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溃烂
“研磨,撕裂……”
骤的睁开了双眼。
当罗哲醒過来时,已经忘记了惊醒自己的,是什么词汇。
昨夜依旧沒有睡好。
布满血丝的眼球,能充分体会到球体内部的酸涩,似是要肿胀破裂,或是要被硫酸腐蚀般的消融。
呈網格排列的高层商标住宅,建筑设计师利用公式所算出的户数最大化的户型,家装设计师利用人体工程学所规划的尽可能丰富生活的功能分区。
甚至是银行专员为罗哲在承受范围内准备的分期贷款。
尽管室内设计师们不愿承认,但他们做的只是把几套模板选出一款套入不同的户型,罗哲這套精装修的工业装潢风格也是一样。
做旧的文化砖背景墙,仿水泥灰硅藻泥涂刷墙面,深灰色实木地板,铁艺吊灯以及各种宜家家具,還有流水线生产的仿名画印象派画作裱装在墙上。
衣柜标准宽度600mm,正常成年男人平均肩宽为375mm,床头柜标准宽度为450mm,以保证衣柜和床头柜之间留下的通道能够行走。
罗哲撑着身子从1800mm宽的标准双人床坐起,失眠症令人忘却了什么时候入睡,记不起睡眠的具体時間。
透過离地300mm的落地窗能看见窗外的天空。
曾几何时,已经再也见不到晨曦了,有的只是工厂废弃物污染后的灰霾,文字作品所描述的漂亮日出,也和其他的漂亮东西一样,沦为虚妄。
罗哲捏住眉心,自己做了一個很荒诞诡异的梦。
在梦中自己的牙齿和指甲全部脱落,皮肤也被剥离开来,惊人的,口腔被食道裡涌出的一双手臂撑开,从中呕吐出一头和自己同样体型的血淋淋的怪兽,蜕皮一般,這怪兽吃下了自己的所有,长出利爪和尖牙,跳出窗去,为非作歹,诠释着暴力美学。
還好只是梦而已,可能是昨天看的恶心怪兽视频影响了自己,所以做了這样的梦。
太過劳累昨天甚至忘记了去看医生,自己需要看一看,无论是身体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一如既往的早餐,品牌牛奶,连锁面包店的面包。
牙龈发炎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有寄生虫从炎症感染处爆出来,他忍受着苦楚吃下了這顿,疼痛的早饭。
手臂上的皮疹愈发的鲜红,并且在蔓延,到了胸口位置,使他对看医生的事,有了高度的重视。
白衬衫,黑领带,发蜡涂抹上脑袋。
罗哲觉得自己像一头滑稽的企鹅。
上午8:22。
地下停车场,呈網格状排列的矩形停车位。
昏暗的空间只有微弱的白炽灯照亮,罗哲望着自己分期贷款购下的雷克萨斯ES,顺便一提,它是象牙白的,不過目前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车位面前停了一台大切诺基挡住了去路。
“嘶……”
猛烈的深吸,闻到了這阴暗潮湿空间的霉味,今天也要和昨天一样乘地铁。
毕竟是在人口密集的地方,车位永远是不够的,无论是這辆车的车主,或是停车场的管理人员,或许他们并沒有恶意,想必都被失眠症困扰着吧。
“沒有下次了……”
罗哲喃喃低语着,憔悴眸子的深处,闪烁着怨毒。
下午4:27。
“把今天的图表打印一份送到我办公室。”
有力的大手按在罗哲的肩膀上,留下這句话后他就迈步离开,只能听到皮鞋蹬踏的声响。
一如既往,人们并不关心凶杀案和贫困問題,他们在意的是外形上乘的人搔首弄姿,他们在意的是富豪在国外的旅游见闻,似乎只要通過目睹就能代入其中。
或许這就是人类最大的弱点,每個人都拥有自命非凡的幻想,但其孱弱的实力构架不起這磅礴的野心,在抱怨中煎熬,在嫉妒中扭曲。
所以人们才常說世道艰辛,罗哲深信不疑。
下午5:34。
办公室裡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得所剩无几,罗哲瘫坐在转椅上,如同一滩烂泥。
28楼的风景不错。
钢铁丛林的风貌尽收眼底,天色已是薄暮,少许地方已闪起霓虹,而罗哲打开手机地圖搜索附近的医院。
“你的脸色不大好看。”
尚未离开的公司前台說着,其实已经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她记得她祖父去世时,也是這样褪去血色的惨白,像是被抽离了生命的躯壳。
“是的,我要去看医生了。”
罗哲感觉犬齿部位有些异样,似乎是什么东西挤压到了牙缝,他伸出手指探入口腔内,轻轻碰了一下怪异感的所在位置。
咔……
沒有丝毫阻力的摘下了自己的犬齿,炎症处堆积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溅了几滴血渍到白衬衫的领口上。
“你真的该去看看了,最好是今天。”
前台有些被這阵仗吓住,仓促的收拾了下东西,快步离开了公司。
罗哲盯着掌中带着血丝的犬齿,或许是来自昨天的记忆,下意识的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鲜血,即使面巾纸就在桌上。
“不知道医保卡能不能用。”
罗哲在意的是這個,他随手把牙齿甩进垃圾兜裡,夹着公文包离开了公司。
下午6:24。
消毒水的气味,罗哲并不喜歡,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這像是死人的味道,那些行将就木的病患所散发的气味。
每個点位都标注好的口腔剖视图,张开嘴的人类脑袋石膏模型,罗哲做完检测后,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摸了摸模型的牙齿,并用指甲抠了抠表层,从石膏牙齿上的磨损不难看出,不仅只有他一個人這么干。
“你很健康……不,說老实话,你是我见過最健康的人了。”
医生看着手中的检测数值,露出孩童一样的傻笑,纯真得近乎怪异,他继续补充着。
“现在的人多多少少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你……你标准得像是教科书模板,你肯定是一個极其自律的人,每天都健身,并且按营养均衡的食谱吃饭,并且沒有任何恶习。要知道就算那些健身房裡的教练,也远远赶不上你。”
医生若有所思,悄悄凑到罗哲耳边說道:“难道你是运动员?要参加奥运会?”
罗哲对模型牙齿失去了兴趣,缩回手来,认为自己患上了刁钻的疑难杂症,說着:“可是我掉了一颗牙齿,看看這些红疹,我的指甲貌似也不太牢固。”
医生抓住罗哲的手腕,抬起了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說着:“這不是红疹,是擦伤,你沒患上任何疾病,只不過這擦伤的纹理有些奇怪。你的牙齿指甲也是,并不是发炎的症状,只是生长過程迅速,引起的充血。你掉的那颗牙齿应该是打架弄的或是磕到哪裡了,镶個牙就行。不過恒牙发育這么晚倒是有些奇怪。”
“能阻止生长嗎?”
罗哲這两天每一次进食,都相当的痛苦。
“如果你要拔牙的话。”
医生半开玩笑的說着。
罗哲:“……”
他向来对玩笑沒有反应。
“能刷医保卡么?”
“检测并不在保障范围内。”
“……”
罗哲看了眼医生后拿走体检报告,带上了门。
楼道内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
咚……
手机提示音。
【挪威,瑞典因疫情已经关闭机场。】
“病毒么……”
罗哲沒有剪指甲的习惯,有用指甲掏出指甲缝裡的黑泥的癖好,但是這一次。
食指的指甲盖掉了下来,溢出大量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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