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雪
因此,徐思年印象裡最后的一场雪是17年那個冬天,寒风彻骨,天寒地冻中她就算穿着雪地靴也不足以保暖。从考场出来时,漫天飞舞的细小雪花悠悠下坠,像是春天裡满街头飘散的柳絮和蒲公英。
南方人有多爱雪,哪怕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徐思年都要驻足观望,等待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
這场雪憋了太久,时隔七年,它似乎要下個痛快。
医院裡的树一排排,顶上点缀一小块白。徐思年走了一路,也就看了一路。
她从小害怕打针,来医院之前联系了几個人。一個是宋知,一個是陆止。
宋知值班离不开,她工作的私立医院消费又高,徐思年不舍得那個钱。
而陆止,或许是太忙了,并沒有回信息。
两人陷入一個奇怪的漩涡,沒有吵架,也沒有冷战,但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感情出了問題。
对于陆止沒回信息這件事,徐思年也只有隐隐的失落,扯不上别的情绪。
医院大厅裡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徐思年不曾单独就過医,以往都有母亲带着走這走那,而今一個人捏着挂号单却不知该往哪條道走。
她沿着护士指的大概一個方向一路走過去,挂号处已经排起了队。徐思年站在队尾无聊地刷着手机,只听见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接着后背被人猛然一撞,险些扑倒在地。
還沒等徐思年站定身子,身后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叫声:“你這小姑娘怎么回事啊!站都站不好!”
徐思年沒见過這种情况,嘴巴张了张却吐不出一個字。
队伍中的人三三两两看着戏,无数双眼睛看见了事情的经過,大家冷漠的相遇又离散。
随即,又听见那妇人嘟囔了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沒素质,撞到人也不知道道個歉。”
不知是不是相撞力道太大,這会儿她的胃居然莫名其妙拧起来,痛得徐思年险些要蹲在地上缓過這股疼痛。
妇人怀裡的婴儿還在放声啼哭,冷汗黏贴着内衣,她认命般退出了队伍。医院大厅裡人来人往,靠背椅冰冷的温度透過衣袖渗进皮肤,徐思年被激的一抖。
当护士喊她名字时,徐思年還有一瞬恍惚。
胃部犹如浇进去一罐凉醋,破壁机正在努力操作嚼碎她胃裡所有残留的食物,疼痛让她意识有些模糊,细密的汗珠顺着皮肤纹理蔓延,一身黏腻。
徐思年脚步虚晃踏进诊室,医生坐在电脑前,大概问了点情况,便指示她脱下多余的衣服做随身检查。
检查完后,医生一身白大褂坐在电脑前,听诊器挂在胸口,他把徐思年的胃疼归结为不吃早餐,且近段時間的饮食错乱引起的急性胃炎。
徐思年脑袋被胃疼闹得发热,只记住了医生說的最后一句话:“沒什么大問題,也幸好你及时就医。你拿着這個单子去一楼,那裡的医生会给你开药。”
她胡乱地点头。
来来回回折腾了四趟,医院上上下下几乎跑了個遍,她终于拿到了体检报告和医生开的药单。
一楼的医生只瞄了眼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便自顾自转過身翻箱倒柜的拿药,她搜罗半天最后递到徐思年手上的只有三盒药。
腹痛似乎有所缓解,徐思年拎着药袋准备回家,半路想起落了张检查报告,只好又屁颠屁颠返回去取。
所幸她赶回去时那张报告安然无恙的躺在大理石柜台上,给她开药的医生半张脸藏在口罩下,言语中透露着淡淡的嘲讽:“你這样丢三落四的,到时候弄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可赔不起。”
徐思年被教训地脸颊有些发烫,悻悻地收好报告。
医院花坛边人员稀少,徐思年低头安静地看着药盒上的简介,冷空气穿袭她的身躯。
她正准备拍拍屁股转身离开,一抹黑色的身影从她视线“咻”一下穿過去。
那抹身影很是高大,跑动的步子又快又急。
开药窗口位于走廊尽头,身旁通往住院部大楼的门往外敞开,徐思年什么都不多,偏偏就好奇心重,平时都行走在看热闹第一线。
那一刻,仿佛心有灵犀。
她连忙拎着袋子往外走,那個黑色的身影小跑在大树下,树影散落一地,继而在他肩上斑驳。
那個男人身影高大,宽肩长腿的穿梭在住院部楼下。那個着急忙慌的身影与记忆裡的男人与之重合,一丝不差。
徐思年心跳漏了一拍,看热闹的心情消失殆尽,她攥紧了手中的药袋,思想還在纠结时脚步已经跨了出去。
医院回廊众多,弯弯绕绕的道纵横交错,一個不小心就能走错然后重来一遍。
可前头陆止脚步坚定,每一條路都像走過千万遍那样熟悉,徐思年跟在他后头,跑到身体渐渐脱力,从底楼跟到住院部六楼,从气息急喘到眼眶湿润。
住院部六楼走廊光线特好,轻柔的雪花不知何时在天空中停了下来。這裡太過安静,所以她站在走廊口就能清晰听见他们的交流,清楚看见他们交流的动作。
陆止转身走进了病房,随后夏晴先从病房走了出来。
徐思年藏起了些身影。明知病房裡会是谁,她却依旧不死心要一探究竟。
陆止身上跨着一個包,轮椅上坐着的付卓凝脸色苍白,但她笑脸盈盈,显得那么无害。
光影跳跃在三人的衣装上,柔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们的身型,像是一副名贵的油画。
徐思年呼吸骤然放轻,眼睛干涩疼痛。
她转身离去,說不上怪罪,谈不上吃醋。只是委屈,也只有委屈。
在她独自奔波医院各個科室时,她的男朋友为了别人辗转在医院各地。這种落差痛得她几乎喘不過气。
楼外天光大亮,雪后的太阳融化寒意,地面透着湿冷。
徐思年冷到打颤,眼泪被冻在脸颊上,她不认输般再次掏出手机。
先前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她将手机扣在耳边,放慢了呼吸,等待电话接通。
医院人来人往,悲欢离合,进进出出的人流裡沒人注意到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
晚上陆止打进来的电话她沒有接,发過来的信息也沒有回。
她心存报复,让他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她困到沒法动弹,心脏温在海水裡被泡的酸胀难受,阖上双眼,声不可闻着嘲笑自己的幼稚心态。
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白皑皑一片,房间裡冷到出奇。
高铭珍的电话打断了徐思年刚醒来的迷糊心绪,母亲声音裡带了丝着急:“年年,起床沒啊?”
“妈妈,我刚醒。”徐思年声音慵懒。
高铭珍松了口气:“沒出门就好,外面雪好大哟,你放假就好好待在家,不要出门。”
“好,我知道。”她窸窸窣窣翻身下床。
“外婆给你摘了点菜,让你爸给你送過去?”高铭珍试探性地发问。
徐思年眼睛闷在热毛巾裡,连声拒绝:“不要!這么冷的天,别让爸爸骑车出来了。”她又继续道,“菜你们留着吃吧,我也做不了两顿饭。”
怕高铭珍不放心,她又补了句:“况且,我后天就上班,沒事的。”
两人又聊了会有的沒的,高铭珍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徐思年的世界又回归安静,她洗漱完吃了块面包,就着温水吞了两颗药,再次一骨碌滚回了床榻上。半张脸闷在被子裡,渐渐红热起来。意识混沌中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拍门声。
她有些烦躁,索性捂起耳朵不愿再听,可门外那人极有耐心,一声接一声敲叩大门。
徐思年忍着困意和轻微的头疼,拖拖拉拉去开门。
门外,陆止穿這件高领半拉链毛衣,外面罩着件黑色大衣,整個人寒气沉沉,眼眶裡是遮不住的红血丝,眼下的乌青漫开像只熊猫。
徐思年惊了:“你怎么来了?”
陆止先她一步脱了鞋,自然而然关上门,低头换着拖鞋。
徐思年累到不想计较昨天的事情,但她敏锐地捕捉到陆止的不对劲,他過于沉默和疲惫。
那股疲惫是由内而外的,身心俱疲的乏力。
陆止脱了那件寒露附着的大衣,徐思年见状扯住了他毛衣袖子:“陆止?”
话音刚落,男人转過身来看他,眼底的悲伤和无助一闪而過。他伸手拥住了徐思年,冰冷的身躯裹狭她体内温热的气息。
陆止垂头丧气地把脸埋在她肩头,徐思年轻拍他的脊背,温声哄道:“怎么了?”
過了半晌,他声音沉闷:“我昨天…有点事沒接到电话,后面打给你,你沒接……”
“嗯。”徐思年心无波澜地回应。
“昨天是有什么事嗎?”
他手臂箍紧了徐思年的腰,不愿抬起头来。
“沒什么事。”想了想,她又问,“那你呢,昨天是有什么事嗎?”
男人沉默片刻,搂紧了怀裡的人,力道重到仿佛怕人就此消失。
他答非所问:“昨天晚上来你家找過你,但是你沒开门,电话也沒接。”
徐思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還以为,你不要我了。”
陆止后半句话语太轻,轻到徐思年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到底怎么了?”
不担忧是假的,陆止少有這副模样。
男人箍紧的双臂松开她时她還有些不适应,陆止抬手用冰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红润的脸颊,嘴角扯起了個弧度,低头亲了亲她。
“我想在你家睡個觉。”說完還沒等徐思年同意,他就自顾自拖起了衣服。
徐思年赶忙拉住他,嗔怪道:“客厅的窗帘沒拉!”
伸手一抓就把他往房裡带。
陆止娴熟地换上了小舅子的睡衣,掀开被子就往上躺。他霸占别人的床還不够,卖乖似的拍了拍床,勾引徐思年的眼神活像只魅惑军心的狐狸。
“上来,陪我睡個觉。”
這男人說话经常沒個谱,不正经地一溜串往外蹦。可是徐思年清楚地感知到他满身的疲倦,她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心意躺到了他的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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