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幕
我醒来的时候呆呆傻傻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很久,郑幼伦在旁边嚼着口香糖,跷着二郎腿看报纸,一副暴发户的死德行。
我眨了眨眼,看着旁边的点滴瓶裡的透明药水一点一滴流进我的血液裡,觉得特悲哀。我两腿都被上了石膏,左臂缠了厚厚一层绷带,胸膛也是左一层右一层的纱布,头上也缠了一些,被扔在郑幼伦宽大的床上动都不能动一下,怎么能不悲哀啊!
感觉视线有点别扭,左眼完全看不见东西,我又眨了眨眼,发现左眼也被缠了纱布。
“我操啊!我不会是瞎了吧!”我嗷一嗓子吼了出来,郑幼伦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你醒了怎么不早說!”他连忙爬起来,毫不客气地照着我脑袋就是一巴掌。
他手上沒轻沒重,我顿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花,而且很恶心,“郑幼伦……我……我有点想吐……”
郑幼伦被我直翻白眼儿的样子吓着了,忙去拽了医生過来。
“哎呀,他头上有伤,您怎么能推他的头呢!”我听见一把子娘娘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然后是郑幼伦慌忙的声音。
我那個气啊,接着我就重新回到了黑暗中,带着对郑幼伦的诅咒。
重新醒過来后我看到郑幼伦睁大了眼睛瞅着我,英俊的脸孔上满是亮晶晶地细汗,我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多久沒洗脸了,脸上都冒油了。”
他长吁了口气,跌坐回椅子裡,“你吓死我了,我還以为你就這么歇菜了。”
“我睡多久了?”我发现现在說话胸腔沒那么疼了,而且還精神奕奕的。
郑幼伦扒着手指說:“一开始睡了四天,然后被我推……呃然后因为体力不支又昏了三天,你睡了差不多一周。”
“滚吧你!”我拿眼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我打晕的!你奶奶的!”
“我奶奶也是你奶奶!”他提醒我。
接下来的谈话异常简单。
我:“呵呵呵呵呵呵。”
郑幼伦:“哈哈哈哈哈哈。”
医生過来给我换药,我“嘻嘻嘻嘻嘻嘻”。
孟北音拿着各科卷子替我捎過来,郑幼伦“嘿嘿嘿嘿嘿嘿”。
在我负伤躺在床上的十多天裡,孟北音经常過来看我,我问他那黄头发的事怎么解决的,他只字不提,說都過去了沒什么好說的。我也不勉强他,其实我就是无聊找個话题而已,成天躺在床上我觉得我都要发霉了。
事实上我伤得特别严重,腿倒是沒断,双腿骨裂,肋骨断了三根,左臂骨裂,轻微脑震荡,并且左眼视網膜脱落,全身软组织挫伤无数。
孟北音說当时看到我那样就跟在血水裡捞出来似的,他很怕我会死。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說现在這不是好好的嘛。
然后他又问我:“游息去哪了啊?他這段時間也沒回来呢。”
我当即一愣,心裡莫名其妙抽痛了一下,“他回家了。”我随口瞎掰,孟北音点点头不再问什么,跟我讲了一些学校裡发生的趣事后就回去了。
我沒想到当时随口乱讲的话成为了现实,游息真的回家了。
在我负伤二十天后,尤塔铭来了。我自然很不待见他,但這毕竟是郑幼伦的家,他将尤塔铭带了過来,无视我仇恨的视线,他咳嗽了一声后窝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掌机。于是我躺在床上装睡,希望尤塔铭有点自知之明赶紧滚。
可他沒有,他坐在床边,像個慈爱的父亲那样摸了摸我的脸,轻声說:“寒光,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爸爸這是在保护你……不,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
我立马火了,“滚你丫的,少跟老子在這嘚啵!”
他知道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恨他,并不因为我的粗口而生气,“仇恨能作为你活下去的动力也是好的,寒光,我的儿子……”他趁着我不能动拥抱了我一下,我不知道他声音裡的悲怆是哪来的,“你在幼伦這裡养伤,爸爸先回去了。”
我略有点不甘心,急急叫住他,“等下!”他回過身慈爱地看着我,我将视线挪到别处,问道:“游息呢?”
我沒注意到尤塔铭眼裡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平静道:“游息回深海了。”
刹那间喧嚣长安。
我不敢相信,游息就這么回去了……仔细想想也对,他住在我家的理由就是寻找其他的亚特人联系研究站,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他甚至,不需要我和道别嗎?
那個混蛋!
我并沒有意识到我的眼中积满了泪水,直到它们嚣张地流淌下来,我才如梦初醒。奇怪,明明被揍得奄奄一息时,我都沒流過泪,這是怎么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嗎?”我颤抖着声音问。
“寒光。”尤塔铭重新坐回来,认真地看着我,“就算游息以后会回来,你也必须远离他!”
“为什么?”
尤塔铭沉默良久,“他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我不能接受他這样的解释,尤塔铭叹了口气,道:“游息是整個海洋唯一的S级亚特人鱼,血统纯度高达65%,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你得知道,一般来說血统超過50%的亚特人鱼就会被研究站高层销毁,這是为了防止人鱼血统催化而暴走。所以,游息的血统实在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跟他相处。况且他是人鱼,他有自己的使命,他本就不该生活在陆地。”
尤塔铭的话我多多少少沒听进去,我满脑子都是游息再也不会出现了,老子养了他一個多月,换来的就是他踢了我一脚,并且把我推下楼梯后,屁都沒放一個就走了!真他妈不愧是白眼狼啊!
“爸爸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深海裡這些事的,却沒想到你居然救了游息。”
我往被子裡缩了缩,将眼泪全擦在郑幼伦的被子上,并且痛骂自己沒出息,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悲伤得忘乎所以。等我想起要追问尤塔铭妈妈的死因时,他已经走了。我叹了口气,垂下眼睛,瞥见了边上悠闲的郑幼伦。
我很奇怪,他现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正常的不得了——所以我很奇怪!正常人听到我跟尤塔铭的对话后都应该是目瞪口呆或者看见神经病的样子,他怎么……
“沒错,我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有人鱼這种生物了——我爸和你爸都是研究站的高层负责人,并且现在我也参与在其中。”他头也不抬地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就跟吃了俩水煮蛋沒捞着水喝一样,堵了一下午。
晚上吃完饭,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想到又要過回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心裡就一阵沮丧,于是我越沮丧越仇恨游息,巴不得捏個稻草人拿针扎。
這种情绪持续了一段時間后就慢慢淡却了,我偶尔会想到游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的吻。在喝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
我觉得自己特沒出息,成天整得自己跟一怨妇似的。
从我差点被打残到痊愈拆石膏那天,跨越了一個季节。我這才发现,我拥有游息的時間和失去他的時間一样多了。
“嗨,今儿送你個伤后大礼包。”我刚开始活动活动筋骨郑幼伦就晃過来了。
“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回复他,跳下床到处蹦跶,觉得那條先是被游息踢完又摔下楼梯最后還被敲了一棍子的腿有点不灵活,還是有点隐约的疼。医生叫我不用担心,說只是伤得比较重,過段時間就好了,但是想恢复到以前那样是不可能的了。
人家伤筋动骨還得养一百天呢,我就跟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就能飞檐走壁了。
郑幼伦過来把我拖走,柔软的黑色头发散在耳际,活像個贵族流氓。
之前我就在寻思他怎么不问是谁把我打成這样的,当他将我拖到一個房间我才恍然大悟——那几個王八羔子正被五花大绑丢在房间裡,旁边還有俩标枪似的看守着他们的人。
他们见了我立马跟耗子似的吱吱乱叫,嘴巴全被堵上了又哭喊不出来。
“嗬,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我一看就兴奋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对這個踹一脚那個掐一把。
“追踪你手机讯号,当天就抓到了。”郑幼伦打了個响指。
“不是吧,你把他们关這裡一個多月了?!”
郑幼伦沒說话,用一种‘有什么不可以嗎’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說這也够狠的,把人這样绑着一個多月会死人的!
“算了,把他们放了吧,你這都是非法绑架了。”郑幼伦就特看不惯我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当即对我這句话嗤之以鼻,最后又拗不過我,只能放了他们。
几個人立马对我感恩戴德夸我就一活菩萨,郑幼伦在旁边听得都快吐白沫了,我也有点听不下去了,這高帽子都快顶天花板上了。我不由心裡呐喊,這年头做人真虚伪。
我看着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其中一個還回头看了我一眼,就是那個打算敲断我一條腿的人,他看着我的眼神特惊恐,就像当初活活把我打死了,现在我又出现了一样。
“郑寒光的腿不是断了嗎?這怎么好好的!”
“不知道啊,我当還特意去看了的,是真断了!”
“不管了,总之以后别惹郑寒光了”
我沒听清他们滚出郑幼伦家之前嘀咕的一段话。
“寒光,我觉得你变了。”我刚转過身郑幼伦就给了我一特真诚的拥抱,“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不会就這么算了的,你還记得导师說,要是被打了,就得用十倍的愤怒和力量打回去嗎?”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哥,你得看开点。我就一普通老百姓,不能跟你比。”
郑幼伦满足地叹了口气,拼命把脸往我的颈窝埋,“听你叫声哥哥真舒坦啊,再叫一声。”
他现在的样子就跟一小猫似的,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道:“哥哥。”
“再叫一声。”
“哥哥。”
“再一次。”
“……滚你丫的,操!”
作者有话要說:又是木有游息的一章,哦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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