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贪天之功
在遥远大洋的另一边,东京巨蛋。
這可容纳五万多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应援棒以及各种女团成员名字的LED灯牌海浪般随着晃荡的人群拍打着,最闪烁的不是灯光,而是那些钻石般闪耀跳动着的偶像。
因为他以前并沒有感受過這种偶像文化,所见面安排在了這裡,对遭遇着中年危机的人来說,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鸭舌帽,宽松大码的白色T恤也被强健的肌肉撑着,他高大得不像话,即使是弯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坐着,也要比当地的成年男性高出一截。
看着那些小姑娘唱跳了十多分钟后,他逐渐感受到了无趣,纵使是周遭狂热的气氛也无法将他浸染,开始翻着手机翻开了某個聊天群的界面,可以看到他自己的ID是上善若水。
“你准备在這裡呆多长時間。”
他旁边坐着一個西装革履目光如炬的男人,他是這個组合全球巡演最大的赞助商,沒有之一。
“直到在這裡找到我的朋友为止。”
中年男人收到了裴卫年的消息,說是有一個十分惹眼的女人要进入互助会,而且不是内部人员介绍,主动找上门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只是回答着让裴卫年自己解决,這种事還要问自己。
西装男人从這句话听出了威胁的意思,对方不一定非要和自己合作,說不定還会演变成对手。
“你只是一個人,而且只带来了一個随从,我实在很难相信你所說的,你在洛城以及周边地域建立了一個庞大的染血者势力。”
西装男人并不否认這個人的强大,他能感受到,這份强烈的波动,不会是A级那么简单,至少也是S级的,只要他愿意,马上就能把這裡变成集中营般的残酷屠场。
坐在中年男人另一侧是個女人,只不過是一個B级,穿着白衬衫包臀裙的职业装,留着齐肩短发。
“因为我的所有人都忙着引入新的成员,在我那裡,我是第一個拉帮结派的,因为只有我有這個资格,新兴的势力只会被我吞并,规模只会越来越大。另外,别小看她,她可是我的行动顾问,一個社会学家,一個经济学家。”
中年男人和蔼的拍了拍女人脑袋,然而女人脸上流露出的只有强烈的恐惧。
“经济学家?有什么用?”
西装男人不解,因为到了他這個地步,该考虑的不是如何挣钱,那已经沒有意义了。
“为了不让這世界崩盘乱套,所以你看……我并不是一個只想搞破坏的低级犯罪分子,我們应该联合起来做些什么。”
中年男人望着舞台上的年轻女孩,不禁一阵扼腕,男人的确应该做点什么,或许其中并不包括为对女人的假想形象应援。
西装男人为之触动,這個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有着无法想象的野心,或许不仅仅是在新世界拥有一席之地那么简单,可能是全面的创新与改革,真是一個恐怖的男人。
“那你要做什么,可能我們抱着不同的信仰呢?”
西装男人认真的听着。
“在我們那裡有個成语,叫做贪天之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中年人說着。
西装男有些感兴趣,愿意继续听下去。
“布莱希特有首诗。”
“大意是這样。”
“事实上沒有谁知道底比斯是谁建造的,书本上只罗列了一些国王的名字,石头和砖块并不是国王搬的。”
“雄伟的罗马到处都有凯旋门,然而沒有谁知道是谁打造的,也沒人知道罗马皇帝战胜的是谁。”
“亚历山大征服了印度,不可能凭他一個人,凯撒打败了高卢人,但不可能连個煮饭的都沒带。”
“无敌舰队沉默时,腓力哭了,但就沒有其他人哭么?”
“一大堆史实,一大堆疑问,谁来买单?”
“为制造歷史的人服务,那只是毫无意义的愚忠,自以为是的虚伪的人道,所有人都不想要這种怜悯似的施舍。为承受歷史的人服务,才能真正的赢得世界。”
“我們和人有着巨大的区别不是么?我們不需要金钱,也不需要女人,也不需要权力,就连名誉也是一样,我們只想要真理,只有我們才能创造理论上可以存在的更好的世界。”
“解放人类,从歷史的洪流中解放,从前人的蛊惑中解放,从人性的桎梏中解放,這就是我要做的。”
中年人這样說着。
西装男人笑了笑,他最讨厌這一类人,那就是浪漫主义者,用最正义最冠冕堂皇最伟大的理由,把世界搞得惨不忍睹。因为不管他怎样辩解,都无逃脱這样一個目的,建立一個其他的统治集团。
贪天之功……
“一百万分之一的几率,不,甚至更小,假如你真的做到了,那你会否认自己是新世界的缔造者么?這种……像神一样的称号。”
西装男人說着,就自己来說的话,可能還是无法抵御。
“是的,我会否认。每一代人都自负能重构這個世界,而我們這一代人却明白這是痴人說梦。這一代人继承的歷史是腐化的,混杂着失败的革命,疯狂的技术,死去的神祇和疲弱的意识形态。”
“人在讨论世界的时候通常意识不到在讨论的是两個世界,小布尔乔亚在感叹劳动者以及人类科技的伟大时,又可曾切身实际的感受過被重物压弯的脊梁和匮乏资源造就的无法反抗的厄运,也不得知其他国度流年战乱那些破碎的家庭以及对现代人残忍智慧的恐惧。”
“看看你眼前的建筑,再看看你眼前的人,坐在這裡的并不是造就它的人,并不是那些被社会异化贬值的生产工具。”
“我当然会否认這种无聊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我是一個高尚的人,我只是愿意和承担歷史的人一起,分担厄运和悲剧罢了。”
中年人這样說着。
“该死的存在主义者。”
西装男人骂着,因为被浪漫主义者說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而這個人言辞,有些奏效了。
“听說你的组织叫做互助会?這似乎有点……”
西装男人准备回绝了,因为這個人快要說服自己,并且他是一個有些天真的理想主义者,這并不好笑,只是恐怖。
“這這是暂时的名字,染上血疫的人……总要互相扶持才能走下去,规模更大之后,有一定纪律性后,我更愿意称为……”
他停顿了一下后,像是刚刚才想出来,說道:“救世军。”
纵使东京巨蛋的氛围再热闹,也无法掩盖那如凛冬般扑面而来的寒意。
存在主义并不是在巴黎左岸咖啡馆一堆文艺青年吞云吐雾间酝酿出来的,并不是布尔乔维亚式的哲学,
這完全是错误印象。
它来自西伯利亚裡与死囚共处的寒冬中,哥本哈根全民公敌孤独散步被小孩丢石子的小道上,阿尔及尔赤贫和荒凉的沙土上。
英雄和神圣是无谓的东西,真正重要的是。
如何去做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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