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十年后
王将离开后,季宁煦本想告诉季春山和叶清岚這件事,只是不知怎么,当他想到自己对王将的那個承诺时,面对着季春山和叶清岚突然就有些說不出来了。最后,他瞒下了這件事,只告诉了大人王将离开的事。
季春山和叶清岚也算是看着王将长大的,对他也很是关心,一听王将莫名其妙的走了,自然很是担心,只是他们对王将的去向一无所知,便是想找也找不到,好在之后沒几個月,季宁煦就收到了王将给他送来的礼物和书信。
季宁煦认得王将的笔迹,而且信上王将還留了只有季宁煦知道的暗迹,除此之外王将送来的东西也都全部是符合季宁煦的喜好。如此种种,季春山他们便知道王将应是无碍的,這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对于王将因想要能参加自己的婚礼,而請求自己希望在他回来前自己先不要成亲這件事,季宁煦一开始并沒有多想。他和王将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若是他成亲的话,也是希望王将能够在场的。只是等到了年下,他们一家人回到安平县,而他见到了胡瑶,并告诉了胡瑶王将离开的事后,胡瑶却說出了一句让他完全沒有想到,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的话。
胡瑶渐渐大了,不能還住在季家,所以两年前胡大夫就在县城裡买了宅子,胡瑶也就此搬出季家,祖孙俩住在了一起。后胡大夫将住的宅子改成了如在安平村的房子一样的小医馆,依旧行医。而胡瑶他虽然很聪慧,读书不比季宁煦差不多少,但大些后他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跟着胡大夫学习上,学业便渐渐落下了,后来就干脆弃文从医了。
季宁煦提着年礼去看望胡大夫和胡瑶时,胡大夫正在给一位病人施针,胡瑶则是在捣药,而等听季宁煦說了王将的事后,他却是哼笑了一声,道:“王将那小子看着傻傻愣愣的,沒想到還是有些心机的嘛。”
季宁煦原本還在担心着王将,毕竟他虽然收到了王将的东西,但到底见不到真人,不知道王将如今究竟如何了,自是难以彻底安心的,却不想突听得胡瑶如此說,不由地愣了一下后才问道:“心机?什么意思?”他有些不明白胡瑶的话。
胡瑶看着季宁煦茫然的样子,心裡不禁感慨,一個傻一個怂倒還真是绝配,嘴上则道:“你真以为他只是想要看着你成亲,才会提出那要的請求嗎?”
“不是嗎?”季宁煦越发茫然了。除了這個难道還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嗎?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胡瑶沒有直接回答季宁煦,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他要是永远不回来,你就永远不娶妻,不成婚?”
這次季宁煦闻言却是皱起眉,有些不满地对胡瑶道:“小二哥哥会回来的,你不要乱說。”
胡瑶话才出口,也察觉出话裡有些歧义,但见季宁煦立马维护起王将来了,還是有些无语了片刻,然后才道:“…好好,是我說错了,你的小二哥哥肯定会回来的,行了吧?”
季宁煦虽說不高兴胡瑶說那般好像咒王将一样的话,但他又放不下胡瑶之前问自己的問題,犹疑了一瞬,到底還是问道:“…你刚刚說的心机,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瑶本不想管他们的事了,但看着季宁煦一脸的疑问不解,想着到底是他先引起的话头,若說一半留一半,季宁煦怕是晚上觉都要睡不好了,也是有些不厚道,便干脆直接道:“王将那小子說什么不想错過你的婚礼,那都是屁话,他是根本就不想你成亲,不想你娶妻,明白了嗎?”
沒等季宁煦再问,胡瑶接着又說了一句话,却是如同一颗巨石砸进了季宁煦的心裡,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以及久久难以平复的波澜,他說:“他不想你娶妻,是因为他想娶你。”
……
季宁煦答应了王将会等他,也信守了承诺一直等着他,只是這一等,便是整整十年。
从二人于云棠书院门口分别之后到如今的十年時間,季宁煦就再也沒能见到過王将一次。他不知道王将去了哪裡,不知道王将在做什么,但好在,他每隔三個月都会准时收到王将给他送来的书信和礼物,這才让他一直以来能多少安心一些。
十年過去,如今季宁煦早已长大成人。他虽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但入学云棠书院后,便觉出学识犹有浅陋不足,且那时他到底還太小,便沒有继续参加科考,而是潜心修学起来。直到六年后,他十八岁,才再次回到府城,进行乡试。
這一次乡试,季宁煦再一次中了头名,成为解元。原本他是打算继续参加来年春天的会试的,只是临近开考,他却不慎染了风寒。
彼时初春乍暖還寒,贡院内考场环境简陋,且考试极废精神体力,季春山怕季宁煦病情加重,便不许他去参考,如此便又耽搁了三年。
直到去年,季宁煦才终以参加会试,并顺利高中。只是到底会试上云集了天下英才,季宁煦這次沒能再得一元,最后就只拿到了第三的名头。但以他才仅二十一岁的年纪,便有此成绩,已经是万中无一的了,更不要說在之后的殿试上,季宁煦更是被钦点为了探花郎。
一時間,来恭贺的,送礼的,求亲的几乎踏破了季家的门槛,让季春山和叶清岚很是烦扰了些日子。而和季家有交情的薛陵、赵文钊,郭侨、席佑,還有如今已调任京中,成为大理寺少卿的郭伦,以及数年前便已嫁与郭伦的白思齐等人,也都受到了不少的叨扰。
季宁煦被点为探花之后,便授了翰林院的编修,入了翰林院,到如今,已過去了一年的時間,而今年,也正好是王将离开了整十年的日子。
這一日,季宁煦傍晚与同僚在翰林院门口告别后,便同来接他的随侍一起往家走。因为翰林院离季家在京的宅子只隔着两條街,不算远,且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季宁煦今日在翰林院的藏书阁裡坐着看了一天的书,便走一走也是好的。
翰林院所在的街道走到头,再拐了弯,便是一條商街了。季宁煦正慢悠悠地走着,突然,一個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撞到了怀裡。
小男孩力气不大,季宁煦只后退了半步,倒沒有摔倒,站稳后還把小孩子扶住了,“你沒事吧?”
小孩子穿着很邋遢,小脸脏兮兮的,像是個小乞丐,缩着头小着声,极快地說了句“对不起”后,便挣脱开季宁煦跑走了。
“小贼,别跑!”小男孩跑的快,季宁煦還沒反应過来,身边的随侍却大叫一声,朝着小男孩就追了出去。季宁煦一模腰间,才发现系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不禁皱了皱眉。
荷包裡沒装着银钱,只有一些叶清岚放进去的晒干的兰花花瓣,很是清香淡雅,但也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季宁煦本想叫住随侍,只是這人跑的很快,街上人又多,他话說晚了一句,人就已经沒影了,便只得作罢。
季宁煦记得這條街前头不远处便有一家茶楼,便打算到那去等一等,不然总不能一直在大街上站着,也不像样子。
……
砰、砰,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季宁煦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随即便有温热但由此而粗糙的触感落到自己的脸颊上。季宁煦强忍住沒动,但沒多一会儿,脸上的感觉就消失了,紧接着他又发觉,脚步声竟也渐渐远离了自己。
季宁煦当即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那個高大挺拔的背影,气道:“你今日若是敢走出這個门一步,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身影顿时僵住,但却仍旧不敢回头。季宁煦直接走到男人的身后,对着男人抬脚便踹了出去,同时怒道:“不想见我是吧?行,我帮你一把。”
季宁煦說着,便一脚踹在了男人的小腿上,留下一個灰扑扑的脚印,而男人,却纹丝未动,足以见其稳健坚固的下盘功底。
季宁煦见此却更气了,刚要踢脚再踹,男人便已转過了身来。十年不见,男人高了,壮了,脸上再无一丝的稚气,五官轮廓更是深刻凌厉了很多,但依稀能看出幼时的模样,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季宁煦的眼神一如十年之前,沒有丝毫的变化。
“…煦儿,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季宁煦突然醒来,显然在王将的预料之外。其实一個人装晕還是真晕,若是别人他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来,但到了季宁煦身上,他却很难保持冷静和理性,尤其又是在季宁煦有危险的情况下。
他本来是不想现在就面对季宁煦的,毕竟這和他想象中的和季宁煦重逢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但季宁煦刚刚的话又让他不敢跑了,最后只得转過了身来。十年裡,第一次和清醒着的季宁煦面对着面。他說着,又不着痕迹把手中還沾着血的匕首藏到了背后。
“不過一点点迷药,我虽对医术不算精通,但這些东西却還认得出,那茶水我根本就沒喝。”季宁煦看着有些局促的王将解释道,不過语气却不似刚刚那么气愤的样子了。
他之前进入茶楼,本来是打算等自己的随侍的,只是不想小二却给他端上了一壶加了料的茶水来。他幼时叶清岚本来是想让他跟着胡大夫学過几天医,后又曾中過一次迷药,便对這些东西很是敏感。這次又有人以此算计自己,他想着茶楼裡多半应都是他们的人,他怕是难以逃脱出去,便假意喝了茶水装晕,再伺机逃跑,沒想到他還沒来得及做什么,倒是把一向藏得严实的王将给引了出来。
“是這样啊,煦儿,煦儿真厉害啊,呵,呵呵……”王将干笑了两声,见季宁煦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季宁煦定定地看了王将半响,才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对他问道:“這一次若不是被我抓住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出现了?”
“怎么会?”王将忙道,只是想到了什么,他心中一涩,面上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勉强,忍不住问道:“煦儿這么想要见我,是着急成亲了嗎?”
他可沒忘了十年前和季宁煦定下的约定,只是哪怕他一年前便开始多在京中活动,但因着自己那些隐秘而不堪的心思,因着一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他才始终都沒有出现在季宁煦的面前,只是在暗地裡看着、保护着季宁煦,直到今天。
季宁煦却被王将给气笑了,他看着王将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却强壮镇定自然的模样,想着這個沒用的家伙,让自己等了這么多年,便对王将道:“是啊,如今你出现了,我终于可以成亲了。明天我就让我爹請媒人去给我說媒,成亲的东西也都该置办起来了。对了,你消失了這么久,我爹他们都很惦记你,明天来家裡吃饭吧。”
王将沒想到季宁煦竟真的想要成亲,心裡一下子就好像破了個大洞似的,冰刀子似的冷风飕飕的刮了进来,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冰凉了起来。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他张了张嘴,却說不出话来,只看着季宁煦木愣愣的点了点头。
季宁煦看着他這個样子,心裡突然就有些不忍起来,但最终也只是道:“你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等你的。”
王将终于回神了,他看着季宁煦,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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