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三酆都
酆都城虽不分早晚,但大多来酆都沒多久的鬼保留着在人间的作息,四处安静,周围无人。因此,刑水水這晚上睡得很香。
房门推开,赫连生這面相看上去就是一晚上沒睡。刑水水伸了個懒腰,随口建议他:“用個早膳再走吧!我差不多一天沒吃东西。”
本以为赫连生会拒绝。沒想到他直接答应。刑水水头发上的红绳還沒绑好,就被他拽到卖肉夹馍的地方。
她沉默了。
卖肉夹馍的小摊边挤满了孤魂野鬼,蒸汽升腾,无头鬼摊主正在剁肉馅,咚咚咚——肉碎成泥,他拿了几粒眼珠子塞进去,递给排在最前面的鬼,然后接過铜板吹了吹。吹出声来了。
刑水水胃裡一阵恶心。
赫连生把她往前推了一下,嘲讽道:“站着干什么?不去排队?”
刑水水十分抗拒:“我不吃了。”
她想了個理由:“肉馅裡有葱有香菜,不好吃,我不吃带葱和香菜的。”
摊主听闻扭過身来,手裡還大砍刀,脖子以上是空的,看起来格外渗人。刑水水想跑到赫连生背后,谁想被他拎出来。
刑水水:“……”
面对魁梧的无头鬼,左躲不是,右躲也不是,只能低头道歉。
她看向赫连生,等着,你完了。讨厌你一辈子。
真的。
放虎归山一晚上后,开始收網。
赫连生手指掐诀,一根白色的细线出现在空中,這是寻着药踪迹粉的追踪线,细线另一端的方向是城东一座深山。
逃那裡去了!
山很高,刑水水快走死了,本来就沒吃饭還爬山,她提着裙摆,一直在喘息。
“赫连生,你走太快了。”
“赫连生,我們休息一会吧。反正那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行,我真走不动了。”
赫连生很不耐烦,回答如下。
“你平时不走路嗎?走几步就受不了。”
“刑水水,是不是想要我把你嘴巴缝上?”
“深山老林,野鬼出沒,你可以坐下来试试。”
然后,刑水水真的坐下了。她坐在石头上,揉着自己的小腿。還野鬼出沒,真敢出沒。這煞星是摆设嗎?
她对赫连生說:“你要不先走,等会我追上你。”
赫连生往后撇了一眼,刑水水露出的一小截脚裸已经肿了,他不禁厌烦這凡人的柔弱,却沒有继续往前走。
赫连生:“你又玩這么幺蛾子?”
刑水水:“其实還有一個办法——”
她存心想要气他:“你背着我走。”
赫连生冷冷道:“我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他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個符箓,刑水水脸色一变,朱砂符箓天生驱邪,附在上面的三昧真火对妖怪有着天然的损伤。所以自己一般都是以自己的血画符。
赫连生看向她,冷冷道:“你不是走不动路,贴上這個就好了。”
刑水水拒绝:“不用這么麻烦。”
赫连生威胁:“你难道是要我亲自帮你贴?”
再這样下去他肯定怀疑了,刑水水咬牙,正想說腿好了,可以走。
山道路過一個好心的老婆婆,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眼刑水水红肿的脚踝:“两位這是要去山上古塔嗎?”
刑水水在山脚向上张望的时候的确看见一座塔,她看了眼赫连生,犹犹豫豫点头。
虽然追踪线的方向是山上,但也不能确定那恶鬼现在就躲在古塔。
老婆婆道:“那古塔邪门的很,进去的基本上出不来,你们這些小辈莫要因为好奇而进去。你看,這小丫头脚肿成這样,不如先去婆婆我那裡擦個青草膏,等好了就下山去吧。”
刑水水自然想去。
赫连生毫不客气:“我看這荒郊野岭的,应该无人居住才是。怎么還住着你一個老人家?”
老婆婆叹了口气:“我儿子是這的侍林,我們一家都住在這供奉山神,好让山神保佑我們一家来世投個好胎。谁想那天我孙子调皮跑进塔中,我儿子就去找,此去不归,要不是拦着我儿媳,我啊,又要变成孤家寡人。”
刑水水后面的重点都放在他们一家在九泉之下团聚,愣了好一会才想到,古塔之中肯定有秘密,不然怎么阴间也有人失踪。
她道:“那就麻烦婆婆了。”
迈出一步,赫连生拽住她胳膊,刑水水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少年冷漠道:“我有让你去?”
刑水水:“我一個沒有修为的跟你去古塔又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你不是很讨厌我嗎?路上就算被被鬼吃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赫连生冷笑道:“阴阳烛沟通阴阳两界,灭而生魂不归,魂灭而烛灭。刑水水,你借用我的阴阳烛下来,现在居然還好意思给我提死?看来你是真活得挺舒服。”
刑水水:“……”
這意思是說,他们之间的任意一個人死亡,那蜡烛就会熄灭是嗎?
难怪赫连生一直阴魂不散让她老实点。原来是這样。
老婆婆道:“這位公子,我并无恶意,也知道你们下阴间应该是有要紧事办,不想耽搁。只是這丫头脚肿的有些厉害……不处理会越来越严重。”
赫连生拽起刑水水的胳膊就走:“真麻烦。”
“早知道就让当时那只火蜍把你吃了再杀。”
你好恶毒。怎么活到现在的。
刑水水看着他就来气。
老婆婆的屋子坐落在深山半山腰,很简陋,但是锅碗瓢盆俱全。点燃蜡烛,光线好了点,视野不再這么阴暗了,刑水水才看清老婆婆的脸。
她皮肤焦黑,像是被火烧過一样,光滑的皮肤上起满脓包,五根手指像鸡爪子似的看起来很吓人。都說人死后鬼的样貌和死时差不多。
這是被火烧的嗎?
老婆婆察觉到她的目光:“当年老屋走火,我和我儿子一家都被大火烧死。只有我老伴在外面拉车正好躲過一劫。”
她找出青草膏,刑水水想要接過自己擦,老婆婆的态度却很坚决:“小丫头,答应婆婆一件事,要是你有一日在人间遇上他,就替我转告一下,我們一家都在下面安好,不用烧纸钱了,有钱留着自己花。我老伴叫徐德征。”
刑水水愣了会,点点头。
這世间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敷了青草膏脚好受了许多。儿媳从房内走出来,扶着门框:“娘,他们是谁?”
老婆婆道:“客人。”
儿媳:“他们要去往何方?”
赫连生道:“古塔。”
儿媳脸色一变,迫切道:“两位义士。一定要把我儿带出来,一定要把我儿带出来,他才三岁半。”
老婆婆眉毛倒竖:“不行,不能去,我還等着他们活着回到人间给我老伴带信儿。”
赫连生拔剑对准她们:“你說不去就不去?哪来的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桃源剑虽只出刃,隔了七步距离,但两鬼的手腕处不约而同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
危险而锋利。
刑水水不禁惊奇,毕竟自己之前徒手抓着都沒事。
她回過神,抬起一只手拦在赫连生身前:“冷静一下,我觉得她们只是关心你的安危。毕竟之前就有人有去无回。”
赫连生冷冷:“你腿就好了?”
刑水水站起来走了两步,笑道:“民间药方有奇效,這不比你那符箓好用多了。”
赫连生:“无知。难怪成天哪都疼。”
儿媳犹豫片刻,還是說道:“义士,你们此去凶险。务必要记住這塔的规矩。古塔有一塔主,要是进入塔内說不出塔主人名讳和剑名,将一辈子困于塔内。”
刑水水突然想念生死簿了,但是转念一想生死簿中沒有插图還是算了,就算有它,也难不成要对着名字一個個喊?
赫连生问:“塔的事你们就沒上报阎王殿?”
儿媳苦笑:“吾王日理万机,又岂是我們這类凡鬼能接触到的,之前有禀报過官差,他们不太把這当回事。”
刑水水道:“這样太過分了。”
老婆婆拍拍大腿:“命苦啊!我就這么一個儿子。”
刑水水安慰她:“别担心。”
指向赫连生继续道:“别看他這么凶。但他可是天师,肯定行。”
老婆婆问:“什么是天师?”
刑水水:“……”
好吧,凡人好像确实不了解修真界的事。
她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但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儿媳還是不放心,反复忧虑:“义士,你们可千万要记得套出塔主的名讳!我会一直等着你们。”
赫连生道:“不用這么麻烦。這种破塔拆了便是。”
刑水水无言地站在一旁,這很赫连生。
休息沒一会,告别這一家继续往山上走去,山道崎岖,幽光在薄雾中闪现,越至深处光线愈暗。即便是這样,刑水水還是隔着赫连生一段距离走,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赶路之前那家人给他们带来指了一條离古塔最近的路,果然沒多久就到了。古塔威严,檐角黑铃随风响,趴在屋脊上走兽玉雕栩栩如生,看起来是有些年代的地方。
追踪线到這边就断了。
赫连生本不想让刑水水进塔内,毕竟现在一烛双魂,随便设個阵把她定在附近,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就行了。奈何刑水水表现得十分害怕被抛弃在外面。一听自己要当吉祥物就扯住赫连生的衣服。
“我不要,我怕鬼。”
“刑水水!”
赫连生不耐烦地看着衣服上的手指,不得不改变了主意,他凶道:“进去之后乖点,听到沒有。”
少女抬起脸,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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