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我红着眼睛拖着重伤刚愈的身体站在有棠所谓的研究室内间裡,這裡的空间很大,摆满了書架,上面全是深涩难懂的书籍。刚刚路過外间我也有稍微注意到,好像来到化学实验室般,一眼扫過去几乎全是各种试管,金属架上摆着稀奇古怪的标本。
這样的环境以及那一身白大褂,让我觉得有棠其实就是個科学狂人。
“我有话直說,郑寒光先生,我非常不喜歡甚至是厌恶你的行事作风。”有棠一袭白衣在书桌后冷目望着我,湛蓝的瞳孔释放出无形杀机,看得出来,他是打从心底讨厌我。
“我自认为比起你,无知也要比卑鄙来得好!”我上前一步猛地一拳砸在他的桌子上,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你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你早就知道郑幼伦才是幕后黑手,却禁止弥赛亚向我透露任何消息,不就是为了今天?在某种意义上,难道不能說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的目的无非就是让游息加入你的阵营,为了一己私利,你险些让我命丧大海!不对,我猜你压根就沒料到我能活下来吧!你的敌人是郑幼伦,一旦我死在郑幼伦手裡,游息势必为替我报仇,這样,刚好你们就站在统一战线了!”
有棠冷哼一声,“我沒有将郑幼伦的真实面目告诉你就是卑鄙了?郑寒光先生,你是不是有点太好笑了!我所知晓的每一條准确消息对我而言都具有相当珍贵的价值。你何德何能可以来要求我做你的报警器?我沒有义务也沒有必要告诉你!因为你不配!在我眼裡,你只不過是一個垃圾!”他毫不吝啬他的刻薄,不断激怒我,“今天這样的局面,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你的无知!你的愚蠢!你的冲动!以及沒有任何作用的判断力造成的!如果你不是乔薇尼的儿子,如果你不是游息的爱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人去救你的!像你這样的废物!沉尸大海也是個不错的死法!”
“你說完了沒有!”我险些克制不住将他从桌子那头揪過来摁在地上扁一顿。
“一分四十二秒。”有棠看了看桌面的电子板忽然說,“你进来這裡,加上我們沉默的時間不到两分钟,你就已经动了怒。我說過了,郑寒光先生,我真的非常不喜歡你的行事作风。你太容易被激怒了,不過是言辞间的一种攻击都可以让你愤怒到這种程度,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么?”
有棠的话犹如给我当头浇下一盆凉水。
他神情寡淡地拉开抽屉扔给我一份文件夹,“斯科特,也就是郑幼伦的资料,不看也无所谓,不過我觉得你還是详细了解他一下比较好。另外,郑寒光先生,我对你并沒有敌意,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時間你可以学会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你的冲动太容易坏事了!”
我接過文件粗劣翻阅了一下,是郑幼伦的详细资料,姓名标注的却是‘斯科特’,我不记得他有這样的英文名。
“我很抱歉。”不得不承认尽管觉得屈辱,可他說的都是事实,我一直以来都沒有理智地横冲直撞,结果這次撞上钢板差点把自己撞死了。
“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有棠說,眼裡闪着睿智的光,“我不管你和乔薇尼之间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在我看来,乔薇尼是乔薇尼,你是你。乔薇尼因为你而死,你想活着,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保护自己,我不会因为你是乔薇尼的血亲而牺牲什么去保证你的生命。”
我内瞳缓缓涨大了一圈,說到乔薇尼的名字心脏总是不由自主的抽痛,“乔薇尼因为我而死?你在說什么?她明明在我面前造成死亡假象回到深海的!郑幼伦曾向我承认是他亲手杀了乔薇尼!”
“在水下是沒有任何生物能战胜乔薇尼的,尽管是斯科特也沒有那种能耐,如果不是因为你在陆地,斯科特可以随时下令杀掉你,乔薇尼就不会死。”有棠沉默了好一会,谈话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她曾经为了海洋抛弃你,最后却還是因为你抛弃了海洋,抛弃了海洋内的所有亚特人。”
我苦苦追寻的妈妈的死因,追根究底竟然是因为我!
郑幼伦曾经拿我的生命去威胁妈妈!可当时我在干什么!我在憎恨无辜的尤塔铭,却向真正的凶手笑逐颜开!
郑寒光!你为什么這么愚蠢!
你害死了乔薇尼!你害死了尤塔铭!你怎么不去死!你才是最该死的!
有棠出声打断我内心的挣扎,漠然道:“你用不着自责。你和乔薇尼之间是特殊的,這种血亲联系本来就很可怕。虽然乔薇尼叮嘱過我不要让你陷入仇恨裡,但這显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问你,你要不要,想不想,给乔薇尼报仇?”
我眼瞳裡被心底纠结上涌的恨意刷上一层血色,口气几乎是恶狠狠的豺狼一般,“我要——亲手宰了郑幼伦!”
“但是你的能力有限。”有棠面无表情地打了個响指,“乔薇尼沒有和我提過你血统觉醒的关键,不過這次歪打正着,你的血统在深海复苏,虽然很缓慢,但是你已经具有在海水中的自愈能力,這就够了。我会把训练场空出来单独给你使用,并给你指派一名教练,這個冬天,你就尽可能的提升自己吧。”
他忽然站起来向我伸出手,礼貌而庄重地勾起唇角,“郑寒光先生,欢迎你加入深蓝,现在开始,我們就是统一战线的盟友了。以后如有需要,也請你配合我。”
我愣了片刻,刚才還极尽尖酸刻薄之能的贬低我挖苦我,忽然之间又转变得对我郑而重之,有点不太习惯他這种反应——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希望他继续贬低我挖苦我。
“多谢。”
我苦涩笑了一下,刚要握上他的手,弥赛亚就闯了进来,一头金色乱蓬蓬的,额头還有一個明显被打出来的红印子,“你们還沒聊完?”他捂着额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們。
“刚聊完。”我說,顺便把手收回来。我对有棠還是有那么点戒心,当初他把手枪塞我嘴裡的那一幕我到现在都记得。
“是吧,小棠欺负你了吧,你看你眼睛都气红了。小光光你别往心裡去,他就是這德行,闷骚的很。”弥赛亚毫无顾忌地败坏有棠的面子,有棠倒是也沒生气,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查看他额头上的红印子。哦,我差点忘了弥赛亚和有棠之间的关系了。
有棠低声问:“他们又打起来了?”
“嗯,我都被误伤了,小雪发起狂来谁都拦不住。”弥赛亚委屈道,“都怪游息手贱,把小雪搭了好几天的扑克塔给戳塌了。”
见我莫名其妙,有棠冲我說:“你去看看吧,小心点,别被误伤了。”
“出门就能见到了!”弥赛亚指指门外。
我莫名其妙地走出去,廊道有明显的男人的怒吼声,我刚出去就看到游息从转角跑出来,面无表情地往我這裡冲。一架钢琴轰地从转角飞来砸在对面墙上,在游息的身后碎成无数碎片。我惊得张大了嘴,游息跑到我面前减速——原地踏步——目光上下扫了我两眼,然后一把捞起我的腰带着我继续往前跑。
“啊——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還在惊愕游息的举动时对面转角倏地窜出来一道黑影,速度之快直追游息,只瞧见黑影中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犹豫鬼魅,吓得我大叫。
“雪悄,冷静点。”有棠拦住那道黑影,停下来后我才看清,那是個一袭黑衣,黑发红瞳异常英俊的男人。
“就是!小雪你要淡定!”弥赛亚连忙抱住那人的脖子,像個秤砣似的挂在他身上。
“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游息這個王八蛋!!”他怒吼着,在拼命想把弥赛亚从身上扯下来。
游息带着我跑過转角,不知道他有沒有再追上来。
“你仇人?”我說:“你干了什么?”
游息跑了很久依旧脸不红气不喘,速度从未减弱,“沒什么,不小心把他一万多张扑克搭成的扑克塔戳倒了。”
“你怎么這么手贱啊!怪不得人家要宰了你!”我忍不住喷他。
游息說:“有棠和你說了什么?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来我马上带你走。”
他带着我蹬蹬蹬跳上楼梯往楼上跑,我沉默了一会,看着金属地面流過的银光咬牙道:“我需要留下来,有棠說的沒错,我自身缺点太多,以现在的状态想要替乔薇尼报仇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要留下来?”
“我必须留下来!你不懂,郑幼伦向我开枪的那一瞬间我是什么心情!”以及看到乔薇尼时,那种世界以我为中心迅速变得灰白无色的绝望感。
我对乔薇尼有着太多的执念,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這样,那种偏执的感觉很奇怪,我几乎可以确定为了乔薇尼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即使她要我杀掉游息,我大概都能下得去手。
想到這裡我心裡涌上一股愧疚,忍不住摸了摸游息的头。
游息终于停下来,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一处水池前——不对,這似乎不是水池,我看不到底,湛蓝的水下呼啦啦冒出一些脑袋来,是那些人鱼。
這裡是那根透明玻璃水柱的顶端。
“小光,不要把仇恨挂在心上,乔薇尼并不希望你去为她复仇。”游息拉着我在台阶上坐下,我們双脚浸在水裡,不断有人鱼冒出来好奇地趴在一边看着過来,并不敢靠近。“以前和她谈到你,她总是忍不住笑出来,你是她的骄傲,她只希望你快乐简单的活着。”
“你觉得我现在還能简单起来嗎?”我靠在他肩上,叹气道:“說這种话是沒用的,如有我当初真的死在深海,你会平心静气的活在某一处直到死嗎?”
“不,我会去杀光陆地上所有姓郑的人!”他信誓旦旦。
“你会有报应的。”我這样說,却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虽然冰凉,但是我又觉得温暖,我爱他爱得疯狂,這一刻忽然又想什么都不管,想這样和他腻歪在這裡天荒地老。
我终于能体会林姗的心情了,爱是可以杀人的。
“他们在干嘛?会說话嗎?”我被這无数双眼睛盯得别扭。
“在陆地上的话,有的会,有的只能在水下通過声波脉冲对话。”
我点点头,這才明白之前在水下为什么那医师和游息沒张嘴我却能“听”到他们說话了。不過奇怪,为什么我能接收他们的脉冲,却不能放射,我的血统什么的,不是已经复苏了么。
“你要和他们說话?”不得我回答游息就颐指气使地以冷漠的声音命令道:“K3列会說话的都過来!”
我:“……”
话音一落立刻有数條人鱼游過来,之前见過的那條黑尾人鱼游到我脚边,好奇地看着我:“我可以摸摸你嗎?”
“摸哪裡?”游息释放一身杀气。
黑尾人鱼立刻吓得远离他,我伸出手,笑道:“摸吧。”
人鱼的体温都不高,這條黑尾人鱼也一样,手覆盖在我的手上,冰凉的。
“哦!热热的!”他惊喜道,后面几條人鱼立刻不约而同的靠上来摸我的手。
我无奈笑道:“当然是热的啊,我是人诶。”
“你才不是。”游息提醒我。
“乔薇尼的手也是热热的。”
“笨,他就是乔薇尼的儿子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我想把手抽回来又不好意思,還是有人鱼在摸来摸去,我笑得更无奈了。
“你的黑尾很酷哦。”真的很酷,這條人鱼长得很清秀,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大样子,裸/露在水面的身体很白皙,腰身下则是條墨黑色的鱼尾,缓缓地在水下甩来甩去。
“谢谢。”他冲我一笑。
反射弧過长的游息忽然问我:“王八蛋是什么?”
好像刚才那個男人這样骂過他来着,我就奇怪了,弥赛亚和有棠都三观正常,海洋裡怎么就出了游息這奇葩。
“乌龟的蛋。”那人鱼回答。
看吧!只有游息是奇葩!
“麻麻!”轻浅的孩童声音在身后传来,我转過身,看到一個蓝头发的小男孩招着小手臂兴冲冲地向我跑過来。
他的长相跟我很相似……
我缓缓睁大眼睛,顿时知道他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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