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淆
“就刚刚,你现在哪裡?”
“我在学校备课。”
“我来接你?”
“不用。”,
田祈然一边吃着周念昨晚熬好的莲子羹,一边看学生交上来的论文,听着人间蒸发了两天的唐莘碎碎念了许久,才无奈的开口說着:“沒事,反正你现在回来了就行,不要总跟我說什么抱歉的话。”
唐莘把這几天的情况从头到尾跟田祈然又从头复述了一遍,但這次她垂着头捂住电话,偷偷看去座位上正在点餐的人,再一次隐瞒了其中的细节。
明明什么事都沒有发生,却仿佛有双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和心,使她說出的话变得生涩而又怪异。
焦心的唐莘踢走了旁边的的碎石子,像這样的心情,与童年偷吃零食时的感觉一样。小时候的她总开心自己能够偷吃到,但更怕父母发现她的行为,于是她学会了处理吃完的零食袋,洗干净手上的黏腻,抹掉嘴角上的油渍,漱口刷牙盖住那些味道。
现在的她,還沒开吃,却提前给自己戴上了手套。
“好了,不是說還要陪客户吃饭嗎,去吧。”
“恩恩,那......那我......就先去陪客户了哈。”
田祈然听的奇怪,便放下手裡的保温杯,說道:“去就去,說话别吞吞吐吐的。”
嘟嘟嘟——
田祈然看着手机,這次唐莘沒有說再见,挂的也比往常要急,這让她联想到了别处,深入思考中的她摇摇头又吃起了莲子,直到保温杯见底,轻轻拧上盖子后,心裡便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田教授,我是竹禅”
“請进,怎么了?”
“周念有事,我替她收了大家的课堂作业。”竹禅看着田祈然手裡端的是周念经常用的保温杯,噫地一声眯起眼睛。
“先放桌子上吧。”田祈然撑着头看向竹禅眉毛裡的那個痣,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一会儿?”
“不了不了,我和老师单独呆着有种恐怖的感觉。”竹禅直言不讳,除了妈妈,她可讨厌跟其他长辈呆在一起。
“我又不会吃了你。”田祈然笑出声,仔细瞧着竹禅就像一個演员又是摇头又是用手示意no,自从知道竹禅就是那個消失的孩子后,她就开始关注并在意起竹禅,“快坐下来,有东西给你。”
以前稚优和她去写生的时候,总会带上赵宓和竹禅,她還记得那时候的竹禅很喜歡摆动稚优的那些调色盘,稚优问她喜歡画什么,嘟起嘴的竹禅一时說不出来,便晃着小脑袋就问去赵宓喜歡什么,得来答案后急匆匆的說着,她喜歡星星。
到底是赵宓喜歡星星,還是竹禅喜歡星星,稚优也不再追问下去,便說着她可以教竹禅画星星。
竹禅想也沒想,就又跑去问正在看画册的赵宓,喜歡什么样的星星。
赵宓想也沒想,指着画册上的图,用极小的声音告诉竹禅:這個。
田祈然的视线落在公文包边上的书,回忆也就此打住,她拿過這厚厚的三本画集放到了竹禅面前,“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
“梵高的画集!”竹禅惊喜的撕开书上重新塑封的薄膜,翻阅起来,她一直在旧书網上求1980-12版的theartofVanGogh,“您怎么知道我在找這個画册?”
听着诧异又兴奋的询问,田祈然沒有告诉竹禅原因,而是避开問題的說着:“你在找這個?”
“是啊,因为梦裡一直在看這本画集,就只记住了1980-12這個出版月,但是我找遍家裡吧,都沒有找到。”竹禅摩挲着纸张,最终停在了她最爱临摹的那副画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频繁袭来,這让本就话唠的她一下子喃喃起来,“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啦,但是一做梦,就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梦裡的我說什么喜歡星星啦,要画好看的星星,我還以为找不到這画集了呢,有种把童年记忆找回来的感觉诶。”
說完的竹禅,眼底闪過一丝悲伤,但抬起脸立马笑开了花儿似的,跟田祈然說了好几次谢谢。
田祈然微微抿唇,想起了周念那天对她說的,竹禅虽然很热爱生活,也大大咧咧的,但是内心却很孤独寂寞,即使身为最好的朋友,也沒有办法帮她走出那個心境,只能是一直帮她缓解。
那些痛苦的回忆虽然消失了,但它仍然隐藏在深处,并且造成了竹禅一部□□心的缺失。
“你很喜歡星星?”田祈然明知故问,不過她只是想确定,竹禅记得是不是自己的童年记忆。
“這個嘛,我是感觉自己很喜歡啦。”竹禅停顿了下,翻過画册的下一页,看着《罗纳河上的星空》,“但是......”
田祈然微微侧身,倒了杯热水递给竹禅,接着问道:“但是?”
竹禅抿了口热水,全身一下温暖了许多,她也不再犹豫,指着画作缓缓說出来:“但是就特别喜歡梵高画的這幅画吧,因为......梦裡面有人问我喜歡什么样的星星,然后我就指着這幅画說這個,可能也是因为這個原因啦,才会感觉自己很喜歡。”
“毕竟是童年记忆。”田祈然听的心疼,因为竹禅记得的,不是她自己的回忆,而是赵宓的,田祈然转過揉揉发热的眼眶,背对竹禅的她拿起了最上面的素描纸,“你觉得找回记忆很重要?”
“也不重要吧,教授您别跟其他人說哦,我吧,是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就那种电视剧裡特别狗血的失忆,我妈說我小时候摔過脑袋,所以才变成這样。”竹禅因为這本画册逐渐放下了对田祈然的警惕,歪着头若有所思的說着:“因为我觉得活在当下挺好的,有当下的回忆,我就挺知足了,我妈也說不要老是在意過去怎样,但這個画册吧,怎么說呢,感觉有点像......”
竹禅思来想去,最后還是用了這個形容词:“感觉有点像......我的执念。”說是执念,也沒有错,因为她一直在找這本画册,田祈然帮了她。
“原来如此。”田祈然靠在椅背上,竹禅的這一番话给了她很大的震撼,活在当下,只是這個活法......田祈然勉强笑起来,伸着手拍了拍竹禅的头,“最下面那本是爱德华多·纳兰霍的,周念說你最近在查他的作品。”
“诶哟,明明就是她最近說着要什么诗意感,還說老提我的画有他的感觉,我实在好奇就去查阅了下。”竹禅撇着嘴,抽出最下面的画册,打开就是《黄昏的拥抱》,翻到下一页,她看着画上亦真亦幻的的润泽色调,悠悠的說着:“我觉得田教授你应该把這本书给周念。”
“恩?为什么?”田祈然从包裡刚拿出周念给她准备的椰子软糖,停下动作疑惑的看去竹禅。
“因为她很喜歡纳兰霍的拥抱题材,尤其《海和其它的宇宙》。”
田祈然看着竹禅指的那副画,清澈的海面上悬浮着透明的玻璃,這块玻璃上的画面有种迷蒙淡雅的美感,而這轻快的颜色,让人感受到了玻璃上的恋人拥抱时的喜悦和温暖,使人顿觉爱情的美好和向往。
恋人的拥抱嗎......田祈然放下手裡的糖果,轻声问去:“她有說過喜歡的原因嗎?”
竹禅看回田祈然桌子上的那個保温杯,“原因啊,诗意感?她好像也沒說過,不過我知道,周念的妈妈還专门带她去临安那看過纳兰霍的展览。”
“這样。”田祈然迅速拆开糖果的包装,丢进嘴裡,“要吃糖果嗎?”
“我不吃,最近智齿疼。”竹禅关上画册,皱着脸看向田祈然,“周念也是特别爱吃這個糖果。”
“是嗎,她给我的。”田祈然想起来她对周念的喜好了解甚少,于是扭头瞅着竹禅:“她還喜歡吃什么?”
竹禅浅笑起来,别說,田祈然眼裡這個光彩与那十七八岁的女孩相差无几,“她鹏城人,啥都吃,偏爱的话就是橄榄啊糯米啊粤菜這些的,尤其橄榄,我高二去找她玩的时候,亲眼看她干掉了一盆橄榄。”
本来只是来交個作业,竹禅這会儿却变成了“周念喜歡什么”的百科解答人,但看田祈然开心的样子,她只好强忍着肚子饿,继续给田祈然說着周念以前做過的有趣事情。
“哈哈,她居然還做過這种事。”
“田教授,我跟你說噢,周念還做過更夸张的,就是有段時間不是特别风靡解密嘛,然后她自己亲自设计密室裡的解密逃脱,然后让我和她的那些朋友去玩,结果太难了......我們還被关了三個小时,然后她朋友一出去就对周念骂脏话。”
“她......女性朋友很多?”
竹禅看着田祈然的表情,一时半会也沒反应過来,這是在吃醋嗎,诶哟這样的田教授好可爱啊,這意外的惊喜收获让她笑出了声:“挺多的,我不也女性嘛。”
“也是哦。”
听到這话的竹禅突然生出一個想法,眼珠子滴溜儿一转,接着說道:“我感觉她朋友圈子裡,有那么几個是对她有好感的,還有一個是她妈妈收的干女儿来着。”
“那個人对周念有好感?”
“对啊,我感觉是喜歡的。”竹禅看着田祈然這样,更是有趣的往前一凑,添油加醋的坑害起周念,“還专门跟周念考了一所大学,人妹妹還长的挺可爱的。”
田祈然瞬间沉默,竹禅說的這個人不会就是她在L软件上看到的那位吧。
咚咚
“我是赵宓。”
“进吧。”
卧槽。竹禅愣住了,她撇嘴看向角落,真是走哪儿去哪儿,赵宓都能将她找到,這货不会在我身上安了什么跟踪器吧,“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问的。”
田祈然挑眉,抱着双臂隔岸观火起来,這两小孩的相处模式怎么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哎,你又要干嘛的啦。”
“吃饭。”赵宓转過身,看着让竹禅饿肚子的罪魁祸首,她浅浅带笑,声音却冷冰冰的,“祈然?”
“竹禅快去吧,下次聊。”田祈然赶紧往后退一步,生怕那寒冷的气息往自己身上蔓延,赵叔叔和赵阿姨可真是会生,三個女儿活脱脱就是一‘三原色’,甯姐姐的内心就像红色,而goody是不要脸的黄|色,那眼前的赵宓就是冷静的蓝色,“等下,那個甯姐最近在做什么?”
“电话联系。”赵宓的视线从田祈然身上移走,落回到竹禅那。
“诶呀,你就跟田教授讲下,我又不是不跟你去吃。”竹禅抱起画册,白了眼赵宓這莫名其妙的语气,“好好說话。”
噗。田祈然意外的看回赵宓,她捂着嘴让自己尽量不笑出声,虽然是三原色,可這怎么有种goody的影子。
赵宓眯起眼睛,扭头看向笑的可欢的田祈然,闷闷地說:“她去找她学姐了。”
田祈然明白了,甯姐這是想要重新展开攻势了。
“哈?你姐去追学姐了?”竹禅诧异的看向赵宓,真是一窝铁打的百合,她的内心已经要止不住的碎碎念起来了。
田祈然和赵宓对视一眼,齐齐看向竹禅,她们也不敢在這时候告诉竹禅。
那学姐,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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