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真相
虽說知道了叶锦明见不得人的秘密,但若想以此要挟他,却還需细细筹谋,毕竟万一到时他死不认账,反而会令自己很被动,而且說不准還会打草惊蛇,让叶锦明有了戒备,之后要再做什么却就更难了。
叶清岚心细,对叶锦明也自是比自己要熟悉,所以季春山便对他坦白了此事,想与他一起商讨出個万全的法子来,只是叶清岚虽也在意母亲遗物,但却并不想季春山为此大费周章,更怕他因此而惹上麻烦,便出言劝阻。
对于叶清岚,季春山向无所不应,但這次却是沒有听他的。原本就算谢元沒有发现叶锦明养外室的秘密,他也是打算使些别的不算光明的手段达成目的,而如今既抓住了叶锦明的短处,他就更不会白白放弃這個机会。
季春山坚持,叶清岚拗不過,且又是为着自己,便只得随他不再多言。而后季春山谋划此事时,便尽心协助于他,只盼一切能够顺利妥当。
其实此事要成也并不难,毕竟他们所求不過一跟发簪,想来叶锦明還不至于因此舍弃他那個外室,只要不给叶锦明与阮姓女子有通气串口的机会,在此之前能拿到玉簪便成了,在這之后叶锦明会与那女子断了联系,還是重新安置,便都与季春山无干了。
至于利用那個外室彻底让叶锦明身败名裂,季春山不是沒想過,只是他却也知,在此间此种事于男子不過是一件风流韵事而已,且叶锦明到时完全可以矢口否认不說,就算那阮姓女子不依,她也无人可作为依仗,只看在刘主簿的面子上,众人也多半会站在叶锦明一边。而刘主簿那裡,得知此事或许会不满气愤,但为着女儿和自家颜面,估计不但不会舍弃叶锦明這個女婿,反而說不定還会帮他抹去此事,到那时对季春山来說,就是得不偿失了。
虽如此,季春山還是忍不住摇头感叹道:“這個叶锦明,真不知该說他是**熏心,還是有恃无恐,娶了主簿家的女儿,還敢在外头金屋藏娇。”
“……我以前,也从沒想到他会做出這种事来。”叶清岚的语气有些轻飘,幽幽道,像是在回答季春山,又像是在說别的什么事。
季春山看的出来,叶清岚必是想起了過去的事,他有心想问,叶锦明也好,叶家也好,当初为何那般对他,可又怕触及到叶清岚的伤痛之处,且不管如何,罪魁祸首总是‘自己’,便踌躇犹豫,不敢开口,只是叶清岚却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却是主动开口了。
叶清岚微微抬眼,看向悠远的天空,将从未对任何人說過,一直隐藏在最心底的往事,慢慢揭开,对季春山缓缓道了出来。
“…三堂哥大我三岁,不同于大堂哥于读书无意,二堂哥顽劣,他自小便十分好学。待大些后,便搬来家裡与我同住,同得父亲日夜督促教导。后来父亲過世,我与他同上锦江书院读书,也是同屋而居,日日探讨学问,和父亲在时一般无二。那时的三堂哥在我眼裡一直都是性情温和谦逊为人稳重周全,我十分敬重他,他与我也最是亲厚和睦,便是同胞手足也不過如此了。”
“后来母亲過世,大伯母怜我无人照顾,便将我接到家中,依旧与三堂哥同住。大伯父,堂哥们還有小堂妹也依旧待我如往日般亲厚,那时的我還想着,虽然父母都不在了,但我還有兄长妹妹,還有伯父伯母,還有一個家。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知人,知面,却不知心。若不是发生了那件变故,我竟不知,我眼中的血脉至亲,能眼睁睁推我进火坑,却只为了…保全他们的名声。”
說到這,叶清岚满脸苦涩凄然的笑,却是在笑他自己,笑自己从前的天真愚蠢。
季春山只觉心底一阵揪痛,忍不住皱起眉将人揽在怀中心疼地柔声安慰:“好了,不說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依着季春山坚实的胸膛,叶清岚心中微暖,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静静地靠了会儿,待再抬起头来,脸上的凄苦之色已消散淡去,他拍了拍季春山的肩膀,却是浅笑着道:“我沒事,让我說完吧,說出来了,心裡就不会总去想了。”
季春山虽不愿叶清岚再忆起不堪的過往,但也知晓他心中必是压抑了许久,难得他今日敞开心胸愿意倾诉出来,也希望他能放下過去,不再郁结于心,便点点头,微微松开了双臂。
叶清岚接着道:“…二堂哥成亲那日,我身体有些不适,便在房中休息,后来三堂哥进来给我送来了一碗汤药,我喝下去之后就昏睡過去,待我再次醒来,却只觉下/身剧痛,更是被告知,自己竟然被……”
說到這叶清岚顿了顿,目露痛恨之色,季春山刚要开口說什么,他却已接着說了下去,“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我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拜托大伯父代我去告官,我要为自己讨回一個公道。可让我沒想到的是,在我說完后,大伯父却满脸为难,竟是拒绝了我,而大伯母更是以此事有损叶家名声,影响三堂哥前途和堂妹的亲事为由,要我嫁进季家。”
到现在,他都记得当听到大伯父大伯母的那些话时,他心中的不敢置信,比他刚醒来时便得知自己被强辱還要更甚,更有一种荒谬的恐惧感,让他恍若噩梦中一般,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我自是不从,只是当时身体伤重,连床都下不了,也就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求别人帮忙,可除了大伯父家的几人外,却再见不到其他的任何人,更是日日夜夜被大伯母、大堂嫂等人轮番的劝诫。等到我终于能下床,准备自己去官府报案时,大伯母却将我锁在了屋子裡,他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见人,依旧逼迫我答应嫁进季家。這期间,大伯父,大堂哥,二堂哥還有小堂妹,我求遍了他们所有人,却沒有一個愿意帮我,我那时甚至觉得,我会就那么被困死在屋子裡,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叶清岚的声音有些颤抖,时過境迁,他以为他早已摆脱了那时的阴影,可再次提起,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无助绝望,和深刻的恐惧。
“清岚……”季春山只听着便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却是为此时满目凄惶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叶清岚。
想来那时叶清岚才不過十五岁,自小在父母细心爱护下长大,心性纯善,虽失去父母,但本以为尚有血脉至亲可以依靠,不想只一夜间,突遭噩耗,前途断绝,人生彻底翻覆不說,往日慈蔼和善的长辈更是一夕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咄咄逼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也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无一人出手相助,连番打击,也不知他是如何苦苦承受了過来。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叶清岚攥紧了拳头,让自己不再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心神,接着說道:“但我知道,我若依旧坚持不嫁,那我自己以后可能永远都再不得自由,說不定什么时候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到时他们便会对外說我是病死的。人人都知大伯与我家一向亲厚,三堂哥更是与我形影不离,村裡的人,学院的人,其他的任何人,沒有谁会怀疑他们的话,毕竟我已经再也开不了口了。而嫁人,才是我唯一能活着离开大伯家的机会,只有离开那裡,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尤其那时我又已有了煦儿,所以我只能答应。”
“原本我想着,我带着嫁妆嫁进季家,待生下煦儿后,便留下嫁妆,再带着煦儿回到叶家村,将煦儿改姓叶,以孙子的名义写到父亲的名下,如此纵使我不能再承嗣门楣,但有了煦儿,我父亲也算后继有人。只是,即使我后来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再无碍于叶家的名声,可他们却還是不肯放過我,生生地将我困在了季家。到最后,我到底也不過是从一個噩梦跳到了另一個噩梦裡……”
“对不起……”季春山哑声道,他无意代原身道歉,也知這一句对不起和叶清岚受的苦相比算不得什么,但此时身为曾给叶清岚带来噩梦一般不幸的继承人,他却說不出别的来了。
叶清岚将积郁在心底多年的暗沉往事完全倾述了出来,虽再次提起依旧晦涩艰难,心绪难平,但随着诉說,却也感觉心头松快了不少,那些事终究是過去了,一直笼罩在自己心底的阴影,也终究是该消散了。
捧起季春山的脸,他眸光平和,却是对季春山道:“不要說对不起,我知道,這与你无关,這不是你的错。”
季春山一惊,微微睁大了眼,心裡突然冒出個不可思议的念头,脱口问道:“难道你知道我不是?!”
在季春山惊异的目光中,叶清岚微微含起笑,确定地点头:“嗯,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拥着叶清岚,季春山控制不住的高扬起嘴角。
被說破了身份,他不但沒有丝毫的不安,反而只觉满心的欢喜。叶清岚在不知道他是谁,是什么的时候,便对他倾了心,還放弃了和离的想法,想跟他過一辈子,世间在沒有比這更让他觉得美好的事了。
叶清岚想了想,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很早吧,毕竟从一开始你就沒有隐藏自己不是嗎?别人也就罢了,我总归是与他朝夕相对多年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抵着叶清岚的额头,季春山又低声问道:“你不怕我嗎?毕竟,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叶清岚看着他,勾唇反问,“你会伤害我嗎?”
季春山立时道:“永远不会!”
环着眼前人坚实的臂膀,叶清岚笑弯了眼睛,道:“那我就不怕。倒是你,你不怕别人发现了你不是真正的季春山,找来個什么道士和尚的收了你?”
亲亲叶清岚的鼻尖,季春山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他道:“不怕,我又沒做亏心事,为何要怕。而且說句有些对不起原身的话,你觉得這天底下還会有真正念着他的人嗎?吴婶儿、胡大夫不說,在他们眼中你和煦儿才是最重要的,便是周叔,也是因着煦儿爷爷奶奶的关系,才会看顾他,再者,我现在就是他,說我不是,谁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你也会耍无赖?”叶清岚莞尔。
“我真正无赖的时候,你還沒见過呢。”說着,他低头咬住了叶清岚的唇。
……
温柔缱绻的短暂亲吻后,季春山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神清气爽,叶清岚靠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
略微平复些后,叶清岚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其实,在到了季家后,我发现了一些事,让我对他不再如一开始那般的怨恨。”
叶清岚沒有說‘他’是谁,但季春山明白,他說的是原身。
叶清岚接着道:“他酒量不差,且沒有醉酒失神的毛病,虽然喝酒后暴躁些,但也是识得人的,酒醒后也還会记得醉酒时的事。只是当我问他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跑到我屋子裡去的,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一直在喝酒,当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却是被三堂兄发现…躺在了我的床上。”
原身不记得的事,季春山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叶清岚這么說,又想起之前他說当日曾喝過叶锦明送来的汤药,便立时有了個猜想,道:“莫非当日之事都是叶锦明策划的,是他给你们都下了药?”
“虽然沒有证据,但我曾问過胡大夫,以当时我和他的那种状况,应该是被人下了药。”叶清岚道。
季春山道:“果真是他,可他为什么這么做?你也說你和叶锦明自小亲厚如手足,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莫非是为了你父母的家产?”
叶清岚却摇摇头,道:“从前我也這般以为,所以我曾在他去学院的路上拦住他质问,缘何为了几百两的银子便不顾从小到大的手足情分,可他却矢口否认了,只說此事与他无关。我自是不信,可却也奈何他不得。后来和芸姐儿熟识了后,她知道了我的事,却是一句话点醒了我。”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孝期已過,我便同三堂哥還有学院的其他学子一起参加童试,我连過县试、府试,且都为头名,先生都言我此次必中,而三堂哥府试虽過却只是末位,得中希望不大。只是后来,我因病错過了最后的院试,三堂哥虽参考了,却如先生所言,未得功名。当时我看了大夫,大夫說我是饮食不调水土不服,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生了病。可芸姐儿却道,我那次生病,或许不是真的生病。”
“我便去寻了胡大夫,将那日的詳情和当时我所有的病症都告诉了胡大夫,最后胡大夫肯定的告诉我,我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中了一种蜀地特有的叫曼罗草的毒,中了這种植物的毒后的症状同水土不服类似,一般的大夫不识得,便只当是水土不服诊治,虽药不对症,但毒性不大,几日便也消了,于性命却是无碍。”
听到這,季春山紧皱的眉才舒展了,他道:“所以,叶锦明如此设计害你,是因为嫉妒于你?”
叶清岚道:“是不是嫉妒我不知道,但之后,我时常想起過去的事,慢慢地,在一些从前我从不曾在意過的事中,我恍惚发现,三堂哥对我的不满,似乎在很早就有了。自我记事起,我的东西就经常无故被损毁,我最喜歡吃的点心,我写的父亲称赞過的文章,我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衣服,還有一些其他我很喜歡的东西,后来在书院,每每我得了先生的夸奖,在之后身边的衣物书本便也会遭到破坏。以前我从未往三堂哥身上想,总以为是小动物或者学院其他妒忌我的学子,可其实,自始至终有机会能做這些事的,也就只有他一個。”
季春山听罢,疑惑的同时,更觉不寒而栗,“叶锦明不過大你三岁,你记事时,他也不過六七岁,若是那时他便嫉恨于你,并借损毁你的东西来发泄,還做到沒让任何人发现過,那他的心思也太深了。而且若是自小便针对你,那便必還有嫉妒你才学之外的缘由,只是你那时那般年幼,却又有什么能让他不满的?”
叶清岚却无谓地笑笑,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不论他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刚意识到三堂哥自小便对自己不满的时候,他也是感觉很不可思议,可事已至此,便是问個明白又有什么意义,他的人生也再回不到原来的轨迹了。
季春山不說话了,是啊,就知道原因又能如何呢,他们对叶清岚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且再也无法挽回。叶清岚从未做過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而他们却一心只想毁了他,血脉至亲,却狠心如斯。但从今往后,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再想怎么对待叶清岚,他都不会再让他们如愿了。纵使他现在能力有限,但早晚,他都会为叶清岚讨回一個公道,讨回他们所亏欠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說:我要說什么来着?又忘了
写完的时候好多话想說,准备发文了,对着作话框却一句想不起来,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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