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反坐
当得了古县令的吩咐,来带季春山去前堂的衙役到了此处时,便见季春山正枕着一只手臂,闭目躺在虽是以砖石和木板简易搭成,但铺了厚软绵褥和锦被的床上。
“季当家可醒着?”不說已经从衙堂上看出季春山必是马上就会无事,只凭季春山和高捕快的交情,這衙役便不敢对季春山有所怠慢,见季春山似睡着,便在木栏外轻唤了一声。
季春山沒有睡,只是闭着眼睛在想事情,衙役一出声,他便睁开了眼睛,从床上起了来,问道:“醒着呢。這位差大哥,可是有什么事?”
“季当家醒着就好,县令大人传召,請随我去前堂吧。”衙役见季春山起来了,便笑道,說着還打开了只挂着锁头跟本沒锁上的监牢大门。
季春山闻言却沒显出什么意外或紧张之色,眼中唯有了然和平静,待对衙役道了声“劳烦了”之后,便随衙役前往了前堂。
這一次季春山再进衙堂时,便又是同上一次一样,靠来带他的衙役开出了一條比上次還要窄挤些的通路,才得以进去。但不同的是,這次百姓们再见他,却不再如上一次那般,面上满是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一般的嫌恶了,反而是满脸的复杂。
而等进入衙堂后,季春山又发现,堂上除了孙氏和冯贵等人外,竟是還有郭父郭教谕。
“郭伯父,您怎么会在這?”季春山讶异的问道,他以为见到的会是温良或是谢元呢?
季春山倒也沒想错,叶清岚自己不能来,一开始便想让温良来衙堂为季春山辩诉的。但郭父知道了季春山的事后,又知道季春山的确是清白的,便主动提出此事由他来做。郭父坚持,叶清岚想着郭父在县裡极有威望,言行也更能让人信服,对季春山自是更加有利的,且又是郭父一番好意,便将此事拜托给了郭父。
“自是来帮你的。”郭父笑呵呵道。
季春山沒想到郭父竟然会为他出面,這倒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刚想再說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高捕头的声音。
“大人,叶锦明带到。”高捕头在前,叶锦明在他之后,最后则是两個高捕头的手下。
回禀過古县令后,高捕头便带着两個手下站到了一旁,叶锦明无功名在身,自是要对古县令行跪拜礼的。只是他晚季春山一步进来,季春山便正好在他前面,虽說不是正对着,但季春山站着,他冲季春山的方向跪下,也還是让他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行了,起来吧。”古县令叫起了他,然后便直接问道:“叶锦明,今有洋河妇人孙氏,指你曾打伤其夫,掳走其女,威逼其诬告安平村人氏季春山,你可认?”
虽然不知道這孙氏怎么突然就反了水,但叶锦明肯定是不会认的,便当即大声道:“大人,這是污蔑,草民根本就不认识孙氏,也从未见過她,怎么可能会威逼于她,請大人明察。”
叶锦明這话,却是半真半假了,他的确知道孙氏,也认识她,更曾威逼過她,但他却也的确沒有和孙氏见過面。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幕后安排从未在孙氏面前露過面,真正去做這些事的,都是林瑾的人,所以此时他反驳起来,当真是很理直气壮的。
“哦?那這么說,這個东西便不是你的了?”古县令又问道。
叶锦明有些不明所以,但当一個衙役拿了那枚玉质的平安扣给他看過,他很快就变了脸色,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倏地就看向了季春山,阴沉的双眼中满是惊怒不安,“是你,是你——”
“叶先生想說是我什么?”季春山见他如此却是轻轻一笑,道:“不過我觉得,叶先生還是好好认一认那枚平安扣吧,若不是你的,你大可否认了就是,如此你自然就无事了。但只怕别的人,比如這平安扣真正的主人,就未必了。”說到最后,季春山看着叶锦明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在旁的人听来,只以为季春山是在說真正背后主使害他的人,但叶锦明却很明白,季春山說得分明就是他的外室和私生女。阮氏虽给他生了一個女孩,但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也是很喜歡的,那平安扣還是他亲自挑选买下,又亲自带在女儿身上的,他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只是沒想到,季春山到底還是找到了她们,并且又一次拿她们来威胁自己。
叶锦明之前虽已是猜测到了不好,但从茶楼到衙堂裡不過百十步的路程,他根本就来不及想出個什么。孙氏的反水对他来說已是完全意料之外的,而孙氏拿出的平安扣则又是给他重重的一击,以至于他此时大脑一片混乱,却是一时什么都說不出来的。
认,還是不认,此时叶锦明却是面临了如同当初孙氏一般难以抉择的两难境地。若认,那他必是不愿的,但若不认,季春山势必会說出阮氏和女儿之事,刘主簿那他自是沒有好果子吃。只是到底他還是和孙氏不一样的,孙氏那时无依无靠,无从求助,但他背后,除了岳父刘主簿外,還有林家的林瑾为靠山。
他对付季春山虽是有私怨,但也是因着林瑾也想对付季春山在先,且若无林瑾,他也是做不了這么多的,所以林瑾必会搭救于他,想来最后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這次沒能扳倒季春山不說,季家叶清岚那边,也似沒有如他们所期望的一般,到底還是可惜了。
想罢,叶锦明撩起衣摆再次跪下并俯身叩首,道:“草民一时糊涂,還請大人恕罪。”
叶锦明如此,衙堂内外顿时一片哗然。唯独季春山对這個结果并不意外,他倒不认为叶锦明是真的心甘情愿的认罪了,不過是因着形势所迫,再者也是想着林瑾和刘主簿,以为有所依仗吧,只是很可惜,季春山却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刘主簿那自不必說,他早已打听到,刘主簿对叶锦明這個女婿早已不满,不過因着女儿才容忍一二,如今叶锦明自寻了绝路,他是巴不得纠缠彻底让女儿摆脱了叶锦明,自不会再去救他,而林瑾,他就算想,却是不敢去救叶锦明的。
就在他被带到县衙的前一日,府城的林宣已给他送了书信来,信中言及他已大好,不日便会回到方城县。到那时,无能而骄纵,還违背家训招惹祸端的庶出妾生子林瑾,和一個身体健康品行端正,且是真正的嫡出长子林宣相比,自是后者更加的得人心。即便是有林家主的偏爱,但林家却還有其他的族老长辈在,家主的继承人也并非林家主一人就能决定的,林瑾自顾不暇,自是不会再主动去帮這么一個声名狼藉的人的。
孙氏已承认污蔑的季春山,如此季春山便已恢复了清白,而叶锦明的认罪,便算是为此事最终画上了句号。季春山被无罪释放,孙氏被胁迫,本非自愿,也算是受害者,古县令便沒有对她加诸任何的责罚,至于叶锦明,他则是在招供状上签字画押之后被送进了监牢裡。
按当朝律法,叶锦明指使他人诬告季春山,要受反坐之刑,即对诬告者按其所诬告他人之罪处以刑罚,而季春山被诬告为□□罪,按律当处笞五十,徒五年,叶锦明便需受此刑罚。除此之外,還有胁迫之罪,掳人之罪,赎罪并罚,最终叶锦明被古县令判处杖一百,徒二十年。
出了县衙,季春山在郭父、周景還有谢元的陪同下回到了家裡。大门前,放着一個火盆,丹青和丹蔻两人拿着蘸了盐水的柳枝一左一右站着。季春山大步跨過了火盆,又被丹青丹蔻姐妹俩用柳枝往身上甩了好几下,给他去去晦气。
一迈进了家门,季春山的脚步便控制不住的加快了些,郭父等人便很快被他落在了身后,但却无一人开口让他慢些,以己度人,他们也是非常能够理解季春山的心情的。
进了后院之后,远远的,季春山便已看到了竹兰轩门前立着一抹青色的身影,顿时他近乎跑了起来,几息间,便已到了叶清岚的面前。
“我回来了。”季春山站在叶清岚的面前,想抱抱他,可隔着叶清岚的大肚子却不能,便抓起叶清岚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辛苦你了,還好嗎?”
虽說他過去两日见到的每個人都会问一句叶清岚好嗎,每個人也都說叶清岚很好,此时真的见到了叶清岚看着他气色也是很好的样子,但他還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只有叶清岚自己亲口說一句很好,他才会真的安心。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就是,就是有些想你。”叶清岚微笑着道,眼睛却不由得有些泛红。
他侧過身,倚在季春山的胸膛,鼻翼间满是熟悉的气息,一直飘忽不安的心,此时才算终于平稳落定了下来。虽只才不到两日,但却是两年多来两人头一次分离开,晚上沒有季春山在身边,叶清岚才发现,自己竟已经是有些离不开他了。
季春山环着叶清岚的肩膀,只觉得心像是泡在了温泉水裡,温温胀胀的,有些酸,又很是甜蜜,他吻着叶清岚的发顶,轻声道:“我也是。”
二人就這么站在兰居的门口拥抱着,倾诉着,好一会儿,等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才相携着进了兰居裡。一直站在台阶下聊天看天的郭父等人便也才跟着进了去,正厅裡,郭母和吴婶儿、王氏,還有胡大夫都在,见季春山回来了,自是都纷纷向他问候。
不多时,得了叶清岚纷纷的丹蔻也从后头的竹舍将季宁煦、胡瑶、王将,還有一直陪着几個孩子玩的吴芸宝丫母女都請到了正厅裡。
抱過了儿子,季春山便回卧室去换了身衣服,叶清岚不顾身子沉重,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起进了卧室,然后,季春山换衣服的時間便长了些。過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又一起出了来,虽不明显,但也能看出,叶清岚的气色比之前更红润了些。
晚上,季春山亲自下厨,带着丹青和丹蔻做了两桌子菜。饭桌上,季春山又亲自给胡大夫、郭父、周景、谢元還有郭母等人斟了酒,并对他们的帮助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饭后,众人便都各自回去了,洗漱過后,虽還不到以往睡觉的时辰,但季春山還是搂着叶清岚早早地躺在了床上,說不着,便一直說着话,說着說着,叶清岚便睡着了。這两日虽他面上不显,但季春山一日不得自由,他便一日不曾安心,虽身体上沒累着什么,但精神却是一直是绷着的,不免有些疲倦,此时季春山在身边,放松安心之下,便很快就熟睡了過去。
季春山从后头拥着叶清岚温热软韧的身子,怀抱被再次填满的感觉,让他也是再安心不過了,闭上眼睛,很快便也睡着了。只是到了后半夜,天還沒有亮,他就被怀着叶清岚异样的动静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說: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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