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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梦魇

作者:喜色归
窒息的恐惧感排山倒海般炸开,仿佛溺水于深海,幽深寒冷的海域裡她在不断下沉,口鼻耳源源不断地灌入新鲜海水,五脏六腑都被海水浸泡。

  她怕水,同样也无比惧怕死亡,恐惧将她淹沒,有人却拉她游上了岸,那人肩膀宽阔无比,手臂孔武有力,让她获得了生机。

  耳边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求救、呼喊、辱骂、撞打,吵得她震耳欲聋。

  意识模糊,只依稀看见那人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怒气和恨意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她从来沒感受過如此可怕的戾气。那人一拳接着一拳打在另一個男人身上,躺在地上的男人口鼻涌出鲜艳的血,触目惊心。

  旁边的保安和老太太都拉不住他,他的力气远比在场所有人大出许多。

  再這样打下去会死的,会出人命的,那個年轻男人肯定要坐牢的,他還那样年轻,前途一片光明。

  于是,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住了男人的衣袖。

  枉若奄奄一息,她眼神依旧迷蒙:“会死……别……别打了……”

  呼吸实在困难,胸腔起伏都是吃力的,拽住男人衣服的手脱力垂了下来,意料之中的与地面的撞击沒有发生,一只温热的大手接住了她。

  男人殴打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急切地抱住了她的身体,热源将她包裹。

  她闻见了熟悉的海盐香味,啊,是陆止啊。在確認他身份的那一刻,心脏回归了原位。

  意识渐渐清晰明了,徐思年缩着肩膀费尽力气往男人怀裡钻,双眼阖上,手却攀上了他的后背:“陆……”

  “是我。”陆止的双臂锁紧,气息吐在徐思年的颈窝,他在寻求安全感,也在索取安全感,“徐思年,是我,你做得很好。警察马上就到,救护车也快到了。”

  徐思年脖子疼得难受,說话有些艰难,但她明白,她必须保持意识清醒地与陆止交流:“他……会不会……有事。”

  那個人像是一根刺,陆止的眼神匿着狠意,瞥向那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死物,然而双手像抚摸宝贝似的摩挲着徐思年单薄的肩背,语气平淡道:“不会有事,警察和法律会制裁他。”

  楼道内安静下来,楼裡的住户听闻动静都聚到了三楼道口,徐思年意识困顿,缩在陆止怀裡眼皮开始打架,直到楼下响起警车的鸣笛声,她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陆止抱着她下楼,到了楼下,看清担架上躺着的人的脸,她才隐约记起,她见過那個男人。

  那是她的学生李随的堂叔——李财。

  徐思年心裡堵得慌,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人。

  陆止挡住她的视线,抱着她上了警车。

  救护车容纳不了這些人,况且短時間内他们都不想再看见那個人一眼,幸亏警察主动提出送他们去医院,解决了燃眉之急。

  警车路過人群,幸福花苑的人们听闻警车和救护车的响动大多出来看热闹了,裡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徐思年往外撇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還难受嗎?”陆止轻抚她的背,帮她顺着气。

  徐思年不愿說话,只好扭了扭头。

  二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了市人民医院门口,前排的警官侧目看向后座:“你们先做個检查,我們随时保持联络。”

  徐思年已经恢复意识,人却沒什么精神,陆止道了声谢便牵着她下了车。

  一番检查過后,医生告诉她,身体沒什么大碍,只是受到巨大的惊吓,精神状态過于疲劳:“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做一個心理疏导,多多休息,沒什么問題。”

  徐思年走出诊疗室,走廊灯光通亮,陆止坐在吊盐水的厅裡,旁边护士正在帮他包扎手掌上的擦伤。

  他面无表情看着护士的动作,白炽灯直晃晃闪在他的头顶,或许是心有灵犀,陆止一抬头,两人视线便撞到一起。

  徐思年心头一热,她忽然想哭,這一刻她才切实地感受到生命的希望。在她的脖颈被牢牢锁在李财的双手下的那一刻,那双手十分干脆的往裡缩,力气大到恐怖,徐思年恍惚间仿佛真正看见了死神。然后陆止来了,他劈开一切黑暗向她跑来,急躁又决绝。

  倘若徐思年是一座濒临坍塌的小山,距离山脉无限远的陆止就是一片海洋,在那一刻,海水冲破所有阻碍,海浪拍击着山脉微弱的心跳。

  徐思年活了過来。

  灯光下,陆止眉目柔和,徐思年在他希翼的目光下走了過去,身子刚挨近,他的右手就伸了過来。

  徐思年低头,两手包裹住他的五指,企图通過這种方式传给他一些力量,而眼前人完好无损地坐在身边這件事给了徐思年莫大的鼓励。

  “医生說了什么?”陆止本想陪着听完医生的嘱咐,但是手上伤口太過引人注目,刚踏进诊疗室就被赶了出来,整個人好不狼狈。

  徐思年仔细地观察着护士为他上药的动作,有半句漏半句道:“身体沒什么事,多休息就好了。”

  陆止注视着她:“我們待会去警局,做完笔录就回家。”

  徐思年不答,良久之后抬起头来說:“我這两天去宋知那住,正好有個照应。”

  陆止不肯,剑眉直拧:“她很忙,沒那么多時間照顾你。我正好有空,就当去借住,我可以睡沙发,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开间房。”

  宋知确实忙得焦头烂额,這些天每每与她联系都是草草两句就结尾,但徐思年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麻烦前男友。

  徐思年不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警局的路上徐思年打了通电话给李随的爷爷奶奶,李财无父无母,血缘最亲的亲戚只有李随一家,她不得不夜裡叨扰两位老人家。

  电话裡告知了大概的情况,两位老人家差点在电话裡跳起来,让她在警局等等,他们想见一面。

  警察局裡很安静,邻居老太太和保安大叔已经在裡面等着,几人分开而坐,警察倒了杯开水,便开始了整整两個小时的案情陈述。

  期间,陆止一直陪在徐思年旁边,两個小时過去,她的精神几乎被耗光,事件发生的那一個小时裡所有的细节都必须事无巨细地表述出来,警察通知可以离开时徐思年头疼欲裂,更是困到给张床就能呼呼大睡。

  警局的门還沒出,李随的爷爷奶奶赶了過来。

  两位老人风尘仆仆,奶奶看见徐思年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红痕显些站不住脚,徐思年实在沒精力再应付,简单讲述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两位老人算理智的,支持徐思年的状告,沒再打扰多久便告辞了两人,准备前往市医院看看那個被打断鼻梁骨的李财。

  告别了两位长辈,徐思年终于放了下心安安静静跟着陆止往前走,去哪儿她也不知道,但是,管他呢,管他天涯海角,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陆止沒开车,两人打了辆车回家,回陆止家。

  徐思年不想再计较任何事情,她只想马上找個地方,给她一张床,一块枕头,睡個安心的觉就行。而陆止家,就是最好的選擇。

  公寓裡浸润着花香,停雨沒多久,地面還是湿漉漉的,空气裡都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电梯直上八楼,脱鞋进门,看着屋内熟悉的装修,徐思年不禁感叹,命运真是作弄人,绕来绕去,她還是再次进入到這间落地窗巨大的房间。

  陆止关上了窗帘,翻箱倒柜找出一條尺码最小的睡衣裤,她穿不上,便套了件宽大的睡衣,一屁股坐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浴室响起稀裡哗啦的水声,徐思年躺在床上,头顶的大灯关闭,暖黄的床头灯照亮屋内一小块天地,床铺间满是熟悉的海盐沐浴露香味。

  头枕着海盐香,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暖黄的灯光融化了一天的冷感,女人柔软的发丝胡乱铺在他刚换不久的枕套上,徐思年侧着身子,睡颜美好。

  她身旁空出一大块位置,显而易见,那是留给陆止的。

  陆止公寓裡沒有多余的床上用品,被子只有床上這一套,睡沙发显然不太可能,徐思年实在太困了,沒了办法,也就向這一现实妥协了。

  她伸在被子外的手泛着凉意,陆止担心她着凉,将空调调高了两度,他沒进到被子裡,而是坐到沙发上翻着手机裡的好友列表,开始寻找靠谱的律师。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他处理好一些东西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忽然被窝裡传来几声低泣。

  陆止的心一下被揪起,轻声走到床边才发现徐思年梦魇了,女人眉头紧锁,嘴裡念念有词,像只受伤的猫。

  她在梦裡哭,一声一声的低哀就如一声声的求救,哭的人心疼。

  沒有遇到過這种情况,陆止只好根据本能,掀开被窝将徐思年抱了起来。

  他就像抱小孩似的将人抱在怀裡,一只手牢牢托住了怀裡人的臀部,让她不至于滑下去。

  徐思年扑在他怀裡哭,处于梦魇中的人意识根本不清醒,陆止只好轻声细语哄着她:“年年,我在,沒人能伤害你了。”

  “宝宝,不哭了。”

  “该睡了宝贝,我在這呢,沒人会靠近你。”

  “是我,是我。”

  “我們睡觉了,好嗎……”

  陆止哄着她,双手抱着她在屋内慢慢踱步,时不时应她两句梦裡的呓语。

  十几分钟后,徐思年脑袋抵在陆止肩头,呼吸渐渐平稳,整個人软成一滩枕着陆止的肩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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