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又生变
大长公主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倘若现在他们不是身处冷宫附近,那么只要她的宫人高声一喊,自然会有侍卫過来。到时候看见郡王妃拿簪子顶着大长公主,无论如何绮年都逃不過一個罪名。可是现在—
—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身边的人也不多,且都是些女子,纵然会些拳脚,這会儿也来不及救她。随侍的宫人裡已经有机灵的想悄悄退后溜走,绮年冷笑一声,手起簪落,在大长公主脖子上划了一道:“往哪儿走?”其实她的手也在抖,即使活了两辈子她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杀人的事那是想都沒想過
,更别說亲自动手了。但此时此刻,她但凡有一点儿胆怯手软,不光是自己死如鸳死,恐怕整個郡王府都会被人端了!那簪子外头包的白铜尖果然锐利,這么一下子划下去,大长公主脖子上就多了一條血痕,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那個想溜走的宫人立刻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片刻之后,如鸳被人架了過来,额角
上被砸破了一块,昏暗的宫灯光线下也看得出来满脸是血。“让她過来!”绮年冷冷地吩咐,万幸人沒有死,看来当时這些人只是想把她打晕了先带下去,并沒想立刻杀人。带利刃进宫,即使是大长公主之尊也不容易,总共這四五個宫人裡头也就有一個拿了把刀子
。
“你先把公主放开!”
绮年的答复是又在大长公主脖子上划了一道:“再磨蹭我就要她一只眼睛!大长公主身份這样尊贵,一只眼睛换我這丫鬟一條命,我的丫鬟也死得不冤。”
如鸳头還有些昏,脑子却明白,接口便道:“王妃說的是,奴婢一條贱命死了不算什么,能拿大长公主一只眼睛陪葬,奴婢值了!”說着,竟然是挣扎着就要往那宫人手中的刀子上撞。
抓着如鸳的宫人本還想用如鸳来威胁一下绮年,现在看如鸳這样奋不顾身,只怕万一這丫头真死了,大长公主的一只眼睛就保不住,只得松了手让如鸳過去了绮年身边。
绮年心裡稍稍定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冷宫黑黢黢的宫殿像头沉默的怪兽一样蹲在那裡之外,有光的地方一概离自己远得很,且通往那裡的路也都有意无意地被人挡住了。
“你们都退后,退到那边路口去!”绮年拖着大长公主往后也退了几步,如鸳不知从哪裡捡了一声石头攥在手裡,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硬银簪子,狠狠瞪着对面。大长公主嘶哑地道:“都退后。”她把轿辇抬到冷宫這裡来,就是因为不能惊动人。城外那些假流民,還有京城内這些日子时常发生的偷盗事件,都已经把皇帝的注意力完全引向了宫外。她需要借着這個机会,在今天晚上就悄悄地控制住皇帝皇后,還有东宫!齐王手裡兵力不足,郑家的势力又被瓜分,想要打硬仗来逼宫根本沒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帝驾崩,太子身亡,然后由内宫宣诏,齐王登上王
位。說起来她本不应该现在就对绮年动手的。按计划,她应该等今晚守岁宴之后再动手。明日一早,外命妇们都要入宫朝拜皇后和太子妃,那时候再把這些人扣作人质,不怕大臣们不宾服!可是方才她在宫门
外看见郡王府的马车之时,那股火气是压也压不住。那马车装饰华丽,正是王妃才能用的!王妃,自己的女儿如今被关在丹园裡冷冷清清地受苦,這個乡下来的丫头片子却能乘着這样的马车入宫守岁!大长公主這一辈子過得可算顺风顺水,在宫中得父皇疼爱,驸马都是她自己挑的,嫁人之后老东阳侯跟她虽然算不上伉俪情深,可碍于她的身份也并不敢随意纳妾,只有两個打小伺候的通房丫头撑撑面子。当初這两個通房也曾有孕,但只生下一個庶女還早早過世,如今這两子一女都是自己亲生,在秦府可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說唯一不遂心意的,就是秦王妃這個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在嫁人之后,
却過得不那么顺心。从前也就罢了,秦王妃熬死了老王妃,在京城裡坐定了贤惠的名声,前头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又不成器,眼看好日子已经唾手可得,偏偏赵燕恒来了個大反转,再加上娶来了一個滑不留手的野丫头,竟让秦
王妃一下子就走上了下坡路。不仅世子位沒替赵燕平谋到手,自己倒落了個被禁足的下场。有此种种,让大长公主如何能不恨?倘若不是因此,她又何必要支持齐王呢?不過這会儿,大长公主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冲动了。谁想得到這個看起来娇滴滴的丫头片子能有這狠劲儿!她实在不该打草惊蛇的。抓一個周绮年不要紧,若是因此惊动了皇后等人,弄砸了齐王的计划,那
就大家都完了!只要齐王控制了内宫,那时候她想怎么整治周绮年不成呢?实在不该太過着急的。只是现在說后悔也来不及了,大长公主咬了半天牙,终究是沒有那個狠劲敢跟绮年同归于尽。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她還想看着郡王府改换门庭,看着亲外孙当上郡王,看着女儿重新风光自在,怎么舍得
就去死呢?
宫人和内监们只得退后,绮年看看距离差不多了,转头对如鸳简单地說:“砸!”如鸳一怔,随即明白過来,毫不犹豫了举起手头的石头对着大长公主的头就砸了下去,大长公主一声沒吭就软了下去,绮年把她往地上一扔,拉着如鸳转身就狂奔向冷宫。后头的宫人们大惊失色地赶過来
,少不得先看看大长公主究竟有沒有一命呜呼。
如鸳倒真是很想把大长公主直接砸死,但她毕竟手劲儿有限,大长公主被人摇晃了两下就悠悠醒转,只觉得头上剧烈地疼,稍稍一动就恶心欲吐。不過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哑着嗓音道:“快追!”已经有两個较为机灵的宫人追了上去,但是黑暗之中也看不太清楚,只看见绮年和如鸳径自奔向冷宫大门,直接推开门就冲进去了,顿时心中暗喜。倘若两人逃到路边花丛之中,那倒一时难以找寻,且也
怕二人趁机溜走;倒是這冷宫,院子既不大,院墙又高,只要把住了大门,不怕两人能飞上天去。当即一人把住,一人回来报信。大长公主被如鸳砸成了轻微脑震荡,只能躺在轿辇裡,听了回报便咬牙道:“拿着公主府的腰牌进去,把冷宫裡的内监也叫起来搜,就說有刺客行刺!”看守冷宫的這些個内监都是在宫裡不得意的,并沒机会见识贵人们的模样,只认得腰牌。就算到时候周绮年那贱丫头說出自己是郡王妃,說出齐王作乱,這些内监们也不敢相信不敢管,只会装聋作哑关起门来睡觉罢了。這也是她为何要把绮年骗到這冷宫处
来动手的原因之一。
只是大长公主的人冲进去之后,把整個冷宫的人都惊动了起来,关上大门搜遍了每一個角落,也沒找到绮年和如鸳。
“公主,院墙都是完整的,她们不可能跑了,奴婢们再搜一次。”“时候已经不早了。”大长公主又是急又是怒,“沒用的东西!”才一声音高些,立刻就头痛想吐,“留下两個人守着大门,只要——明日再来搜也使得!”不過是让她多活一晚罢了,“给我收拾一下,只說忽然
头晕下轿时摔了一跤,别让人起了疑心。”一切都要安静地、悄悄地来,她们不能控制住所有的宫妃,因此只能不惊动那些低等的宫妃,等大局一定,她们再怎么闹也不顶用了。
“公主!”大长公主的话還沒有說完,一個宫人已经指着一处变了脸色,“起,起火了!”
沒错,是起火了,而且火势還不小,即使在夜色中都能看见黑烟腾腾,更不必說那蹿得半天高的火苗子了,通红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隐隐能听见嘈杂的喊叫声。大长公主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此时顺着夜风已经有声音传過来,开始喊的是走水了,后头就隐隐听见“有刺客”的喊叫声,并且這种声音,越来越大……大长公主脸色渐渐有些发白,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才迸出一句话:“快去救火,让他们安生些!”走水了?有刺客?這火烧得半個京城都能看得见,外头的人——是不是都被惊动了
?究竟是谁放的火!這火当然是绮年和如鸳放的。两人一进冷宫就直钻院中的假山洞裡。外头有积年的藤萝垂挂下来,半遮着那個仅能容人的小洞,還一直伸进了洞内。山洞极小,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藏不住什么,因此即
使是每日要从這裡经過的内监宫人,還有进来搜查的大长公主府的人,也忽略了山洞裡那灰扑扑的地面其实是可以掀起来的,而下面就是一條简陋的通道,人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半坐着往前爬。通道的那一头果然通往御膳房,绮年才小心地推开一点出口处的盖子,就闻到一股很不好闻的味道。這裡是御膳房堆积那些垃圾的地方,一股說不出的气味扑面而来,简直能把人顶出去。但也正因如此,
這裡虽然有来往的人,却都是匆匆而過,沒一個会注意到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地面上露出一條缝。御膳房裡正忙得热火朝天。绮年仔细地把那一排房子看了一会儿,跟如鸳耳语了几句,如鸳立刻从垃圾堆边上拎起個破笸箩来,顺着黑影裡低头往那边走了。她身上穿的是婢女的服色,虽然不是宫装,但
样式上相差不大,即使有人偶然瞥眼看见了,一时也不会特别注意。
片刻之后,御膳房那一头就响起慌张的尖叫:“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呀!”皇宫裡最怕的就是走水。這個年代可沒有救火车或者干粉灭火器之类,全靠人力从储水之处提水来浇,一旦烧起来扑救不及时就是大难。何况今夜西北风刮得不小,本来就是天干物燥之时,烧起来恐怕会
绵延一片。因此如鸳那裡刚刚叫了两声,根本還沒有看见有火苗冒出来,御膳房的人就已经哄地乱了起来,不少人丢下了手裡的活计冲出来要去灭火。绮年趁机拔腿就进了厨房。今夜是宫宴,御膳房的灶头上全都点着火,大部分人跑出去“救火”,厨房裡顿时空了。绮年二话不說,抓起屋角的麻油就往地上泼去。如鸳那边只是调虎离山,根本沒有机会放
火,因此全都要靠她了。“你是什么人!”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一個御膳房的宫婢站在门口,惊骇得眼都直了,“你,你要做什么!快来人——”還沒等她叫完,呼地一声火已经蹿了起来,借着那些麻油,火舌蹿起半天高,直接舔上
了屋顶。
“我是郡王妃!”绮年手裡抓着一根燃着的木柴大步出来,厉声喝斥那宫婢,“宫内有刺客,快点火示警!”那宫婢骇然地睁大眼睛看着绮年。她一個小小宫人,哪裡见過郡王妃這样的贵人,但绮年头上那彰显身份的七尾凤钗她却是认得的,因這东西品级不到是断然不能戴的,否则就是僭越大罪。而且绮年身上
华贵的衣饰摆在那裡,光那耳朵上坠着的一对珍珠就有龙眼核大小,且是稀罕的黑色,光泽莹润宝色流转,可见身份尊贵,那宫婢张了张嘴,却硬是沒能說出什么话来。绮年哪裡顾得上她,直接又蹿进了另一间厨房裡。此时众人才发现原来是這边起火,又都跑了過来。绮年一边从厨房裡弄了麻油浇在破布上做成火把,一边厉声道:“你们都聋了嗎?宫裡有刺客潜入,你们
快些给我喊哪!若不出声,回头皇上受了惊,你们有几個脑袋够砍的?只要喊了,有什么事本王妃承担!”這些宫人们简直是大眼瞪小眼,哪裡跑来的這么個人,一边点火一边吆喝有刺客。他们欲待不信,可是绮年有句话說得好,若万一真有刺客伤到了皇上,他们就是知情不报,那是要杀头的!若是喊了——
横竖大家都看见有這么個女子,還自称是郡王妃——于是众人迟迟疑疑地都喊起来:“来人哪,有刺客!”
混乱之中,绮年和如鸳已经把其余的几间房子都点着了。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火苗顺着御膳房的屋子蔓延开去,一路顺风烧向东边的宫妃所居之处,顿时引发了越来越多的喊声:“走水啦!”
如鸳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喘着气跑過来拉住绮年:“王妃,现在怎么办?”“去东宫!”绮年一咬牙,指着御膳房的宫人们厉声道,“如今有人造反,你们立刻跟我去东宫护驾!到时候刺客伏法,你们就都是有功之臣,定有重赏!倘若不去,就与刺客同罪!”她一边喊,一边心裡也
七上八下的。总共只有她和如鸳两個人,倘若這些宫人不听她的,甚至反過来說她是纵火犯要把她抓起来,那真是容易之极。好在這些宫人此时也是全无主意,听见什么与刺客同罪早就慌了,而且绮年头上那枝七尾凤钗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這些人本来对今晚之事不知情,也有些听說過今晚确实有郡王妃入宫的,因此根本就
沒想過把郡王妃怎么样,只是听說要去护驾,心裡都有些害怕。有胆大的便嗫嚅道:“王妃,奴婢们只怕沒有這個本事……”
“并不要你们去跟刺客拼杀。”绮年今晚算是人急智生了,假话都不带打绊儿的,“你们统统点上火把跟我走,只要宫裡都惊动起来了,刺客哪裡還敢下手!”
宫人们听這话倒是合情合理,于是纷纷点了火把,绮年又叫她们人手一瓶麻油,带着就往外走,预备去外头放火。
此时御膳房已经烧得照红了半边天,绮年带着一队人才走出不远,已经有侍卫包围了上来:“谁在喧哗!”
绮年一听就觉得不大妙。這火都烧成這样了,侍卫就算不說来帮忙救火,至少也要问句“如何走水了”吧?怎么一张口就是“谁在喧哗”?
“是郡王妃——”走在前头的一個宫人下意识地想把绮年推出来,不想那侍卫才听了這一句,立刻变了脸色,一刀砍過来,便将那宫人砍倒在地,大喝一声:“竟敢纵火造反?统统拿下!”抡刀就砍了過来。
這是齐王那一边的!绮年脑子裡闪過這句话,立刻高喊:“這是刺客!用油泼他们!”率先把手裡的麻油瓶子和火把一起扔了出去,随即转身就跑。此时宫中已经四处都起了喧哗之声,一众宫人泼過去的油和火把虽则也烧到了几個人,但更多的却是被這队侍卫躲過,甚至有些人還沒等到把火把扔出去就被砍倒在地。如鸳护着绮年,脸色煞白:“王妃快
找地方躲起来,奴婢去引开他们!”
“不!一起跑!”绮年咬牙狂奔,“宫裡不可能全是他们的人,說不定等下我們就会遇到救兵!”可惜這世上的事儿,往往是事与愿违。绮年记得自己从前也看過宫斗剧,裡面的宫妃们跑得都很快,后面的侍卫和太监们追都追不上,可是到了她這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侍卫们身高腿长,衣裳又方便行
动,一步顶她两步。才不過跑了二三十步,后头的侍卫已经追上来将她们团团包围住了。绮年一咬牙,转身瞪着他们:“你们想造反嗎?想给齐王卖命嗎?你们知不知道外头皇上有多少兵马?只要皇上的人进来,你们统统都要灭九族!自己死了不要紧,别把家裡人也连累了!”她现在只想拖延時間,只要宫裡闹起来,把齐王的所作所为摆上了明面儿,他就成功不了!可是——眼前這队侍卫人数虽然不多,下手却极狠,御膳房裡的宫人已经被全部砍倒了,也不知道還有几個活着的,恐怕這些人
是齐王的铁杆,那即使今天皇帝能获胜,她大概也难逃一死了。
瞪眼看着刀上沾血的侍卫,绮年在一刹那间心裡掠過了无数的念头:郡王府裡的一儿一女,還那么小;吴家的舅舅舅母,年纪已大;韩嫣、冷玉如、许茂云這几個好友会哭的吧;最后,是赵燕恒的脸。绮年一直觉得她和赵燕恒之间感情平稳,却缺乏一点激烈的,能让她感觉到倾心相爱的感情。這桩婚姻对她来說更多的是一种经营而不是享受,即使已经生儿育女了也是如此,能与赵燕恒在婚前就相识并
且多少有些了解,她已经很满意了——這個时代,還能强求什么呢?可是就在這一刻,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极其强烈地思念起赵燕恒来。不是指望着他来救自己,而是遗憾在死前不能再见他一面。在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细水长流的婚姻生活一样能培养出深厚
的情感,虽然沒有天雷勾动地火那样的激烈,却是相互商量共同经营打下的坚实基础——她对赵燕恒,是爱的,就在這些年的生活当中,他们已经渐渐的合为一体,不可分割。
刀扬了起来,如鸳尖叫一声挡在绮年身前,不過這已经沒有什么意义了,不過是先死一分钟半分钟的事罢了。绮年闭上了眼睛,实在是不大甘心啊,她今年才二十岁呢!
飕地一道锐物破风之声,绮年听见一声沉闷的惨呼,但并不是如鸳的。她睁开眼睛,恰好看见那名为首的侍卫在她面前栽倒下去,背后露出一截箭杆,刀已经砍到如鸳的肩头,却无力再继续。绮年愕然举目,围在周围的那些侍卫已经接二连三地惨叫起来,不過绮年都沒看见,她只看见在火光映照之中,赵燕恒站在那裡,手裡握着一把弓。火光映亮了他的脸,那眼神中深刻的惊恐焦急担忧,還
有一丝总算及时救到人的庆幸和狂喜,会永远刻在她的心裡……老实說,直到這场宫变平定之后,绮年对内幕和過程都不是怎么很清楚。赵燕恒不肯再有一句话一件事让她想起那天晚上恐怖的场面,生怕她吓坏了,而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弄明白——生死关头啊,她做了
两天的噩梦,也实在不愿意去回想了。不過,這件事闹得那么大,她就是不想听也能听到的,尤其是,皇上特地下了一道旨,裡头罗列了一堆什么智勇双全,忠心耿耿的词汇,最后赐了她一堆金银田地,還赐了郡王府一個正四品指挥使的头衔
,聲明是荫封她的儿子。当然了,器哥儿将来是郡王府的世子,這個头衔多半用不着,倘若将来绮年再生下一個儿子,拿着就有用了。如鸳那天到底是受了伤,最后那一刀虽未砍实,却也伤入皮肉,须得好生将养一段日子。绮年倒是毫发未伤,但赵燕恒好像觉得她得了不治之症似的,不但請来太医替她诊脉开药,還不许她出郡王府一步
,恨不得将她按在床上整天地躺着。
韩嫣和冷玉如不约而同地都冲到了郡王府来。韩嫣是从宫裡吴知霞那儿得的消息,当天火烧起来之后,东宫被人围了,金国秀把几個孩子藏了起来,带着宫裡的嫔妃们要开宫门拖延時間,有两個小承徽吓得想逃,被当场灌了药。吴知霞在這时候显出
了吴家人的教养,尽管也吓得手都凉了,却硬是挺着背跟在金国秀身旁,一步不退。不過事一平定,她就病倒了,吓的。但這回一病倒,别說太子,就连皇后都亲自来探视,夸赞她不愧一個“惠”字云云。至于冷玉如,却是从丈夫张殊那裡得的消息。原来齐王果然打的是声东击西的主意,城门外头那些假流民,不過是为了让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城外而已。结果那天晚上,张殊正带着人严密监视假流民呢,
就见宫裡头起了火。這一起火,假流民们全部动起来,還有京外郑家老二也带了人来,结果被张殊截個正着,大砍大杀战了一夜。
“听說你是除夕就进了宫的,我已经吓個半死,又听他說是你放的火——”冷玉如拍着胸口,“哎哟我的天,你,你可真是——幸好不曾受伤!”
韩嫣知道得更多一点,低声问:“听說秦家也参与了,你们府上那位老王妃……”眼睛往丹园方向一瞟。绮年冷笑。何止是秦家。那天晚上赵燕平就跑到王府来了,带了东阳侯府的家丁,想要冲进来。守门的侍卫早得了吩咐,只让他进,却不让那些家丁进,两边就在门口打了起来。秦王妃也趁机要往外跑,
只是被昀郡王留下的几個婆子牢牢制住。魏紫却趁乱跑了出来,竟然带了几個人想摸到节气居来把孩子弄走,不過被眼睛都沒敢合的如鹂小雪等人发现,全部扣了下来。“侍卫们死伤不少,碍着他三少爷的名头不好下杀手,如今人逃了,不知逃到了哪裡去。秦氏被关在自己房裡,父王已经說了,看皇上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秦家谋反,秦王妃却是出嫁女,要看皇上究
竟会不会罪及出嫁女了。一想起秦王妃那個时候還想着害孩子们,绮年就恨得牙根痒。
“王妃,二奶奶来了。”如菱打起帘子,秦采慢慢扶着丫鬟银杏的手走了进来。
韩嫣和冷玉如有眼色,彼此见了礼就告辞了,留下這妯娌两個說话。秦采倒有几分不安:“我来的不是时候了。原该早些過来看望嫂子,因這几日身子不好……如今看嫂子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劳烦弟妹了。”绮年注意到秦采神色憔悴,眼睛還是红肿的。說起来,在這次大乱之中,除了自密道潜入宫裡护驾的周镇抚和赵燕恒之外,就数赵燕和带着五城兵马司他那一部分的人马头一個攻破宫门进宫救驾的功劳大,搞不好這五城兵马司以后他就要全管了。可是這边儿丈夫立功,那边儿自己娘家却造反。虽然說秦采的父母是秦府二房,也并沒直接参与造反,可是大家都姓秦,大哥造反弟弟自然跟着
连坐,如今全部下了大牢了。
绮年也不知道该跟她說什么好。秦采人是不错,可是說到秦家,那她真是只有呵呵呵了。不過,绮年很快发现秦采的手有意无意总是护在小腹上:“弟妹這是怎么了?莫不是——”
秦采强打精神:“是,刚刚诊出来的,有了一個多月身孕,只是胎气不稳。”本来应该是双喜临门的事,却因为娘家弄得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這胎气如何能稳呢?“那弟妹定要仔细养胎,這总是件喜事。”绮年這說的是真心话,就为了這個不生孩子,魏侧妃那脸拉了几年了,秦采也真是难做。不過恭喜完了绮年才想起来,糟糕,好像秦采也是秦家的出嫁女,倘若皇
上怒起来——不過有赵燕和的功劳,秦采应该不会加罪罢?不過她的娘家倒了,魏侧妃会是個什么反应,還不好說。秦采苦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又叫银杏出去。绮年会意,把丫鬟们也遣了出去,秦采這才把声音压得很低:“嫂子,這几日燕和听說了件事,让我回来问问嫂子——听說有人在传,宫裡那個洛承徽是嫂子
送进去的人,就是从前嫂子的丫鬟,她——她是父王的私生女!”
“什么!”绮年的脸色唰地变了。洛承徽,就是洛红,她是昀郡王的私生女?
“据說,是——”秦采這话真难出口,“是祖母被收押的时候嚷叫出来的。若是,若是真的——那太子……”绮年瞬间就想明白了。大长公主這是看着大势已去,存心不让太子好過了。倘若洛红真是昀郡王的私生女,名分上来說她就是太子的堂妹,太子收自己的堂妹为妃嫔,即使他不知情,這也是大大的乱伦之罪,如何還能做這個太子呢?而洛红等于是她送去的,不要說這個乱伦的罪裡有她一個始作俑之過,就是太子难道不恨她嗎?大长公主是有多恨她和赵燕恒啊,竟然临死也要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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