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中无主
风雨交加之中,紫禁城自从当年成祖皇帝兴建已有近四五十年了,前庭后院,紫禁城分为前后两部分,遵循的是周礼而建,位于北京城的中心。红色的高墙隔绝出内外两重天。夜半时分,沉重的宫门早已关闭,其实对某些人来說,进出紫禁城也不算困难。紫禁城东华门之外就有那么一個地方,锦衣卫的指挥所紧邻着這裡。
一部分锦衣卫本来就是看守這紫禁城的,他们自己的人出入這座皇城自然是简单多了。
黑色的夜行衣,匆匆的步伐,谁也不敢问這些人要去哪裡,就算是出入宫闱。自从燕王朱棣当了皇帝,能穿锦衣卫服饰的就多了一种人,那就是皇帝身边的宦官,那锦衣卫不免要听东厂的号令。
如今的厂公王振已经不在京城了,他随皇帝亲征据說是下落不明了,正统皇帝他回不了北京城了,這位年轻的皇帝御驾亲征一去不复返了,留守的王侯大臣一個個人心惶惶。如今這紫禁城裡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宣帝的孙皇后,如今的孙太后,她是正统皇帝朱祁镇的母亲。
太后的寝宫灯火并沒有灭,這样的夜孙太后也不能眠。
万贞儿跨进了寝宫的门,她已经十九了,在這座紫禁城裡呆了整整十五年了。
“奴婢万贞儿给太后請安,马顺大人让太后放心,他会力保京城平安的。”万贞儿回道,她奉命去锦衣卫的指挥所探听消息了。马顺是王振的心腹,如今掌管着锦衣卫,维持着京城的治安,对在京城的王公大臣都了如指掌。
孙太后的神情一点都沒有放松:“贞儿,你起来吧,马顺也就是安慰我而已。熄灯吧,大家都去休息了,不用赔哀家了。”
宫女们大多应声下去了,只不過太后面前必须有守夜的宫女,贞儿换了衣服坐在了太后的床下,今晚轮到她守夜,太后虽放下了帐子,却在裡面忐忑回转。
“贞儿,哀家睡不着,也不可能睡,皇儿才這么年轻,這要是一去我该怎么办?”
贞儿不敢本不该做声,可偏偏忍不住了:“太后娘娘,皇上应该会沒事的。”
“你们都只会溜须拍马,我真是白疼你了,哀家想听真心话都那么难。”孙太后看来很不满意万贞儿的回答。
万贞儿低下了头,她自己心裡何愁不慌呢?如今自己难道又要经历一次劫难,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孙太后是自己的命,她要是沒命,也许自己和一班宫女都活不了。
四岁那年,自己朦朦胧胧就被带到了孙贵妃的跟前,成了服侍她的侍女,当时父亲的名自己都還记不清,当今的皇帝只是一個孩子,孙贵妃成了皇后,但是她连养育自己儿子的权利都沒有,因为太皇太后会带着這個皇帝,她只是皇帝的生母。
“贞儿,从小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孙太后說道。她的爱心倒并沒有散去,她对年幼的万贞儿倒也是真心的,這個小小年纪的宫女机灵可爱,最关键是她人不坏。
“這宫裡的人一個個势利眼,我要是沒了皇儿,谁還会怜惜哀家?”孙太后在哭。
這国中无主,朝中又沒有一個主事的,眼见着主心骨都沒有,就算那些大臣能忍几日,但是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了。要是再沒有消息,国家怎么可能不乱呢。昔日太皇太后掌权之时有良臣辅佑,而如今谁是自己的良臣,何况自己身边還缺一個皇帝呢。
“周贵妃带着皇长子,他们還安全嗎?”孙太后问道。
“马大人派了人手保护,請太后放心。”万贞儿說道。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這一辈子也活得差不多了,之时可怜我儿這点骨血。我們母子不和,皆都因为有人造谣,說什么皇帝并非我生,說什么我生性好妒。要知道我当年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并不是虚的,要不然先皇怎么会立我为后?胡皇后怎么会心甘情愿让位与我,那是张太后,她不乐意看到孩子与我亲近,才派人传播那种不实的谣言。”
這样的话,贞儿已经听過许多遍了,她当然相信孙太后所說,皇帝就是她亲生的孩子,只不過宫廷中的各种谣言多得很,要是真信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何况自己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宫女。
“贞儿,你们马顺大人待你如何?”孙太后问道。
“他待奴婢還可以吧,奴婢是太后您的人,他可不敢对奴婢太苛刻,只是他手下的那些人,不過奴婢习惯了,其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也教会了奴婢不少东西,奴婢命大,所以還能活到现在。”
“你這么想也好,我們能活着都是命大。”孙太后說道,“一年中,這紫禁城不知要死多少宫女太监,我也有顾不着的地方,如今哀家自身也难保,保不齐就会像那些宫女太监一样突然消失了……”
“太后,您别那么說。”万贞儿跪倒在地,“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要是沒有您,我早就躺在枯井裡了……”
“那你和我說句实话,当今应该如何做才能保住我們孤儿寡母的性命。”孙太后說道。
万贞儿才十九岁,虽然长于宫廷,却沒少出入紫禁城内外,這宫外沒少去,在外面也有些朋友,只不過在外面自己另有一层身份,沒人可以管东厂的人,那些大臣說些什么,她知道,只是不敢与太后說,他们正在讨论立新君。皇帝好好的還活着,只不過落在瓦剌人的手裡,他们就要放弃他了,這对孙太后是多么残忍。马顺知道,但是不能让太后知道,太后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你不說,就当我不知道嗎?”孙太后站了起来,“我們迟早要死,贞儿,你忍心看着我們死的不明不白嗎?你可以投靠你的新主子,哀家怎么办?”
“太后,奴婢先前不敢說,怕說了也无济于事。”万贞儿說道,“大臣们都說要另立新帝,让瓦剌人挟持不了大明,太后,您觉得我們能做什么?”
“贞儿,多亏你說了,谁說我不能左右朝政,我是皇太后,就算要立君,他们也要经過我同意才行,我儿能不能回来的确希望渺茫,但是我可以主动提出选一個中意的人代替我儿,此人非朱祁钰莫属。我先提出就是有恩与他,他自然就不能动我們,何况這些大臣不是個個有正义感嗎?”
万贞儿不敢吭声,這种大事岂是一個小小的宫女可以评论的,也许自己可以逃過這一劫。
孙太后终于入睡了,她毕竟是皇太后,那些人不敢轻易动他。郕王朱祁钰本就是代君掌国,在那么多臣子眼皮底下,他应该不会对孙太后如何,毕竟他已经成年,是個谦谦君子,要說他,要沒有当年孙太后的大度,他和他的母亲吴妃是不可能有這种名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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