的程牧阳,也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我并不需要你保护。”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式样的白衣黑裤,脸孔被黄色的灯光映衬的轮廓鲜明,光线并不十分足,更显得那双眼睛颜色颇深。
這個男人,曾让莫斯科政府在两年前认为,真有机会能够扳倒他。
尤其是在他两年前元气大伤时,俄安全局“反集团犯罪特别工作组”甚至开始行动,准备从他身上榨取好处后,彻底让他,甚至是程家从莫斯科消失。
结局却是,有特工接二连三叛逃国外,公开揭露安全局内幕:
什么高级官员腐败,国家军火大量倒卖到黑市,甚至還有与乌兹别克毒贩的生意。最可怕的是,当民众得知,莫斯科最有名的抢劫犯罪团伙,幕后老板就是安全局一位陆军上校后,民众愤怒了。
当然,所有這些,還不包括车臣的频繁活动。
所以,這场角斗的结局,只剩了一個解决方法:双方握手言和,继续情同兄弟。
而凯尔這次接到的任务,就是保护這位国际通缉犯的出国游。
凯尔有些意外:“听說,为了你這次临时的旅游,我們第二局可是出动了四组特工。而且,听說是你亲自和拉姆要的人。”
“我要和CIA做個小游戏,”程牧阳继续给凯尔到酒,“有你们這些人陪着,所做的事,就代表了你们国家的利益,比较容易些。”
凯尔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不是旅游這么简单。
只是好奇,程牧阳想要亲自去,是为了什么:“很危险的游戏?和两年前比怎么样?”
“在菲律宾,我虽然死裡逃生,却還是输了,”程牧阳的声音低缓,而清冷,“输了我的女人,也输了我的身份。所以這次,我需要赢回来。”
“赢?”凯尔看不透他的眼神。
“让我的公开身份,成为世界和平爱好者,慈善家。”
凯尔轻吹了声口哨。
从战争犯,到世界和平爱好者,這個目标非常远大。
這是個绝对聪明的人,以联邦公民的身份,在莫斯科安全局的保护下,成就自己。
凯尔感叹他阴险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
“我很后悔,当初在菲律宾的海岸救了你,你知道,那时候的你,并不是我的主要任务。”
他只是临时受命,去看有沒有机会营救,可惜太悬殊的实力,凯尔只能等待机会。其实他并沒有抱有很大希望,如果沒有他杀掉大部分人,沒有杜临时设定了爆炸后,又杀掉自己的同伴,凯尔不可能有机会救出程牧阳。
“不论如何,還是谢谢你。”程牧阳轻举杯,喝了口烈酒,视线转向窗外。
程牧阳這個人。
落在美国人手裡,就是最大的威胁,他掌握了太多绝密资料。
可对于莫斯科,又何尝不是颗原子弹?手裡握了太多的绝密力量。
所以,
凯尔想,他還是好好的,做個什么慈善大使,活到寿终正寝比较好。
在飞机即将在甫抵利雅德机场降落时,凯尔终于知道了目的地。
是沙特。
凯尔拿出护照,程牧阳看了眼,让阿曼给了他一本新的。
“不要在這裡用英国护照,”程牧阳說,“這两年,英国和沙特关系有些紧张。”
“紧张?”
“最近這裡的一個皇室成员的妻子,走访英国时有了婚外情,申請政治庇护,英国政府批准了,所以,现在两国关系有些微妙。”
“程,”凯尔笑起来,“你還喜歡看花边新闻?”
程牧阳看了他一眼:“我感兴趣的是,英国和沙特的关系,非常巧合,两年前英国在彻查和沙特的战机交易,涉嫌贿赂。最后是英首相出面,阻止了调查,這次又忽然出了這种事,不觉得很有趣嗎?”
凯尔轻出一口气:“谁做的贿赂?”
“不知道,”程牧阳坦然說,“不管是谁,对我来說都很好。這些明账上的买卖越不顺利,我的生意就越多。”
“可惜我在的第二局,是反间谍,”凯尔笑,“并不是反集团犯罪组,否则把你這些录下来,完全可以做罪证了。”
随行的两位医生,已经开始为程牧阳做例行公事的检查。他沒有立刻回答凯尔,等把袖口挽起来,完成肌肉注射后,才慢慢放下衣袖,說:“安全局的反集团犯罪组,本身就是最大的黑窝,如果你需要他们的罪证,我倒是可以送上门,”他笑一笑,“不管文档,還是影音,都有大量备份。”
凯尔扬眉,笑了。
這個人還真是,人见人怕。
所有人都知道,烈酒和药物不能共存,但沒人敢提醒他。
凯尔在加入安全局之前,是名外科医生,在救下程牧阳之后,他曾给程牧阳做過急救,当然知道伤有多重。如果不是程牧阳之前身体底子好,恐怕等不到返回莫斯科。
而眼下的人,在努力延续自己的生命,却同时,也在用烈酒损耗生命。
一行人,只有阿曼一個是穿着黑袍和头巾,在海关口外等着他们。
“三個失踪的科学家,已经找到了两個。”
“還有一個,在CIA手裡?”
“应该是,”阿曼說,“很有趣,那個科学家最后出现的時間,是三天前,来沙特朝圣的路上——”阿曼轻声和程牧阳交流着,有些话凯尔听得并不十分明白,不過大概猜到,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科学家,在中东這裡失踪。
始作俑者,肯定是CIA,而想要从中作梗的,是程牧阳。
最后落脚的地方,是個叫乌拉的小镇。
所有的酒,都留在了飞机上。
這是個严格禁酒的国度。
吃饭时,很多人都知道程牧阳的习惯,特意给他要了不含酒精的啤酒。泡沫也有,味道也有,偏偏就沒有他的酒精。幸好,還有薄荷叶做的饮料和蔬菜。
当向导发现只有程牧阳对薄荷叶不抗拒时,很是惊讶。
“我太太喜歡吃薄荷。”程牧阳很简单地回答。
沙特本就個重视家庭的国家,听到程牧阳這么回答,向导更好奇了,不停追问各种問題,主要是想了解世界上有哪些地方,会這么热衷薄荷叶。
程牧阳的声音,很平静:“中国云南,瑞丽市畹町镇。”
向导马上拿出手提电脑,想要出那個地方。
宁皓立刻咳嗽了声,灌了一大口味道奇怪的,果汁混杂薄荷的饮料:“向导啊,這东西真好喝,是不是你们沙特特产?還是在中东都能喝到?”
尴尬的话题,這才被解决。
他们住的旅馆紧邻沙漠,因为风沙,四周的山丘都形态诡异,夜晚的声音也有些凄厉。
程牧阳听着风声,月色下,那些山丘都像一座座浮屠,悄无声息,却有着让人平和的力量。在穆斯林的地方,竟然能想到這些,他都觉得自己是太缺乏酒精所致了。他需要太多的酒精,让自己有时候,并不是那么清醒。
他需要不断告诉自己,南北還活着。
他从两年前开始,始终在查南淮的行踪,两年来,那個男人去了太多的地方,可惟独是比利时這個地名,让他有感觉。他不相信南北死了,不论南淮做了多少伪装,因为他知道,那個疯子和自己一样,太看重南北。
如果她真的死了,东南亚一定不会這么平静。
程牧阳走进浴室,打开水,冲了一個冷水澡。
11月的沙特,已经进入了冬季。
白天从机场出来时,還流着汗,到现在,已经是10度以下。虽然房间裡有恒温的空调,但毕竟是冬天,凉水淋在身上,是渗入骨头裡的冰冷。
就在擦干头发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宁皓举着台迷你电脑,晃了晃。
“老板,小风在比利时,找到了你要的东西。”
程牧阳有一瞬的反应,很快拿過电脑。夜晚的灯光裡,明显是在個餐馆外的偷拍,一個女人和個小女孩的背影。熟悉的地方,他不可能忘记,這是布鲁塞尔东南80公裡处的于伊市政府广场,是那個中国餐馆。
照片是连拍,但沒有正面。
整個餐馆都只有她带着宝宝,每個动作,都看得出来,她的小心翼翼。从挑菜到喂到嘴巴裡,擦嘴,偶尔還轻扯扯宝宝的衣服,亲亲宝宝的额头和脸蛋。
他从沒见過,如此温柔的南北。
纵然看不到正面,可他知道一定是她。
程牧阳的手因为沒擦干,還有些滑,竟拿不稳這么小的一個电脑。
他就靠在洗手间门口,不停看這四十多张照片。
反反复复,很多遍。
但他沒想到,她有了宝宝。
程牧阳轻轻吐出一口气。
胸口因为刚才的紧张,有些隐隐发疼。
他伸出一只紧紧揽住宁皓的肩膀,难得声音不稳地說:“我做爸爸了。”
宁皓抬了抬帽檐,也是满眼喜悦,却還不忘开玩笑:“老板,你怎么知道,這是你女儿?”
程牧阳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作势要拧断。
“是,绝对是,”宁皓可不是什么功夫老手,纯粹靠的是几根手指和大脑,他可不敢和程牧阳造次,“不過,小风說,他跟丢了。”
“三天,”程牧阳伸出三根手指,并拢在一起,“告诉小风,三天找到我太太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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