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当他再一次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些骑士嘴角露出的讥笑。他视若无睹地拍掉身上的土,伸手去牵那匹给了他无数颜色的马。
他是从外城裡一路杀出来的,要论真枪真棒的搏斗,哪怕在這驭龙骑士营裡也沒有多少对手,然而当他要征服的对象是一匹马时,却发现浑身的力气不知道往哪裡使。
他那天能够成功越過障碍,凭借的是他的蛮力和那匹马的训练有素,甚至還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当他真正按照骑士营教授的骑术练习的时候,面对的却是反复的坠马。他也曾怀疑過那些人是不是故意教给他错误的技巧,然而授课与训练都是所有人在一起的,一番观察過后,他发现所有人都是按照相同的技巧练习的,只不過是他還沒有掌握要领。
還有一個不同,他的马。
他的马是罗伊送的,然而這不是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而是一匹刚成年的马。這匹马似乎沒有经過太多的训练,性格中带着几分野性,是匹不好掌控的烈马。
费裡曼不明白罗伊送他這样一匹马是什么意思,他甚至不知道這匹马是罗伊选的,還是贵族有意为难他,但這匹马勾起了他的征服欲。他不喜歡那些太過驯服的东西,马一样,人也如此。太温顺了会让人沒有征服的欲望,甚至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相较于格斗场上的风光无两,马场上费裡曼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于是那些在格斗场上沒能够扬眉吐气的贵族,在他坠马时就会趁机奉上变本加厉的冷嘲热讽。
“骑马骑成這個样子,怎么好意思留在骑士营?我要是你就收拾东西回外城了。”
费裡曼冷冷看了說话的人一眼,沒有搭腔。
对于他来說,這些口舌之争沒有任何意义。他明白這些贵族故意激怒他,要么就是想逼他忍受不了這些折辱自己离开,要么就是想引他打架斗殴,破坏骑士营的规则,让他被逐出骑士营。這么拙劣的圈套,還指望他能往裡跳?
那些贵族见他不上钩,继续添油加醋:“平时不是挺不可一世的嗎?這会儿怎么忽然话都不敢說了?”
费裡曼這次连看都沒有看他们一眼,牵着马往场外走。谁知那匹马根本不配合,喘着粗气把头一偏。
骑士们发出一阵哄笑。
费裡曼狠狠瞪了那匹马一眼,靠着蛮力生拉硬拽地把马拖走了。
“懦夫。”那些贵族在他背后狠狠骂了一句。
费裡曼充耳不闻。
几個贵族子弟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失望,也有些不解。
那些贵族看重的是面子是荣誉,所以他们理解不了费裡曼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說,与其這样天天在众人面前出丑,還不如索性离开。然而费裡曼的想法恰恰相反。面子這种事对他而言无关紧要,若是每天都像格斗训练那样遇不到什么敌手這训练营才真沒有什么继续待下去的价值。反倒是反复落马让他发现這裡的确能让他学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在浪费時間。
当然,在练习骑术上吃的亏,他還是要讨回来的。
罗伊风平浪静的日子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来他這裡控诉费裡曼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只是来自骑士营的抱怨,后来引发了贵族的不满。
罗伊关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阿尔塞伯爵夫人,耐心地听着她的控诉。等她发泄完了,才轻声细语地說道:“对于彼得受伤的事情,我感到十分遗憾。然而格斗训练中受伤在所难免,不是么?”
阿尔塞伯爵夫人噎了一下,继而愤愤道:“陛下,那個外城人用卑劣的手段伤害了彼得,這是对骑士荣誉的公然挑衅。”
“那么他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呢?”
训练时伯爵夫人又不在场,自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她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外城人能打败贵族一定是用了某种不光彩的手段,于是她說道:“陛下,您为什么要维护那個下等人?”
面对伯爵夫人的指责,罗伊沒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依旧耐心地說道:“姨母,我并沒有要维护谁。”
伯爵夫人听他忽然用了這個称呼,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迅速說道:“陛下,我无意自恃身份要求您做些什么。”
罗伊立刻道歉道:“姨母,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无论于公于私,我都是关心彼得的。大家也都明白這一点,這反而让我的处境有些尴尬。”
伯爵夫人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說道:“陛下,您应该清楚,我和我父亲的家族从来都沒有因为這份姻亲关系要求王室为我們做過什么。”
其实,他们也要求不了太多。罗伊虽然称呼她为姨母,但她与罗伊的母亲并非亲姐妹。罗伊的母亲双亲故去之后,一直寄宿在表舅家裡,直到成年可以自己负担起家族的爵位。阿尔塞伯爵夫人正是她表舅家的女儿。由于這层关系,加上不论王族還是王后家裡都是子嗣凋零,這样的远亲也显得近了。但真要论起血缘,他们与王后相隔甚远。
而且,罗伊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過,他对母亲娘家的远亲向来予取予求,是因为他太好說话,看重亲情還是什么别的缘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对于伯爵夫人的话,罗伊依旧体面地表示:“对此我一直满怀感激。”
“陛下,我今天也不是在为我自己鸣不平。陛下当初让那個下等人进入驭龙骑士营就已经遭到過极大的反对,如今那個人在骑士营裡面惹是生非,陛下如果不闻不问,只怕会让王国的贵族们心寒。据我所知,那個人已经不止一次伤人了。”
罗伊听了這话,明白今天来到他面前的虽然是伯爵夫人一個人,她代表的却可能是很多人的利益,于是出言安抚道:“我明白姨母是在为我着想,为王国着想。类似的事情我的确听過几次,然而沒有人能指出费裡曼先生究竟违反了哪條规定,這要我依照什么條例处罚呢?”
阿尔塞伯爵夫人被将了一军,愣住了。
罗伊不愿她太過尴尬,于是又說道:“训练场上难免产生摩擦,很多责任难以界定,但我相信费裡曼先生能引起這么多人的不满,一定有其原因。這件事,我会找他谈谈,姨母請放心。”
這样的处理方式阿尔塞伯爵夫人不可能放心,更不可能甘心,然而她也沒有什么办法,只能借着君主给她的台阶說道:“陛下能這样想,相信王国的贵族们也会感到安慰的。”
目送阿尔塞伯爵夫人离去,罗伊吩咐侍从道:“請去驭龙骑士营将费裡曼先生請到我的书房来。”
他倒沒真打算拿着這些事情去质问费裡曼。如果费裡曼真的做出過出格的事情,那么那些贵族早想办法把他赶出骑士营了,而不是像现在這样无可奈何地用各种方法向君主施压。
罗伊是真心想借着這個机会与费裡曼聊聊。从费裡曼参加格斗测试时,就已经让那些贵族骑士颜面尽失,入营之后的這些格斗训练免不了进一步树敌。即便沒有這一层,凭他一個外城人的身份在骑士营裡,受到的折辱和针对也可想而知,更何况剩下那些外城人沒有资格参加他们的训练,致使他身边连個帮他撑场面的人都沒有,只能一個人面对所有刁难。在贵族的地盘,孤立无援地玩着贵族的游戏,他居然沒有让那些贵族抓到把柄,而且从那些贵族气成這样来看,他似乎也沒有怎么吃亏。罗伊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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