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醒来
季春山有些急,他可以等,叶清岚可等不了,便回到家裡和吴婶儿說了一声,准备去最近的镇子裡的医馆再請一位大夫,谁知他出了家门還沒走出多远,就碰到了看诊回来的胡大夫。
“胡伯,您可回来了!”一见胡大夫,季春山不禁松了口气。
“对不住,对不住,耽搁了一会儿,岚哥儿可還好,烧退了嗎”胡大夫不過去邻村给一個中了风的病人针灸,本不花多大功夫,沒想到要走的时候,又被村裡其他的人家拉去诊病了,等诊完脉开完药,他才紧赶慢赶的往回走,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季春山。
“好不好我也不清楚,烧到是退了,人却一直沒醒。”季春山接過胡大夫的药箱帮忙背着,边道。
“高热退了沒醒?不应该啊。”胡大夫一脸诧异,皱着眉头对季春山道:“走快些,岚哥儿怕是不好。”
季春山一听,也不說什么,直接又一次把胡大夫背到了背上,径直往家裡冲。
吴婶儿见季春山把胡大夫带回来了,赶忙擦车眼泪,让开了叶清岚身旁的位置,给胡大夫诊脉,“胡大夫你可来了,你快看看,岚哥儿咋還不醒呢?”
顾不上回答吴婶儿,胡大夫直接从药箱中取出脉枕,一语不发皱着眉给叶清岚诊脉。
胡大夫這次把脉的時間比上次要短些,但神情却比上午的时候還要难看的厉害,看的季春山也不禁跟着皱起了眉。
把完了脉,胡大夫神色凝重,一语未发转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個布包,布包打开是一排排长短粗细不同的银针。选针,刺穴,捻针,胡大夫眉头微皱,神情肃重,手上施针的动作准而稳,沒有丝毫的迟疑犹豫,足见其医术的精湛。
见胡大夫开始为叶清岚施针,還是在头部這样的重要的地方,即使心裡担心焦急的不行,吴婶儿和季春山也不敢开口打扰,只得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很快,胡大夫包裡的银针就用去了一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叶清岚的头部。
轻轻舒出一口气,胡大夫缓缓开口道:“以半刻时为限,如若能醒,那便转危为安一切无虞,但若未醒……”胡大夫余话未尽便叹了口气,沉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胡大夫的话沒有明說出来,但他的意思季春山和吴婶儿都很明白。如果叶清岚未能及时醒来,那他,就再也醒不過来了。
季春山瞬间攥紧了拳头,只觉得胸腔内腾地涌出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处,让他心脏有些发疼。吴婶儿紧紧搂着惶然无措的季宁煦,默默无声的流泪。
季春山的视线一直凝在叶清岚的脸上,但随着時間一点一点的流逝,叶清岚却沒有丝毫清醒的迹象,他心不禁越来越沉,仿佛坠入无底的寒潭,无望化作寒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突然,季春山发现叶清岚嘴唇好像在动,吴婶儿也发现了,她一脸惊喜,“岚哥儿?岚哥儿你终于醒了嗎?”
胡大夫马上上前查看,翻了翻叶清岚的眼睑,失望道:“沒有醒,只是在梦呓。”
吴婶儿一听,立刻面露失望,但還是附耳上去,想听叶清岚在說什么,谁知這一听,眼泪刷的流的更凶了。
“婶儿,清岚他,他說什么了?”季春山忍不住问道。
吴婶儿瞪了他一眼,哽咽着說道:“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杀千刀儿的。岚哥儿他为什么不醒,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醒,他念叨着爹娘,念叨着要爹娘把他接走呢!岚哥儿這是不想活着了,他想去找他爹娘呐!”
屋内顿时凝滞了,只有吴婶儿呜呜的哭声。
胡大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這孩子這是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罪,竟是半点活着的念头都沒了。
季春山用力的攥紧了拳头,指尖深陷进肉裡,刺得生疼,他突然大吼一声:“别哭了,人還沒死呢!”
他走到吴婶儿身边,不顾季宁煦惊恐煞白的脸色,把季宁煦抱到了叶清岚身边,对季宁煦哑声道:“煦儿,你爹爹睡着了,不愿起来,你把他叫起来好不好,叫他起来陪你玩。”
季宁煦对季春山十分畏惧,一听季春山如此說,便马上开口,小声地怯怯地在叶清岚耳边叫着。
“……爹爹,快醒醒,陪,陪煦儿玩,爹爹,快醒醒。”
若說一开始季宁煦只是听从季春山的话,但当他叫了好久叶清岚都沒有反应,不禁真的惶恐急切起来,带着哭腔不住的唤着。
“爹爹,呜,快,快起来,煦儿害怕,呜呜,爹爹,别不理煦儿,煦儿会乖,爹爹,呜……”瘦小的季宁煦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呼唤,哪怕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都不禁红了眼眶。
季春山紧紧盯着叶清岚的脸,见随着季宁煦的哭喊,叶清岚眉心微动似有反应,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叶清岚,你为了你的孩子付出了那么多,当真放得下他嗎?
季春山突然伸手捂住了季宁煦的耳朵,确定季宁煦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恶狠狠地开口道:“叶清岚,你不是想死嗎,那你就去死吧。等你死了,我马上就娶新媳妇进门,到时候给我生個大胖儿子。至于你的宝贝儿子季宁煦,一個双儿,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不是你非要养着,我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我也不会白养他,想吃饭就得给我干活,哦对了,就干你以前干的那些最脏最累的活,怎么样?反正你和他都是赔钱货,你死了,就让他来代替你。”
季春山嘴裡說着狠毒的话,眼睛却始终看着叶清岚,当看到昏迷中的叶清岚眉头微动明显有所反应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喜,有希望!
季春山再接再厉,继续厉声說道:“還记得我昨晚說的话嗎?等你的宝贝儿子再大点,我就把他卖到妓馆裡去,听說有不少好這口的,這小子又长的随你,应该能卖不少钱,反正你也不要他了,我卖我的孩子也沒有人能拦得住我,卖了他换点钱也不算我白养他一场,你說是不是!”
“不——”随着季春山最后一個字音落下,一個轻微的声音随之响起,很轻,但却瞬间钻进了屋内所有人的耳朵,原本怒不可遏想要冲上来打季春山被胡大夫拦着的吴婶儿立时顿住了,紧接着便是喜极而泣。
季春山也听到了,他看着叶清岚缓缓睁开的眼睛,最后說了一句,“不想我那么做,就醒過来,保护自己的孩子。”說完,他放开了捂着季宁煦耳朵的手,后退两步,转身走出了房间。
“爹爹,呜呜……”季宁煦呜咽着喊着叶清岚,刚刚他被捂着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害怕极了,被季春山放开后,立刻抱紧了叶清岚的脖子,小小的身子紧挨着叶清岚蜷缩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季春山站在院子裡,呼吸间气息夹杂着丝丝凉意,只觉得胸中憋闷的浊气一扫而光,畅快舒顺。虽已是仲秋之末,但今日阳光正好,温暖而明媚,照的人心裡暖融融的,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叶清岚清醒過来,性命暂时无碍了,季春山也算是放下了心裡的一块大石头。人刚醒身子虚的厉害,身上的伤也還沒好,只能吃些米粥之类的流食,可家裡并沒有米,季春山便打算用鸡蛋去跟村裡有米的人家换些来。
进了厨房,捡了十来個鸡蛋装在篮子裡,从厨房出来时,正好看到吴婶儿脚步匆匆的往外走。
看到季春山手提着個篮子,吴婶儿不禁停住,皱眉问道:“你這是要干啥啊?”
季春山道:“吴婶儿,我想给清岚熬些白米粥,只是家裡沒有大米,所以打算去村裡找人换些。”
吴婶儿神色稍缓,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家還有些大米,我回去直接熬好了送過来。你快进屋去吧,胡大夫找你有事呢。”說完,沒等季春山再說什么就径直离开了。
季春山追了几步叫了吴婶儿两声,也沒把人叫住,只得先将篮子放回了厨房,然后进了东屋。
屋裡头,胡大夫正站在桌子前执笔写着什么,季春山叫了一声,胡大夫只点点头沒說话,继续写着,时不时提笔停顿,露出思索的神情。季春山估摸着,应该是在写给叶清岚的方子,便不敢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目光不禁看向了炕上的二人,叶清岚已经醒了,微阖着眼,面庞消瘦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依稀可见端正清俊的五官轮廓,眉心处则有一道极浅淡到几近于无的红色细纹。季宁煦紧紧挨着伏在他身侧,原本正小声地說着什么,见到季春山突然进来,顿时缩了一缩,也不敢再說话了。
叶清岚抬眼看向季春山,正好与季春山看過来的视线相对。目光淡淡的,脸上也沒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一眼便移开了。季春山预想中的厌恶、憎恨或者是恐惧、怀疑,通通都沒有,但季春山還是眼尖的看到,叶清岚抱着季宁煦的手臂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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