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绝情
他身子有些重,危吟眉渐渐受不住。
谢灼咬她耳垂道:“三日之后,我要离开洛阳。”
危吟眉一愣:“为何?”
“南方的战乱一直沒有平下,我打算亲自南下去一趟。”
“要去多久?”
“前后要五六個月。”
這与裴家所說相差不多,危吟眉只轻轻点了点头,表露对他的关心。
谢灼抱她淌水而出,危吟眉落地后,连忙换了一身衣裙回到殿内,一边等谢灼出来,一边用干净的帕子绞头发。
郎君赤足走出时,头上玉冠已经不见,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一路走发上水渍一路流。
待他坐到床榻边,危吟眉眼看他发上的水珠滴落要弄湿被褥,拿出巾帕帮他擦拭头发。
谢灼正低头看着手上一封军报,轻笑道:“你突然对我這样好,真让我怀疑是不是又背着我谋划什么了?”
危吟眉给他擦头的动作一顿,手搭上他的肩膀,柔声问:“谢灼,我能对你做什么?”
她一介女流,无权无势,除了皇后的身份一无所有,能对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做什么?
危吟眉道:“不是你說要和我重修旧好的嗎?”
谢灼笑而不语,一目十行扫着军报,另一只手覆上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背,轻抚了几下,滑入她细缝间,十指相扣,像是回应這句话。
二人一坐一跪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一婉丽柔媚,一俊美无俦,倒像极那俗世裡的少年夫妻。
危吟眉继续帮他擦头,同时借這一角度,目光落在谢灼手上的军报上。
上面写的是南方匪兵一事。
這是少帝留下的烂摊子之一,谢灼回京后,也曾派属下前去镇压。這谢氏帝国看着還能勉强苟延残喘,实则就已经烂到骨子裡。
谢灼翻看完信件,危吟眉问:“你三日后便去南方嗎,這么急切?”
谢灼合上信件,吹灭蜡烛,危吟眉還沒来得及得到回话,四周便暗了下去。
谢灼上榻,擒住她的手腕,拉她到自己身侧躺下。
危吟眉乌发玉肩,雪肤红唇,枕在他的膝盖上。
四目相对,黑暗中好似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和浅浅的呼吸。
谢灼眸若朗星,灿然如秋水。
危吟眉心跳加快,握着他的手,担心他還会对自己做那事,轻声道:“我要来月信了。”
谢灼听到這话,目光随之落在她的小腹上,“之前沒怀上?”
危吟眉道:“沒有。”
谢灼挑眉:“沒嗎?”
這個语气简直叫危吟眉怀疑他知晓了什么,离开他的膝盖,直起腰道:“還沒有。”
谢灼的手按上他的小腹,轻轻揉了揉,危吟眉双手覆上他的手,听谢灼道:“我有时既想着你早点怀孕,有时又不想你怀上。”
危吟眉问:“为何?”
谢灼的手离开她的腰间,转而捧住她的脸蛋,勾唇笑道:“月信尚未来时,是可以行房的。我在想今晚要不要放過你。”
危吟眉就知晓他沒這么好說话。
谢灼手按上她肩,将她推倒在床榻之上,看她长发散在身下,问:“你找太医诊脉,是太医說你沒身孕的?”
危吟眉点头:“是,月信都有准时来。”
谢灼眯了眯眼:“還有三日我便要离开,既然你沒有怀孕,便得趁着這几日再抓紧一下,若是這次一下就有了,待我回来,你腹中的孩儿应该也好几個月大了。”
他在她身侧卧下,枕在一张枕头上,鼻梁与她几乎相挨,危吟眉眼中倒映着他俊朗的面容,感觉他带着热意的手掌,熨帖一般覆上她的小腹。
他道:“我很想见到我們的孩子,想看看他生出来会是何样,他的母亲這样好看,他应当也是冰雪漂亮。”
危吟眉听着,心头忽然被一股从未有過的柔软之意包围住。
“只是這次去南方,我也不能确保一定能平安归来。”
危吟眉握住他的手,被他十指扣住。
谢灼道:“所以我并不想你有孕。现在這個时机,你若有我的孩子,不是什么好事,裴家知晓,不会放過你的。你想去长安嗎?若是你想远离朝堂,我可以令人送你到那裡避避风头。”
危吟眉柔声道:“眼下我在洛阳才是最安全的。我是裴家推出来的皇后,只要我对裴家沒什么威胁,他们便会容下我。”
谢灼搂她入怀,右手与她五根指头相抵,男人的手比她的修长几分,轻而易举将她手握入掌心中把玩。
“你說,若是真有了孩子,那会像谁?”
他的手按上她的小腹,来回轻轻抚摸。正是因为腹中有他的孩子,当他手覆上去,危吟眉心尖才浮动一种奇异的感觉。
谢灼道:“孩子的样貌倒是不必担心,一定极其漂亮。不過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性格都最好像你,别太吵闹了。”危吟眉心想,他也知晓自己性格不好,孩子不能像他。
可他们大概不能像世间别的爹爹娘亲,给這個孩子应有的爱意了。她是感动于谢灼方才的柔情,却不会因为谢灼一时的温柔,便被迷昏了头脑,就能忘记疼痛了,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他乖戾内核的伪装。
唯一让她觉得不幸中的万幸的是,這個孩子是她在猎场裡有的,不是回宫发现真相后谢灼强迫她那次才有的。
危吟眉像是随口一提:“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谢灼回道:“都可以。”
危吟眉垂下眼眸:“我喜歡女孩,可這世道对女儿家总是苛刻,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能护她一世安稳呢?要是男儿,大抵也要卷入政治权利的漩涡中的……若是可以,我只想带他们远远逃离宫廷。”
她话语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出宫。
谢灼知道她的心结,不再提此事,只道:“等我回来。”
危吟眉淡淡笑了笑道“好”,将脸颊靠在他胸膛上,听到他浮动的心跳声。
就连他自己都說了,此行凶险,未必能平安归来,若有去无回,那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便沒有了父亲……
思及此,危吟眉握住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
翌日清晨,危吟眉在他臂弯裡醒来。
二人下榻更衣梳洗。用早膳时,谢灼道:“昨夜我与你說過,若不想给少帝守灵便不必去,不必强求自己。”
危吟眉小口啜着米粥,嗯了一声。
谢灼走前,到她身边搂了搂她:“正午时我回来陪你用膳。”
危吟眉本是想拒绝,想了想中午也沒什么事,便也答应了。
危吟眉整理好衣裳,走向未央宫后院,去花丛裡摘花,不久后抱着花枝回殿,才进门槛,迎面遇上一人。
危月立在帘幔旁,抱拳行礼:“姐姐。”
危吟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道:“进来吧。”
這话一出,危月明显长松一口气。
侧殿内宫人都退了下去,殿门紧紧阖上,清晨凉爽的风从窗外拂来。
危吟眉立在桌边,剪着新摘的花株,剪完后插入花瓶之中。危月走上前去,帮她递花。
危吟眉转头静静看向他,问:“想好了嗎?”
危月微微一震,人紧绷着。
危吟眉看少年紧张的样子,道:“若沒有想好,晚些时候再来找我。”
她唤承喜进来送客,危月拦住她道:“還沒有。我有一些事要问姐姐。”
危吟眉道:“问吧。”
危月盯着她的眸子:“今早我来未央宫了,来时刚巧看到谢灼从你的宫殿裡走出,我问了你身边的宦官,他說你二人已经和好了,是這样嗎?”
危吟眉摇了摇头:“沒有。”
危月点点头,這個問題弄明白了,继续问道:“那之前,他对你做了哪些過分的事?”
危吟眉问:“你沒去问谢灼嗎?”
危月道:“我想听听姐姐說的。”
危吟眉便把谢灼对她做過的事全都告诉他了。
“囚禁”二字一出,危月瞳孔颤抖,“他用锁链锁你了?”
危月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左手手腕上還沒完全消退的红痕。
危吟眉道:“此次南下平乱,你是武将,大抵也要去的,是不是?”
危月摇头:“不会。我向他說了,朝堂局势诡谲,我放心不下阿姐,此番想留在京城中护着你。”
“他不会的。你心中对我怀有愧疚,极易被我左右,他若将你留在我身边,那便是留了一個后患,你定会帮助我逃出宫,他不会蠢笨到這种地步。此次南下必然会带着你。”
危吟眉這才发觉自己与谢灼相处這么久,竟然這样了解他,早就熟悉了他的处事风格。
她垂下浓长的眼睫,柔声道:“你在南下的时候替我除掉他。”
危月睁大眼睛,“姐姐?”
危吟眉道:“我知晓若是南下之时,摄政王身死,天下必定大乱。所以我让你在他赢下胜仗,凯旋回洛阳的路上动手。”
“那时朝堂怎么办?姐姐,他是摄政王。”少年摇摇头。
這些危吟眉早都想好了:“阿月,你身上不是流着谢氏一族的血嗎?若是谢灼遭遇不测,他留下的党羽,大概会拥立你登基为帝,到时候朝堂也不会乱。”
她何其的了解危月,在转头看到危月脸上细微神色变化时,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谢灼果真是将朝堂交付给了他。
危吟眉道:“又或者我从宗室中過继一個孩子,日后你安心辅佐我成为太后。”
危吟眉像是說给危月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弟弟,你难道想看我被他用锁链囚禁在深宫裡一辈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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