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今日滨泉又在下雨,雨珠滴滴答答地落,在玻璃上留下濡湿痕迹。
绵密雨线把气压织成一张低沉的網,闷得有些发慌。岑桑盯着玻璃窗上的水痕,一面散散听同事聊八卦,一面想她实在不喜歡滨泉的天气。
同事杨淑文正說起上回给客户送珠宝和成衣的事,她追星多年、纵览娱乐圈大帅哥,還是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哇靠那個客户真的很帅好吧,简直就是绿江总裁小說照进现实。”
“真的嗎?”另一同事顾柳不是很相信地询问,“现实总裁不都是三四十岁中年油腻男,還能有帅哥?”
杨淑文无比确信地点头,“真的,好像才二十七岁,听說斯坦福博士毕业回来直接接管家裡公司。”
“這么牛?”顾柳起了很大的兴致,“是哪家公司的啊,叫什么?”
“傅戌时,就那個fuu集团的ceo。”杨淑文补充,“好像比较低调,感觉人冷冷的,不過還挺有礼貌。”
杨淑文把头转向一旁岑桑,问:“诶桑桑,你不是认识很多富二代嘛,那fuu的傅戌时你认识嗎?”
岑桑正等雨渐小,盯着窗玻璃的侧脸温婉漂亮,一副细框眼镜架在她精致鼻梁上,更添些许温柔气质。
尽管做同事很久了,杨淑文還是会感叹一句岑桑真漂亮得跟天仙似的。
“天仙”侧過头来,一双该显温和的杏眼无波无澜,岑桑礼貌地浅笑:“认识的。”
不光认识,和那個人還算是相熟的朋友。
而杨淑文对傅戌时的印象基本沒错,他的确长相和能力均出众,配得上“精英少爷”一词。
只一点,“人冷冷的”,岑桑要画一個大大的问号。
杨淑文得到肯定回答,很好奇地凑過来并脑补道,“诶,是不是相亲认识的啊,我记得你爸不是经常给你安排相亲?”
“不是。”
岑桑摇头,她姣丽的眼缓滞一瞬,然后抬手掌在头顶位置,比划示意道,“岑高峰给我安排的人,通常在這裡。”
“而傅戌时,”岑桑抬眼,手指了指天花板,“在那裡。”
“這么夸张?”顾柳难以置信,“我记得你家境已经算很好了吧?”
岑桑只抿唇笑笑,她和岑家关系不好,并不愿多聊這個。
外面雨小下来,岑桑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从工位上起身。
“我先下班啦,明天见。”她挎上包,和同事挥手。
杨淑文和顾柳跟她說“明天见”,然后继续饶有兴致地讨论“上流社会”的各色八卦。
岑桑走出办公室前,听她们在八卦像傅戌时這种高岭之花类型的,最终会跟怎么样的人恋爱结婚。
岑桑当玩笑潦草听過,抓着挎包肩带的手却不自然紧了紧。
她驱车回家,下雨天车位不好找,好不容易把她的大众塞进一個狭窄位置,停的地方离她家有一长段距离。
岑桑撑伞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无数车辆驶過,溅起水花濡湿她的鞋面和小腿肌肤。很不畅快。
她记起柜姐好像說過,脚上這双高跟鞋很矜贵,最好不要碰水。
岑桑低头,鞋面已经湿透了。
她垂眼笑了笑,不管那些有的沒的,踩着价值不菲高跟鞋专往水坑裡踏,水花溅起时的“啪啪”声倒莫名其妙消减烦躁情绪。
走到家门口,岑桑推开白色木栅栏,她养的洛神玫瑰被下雨天糟蹋得有些狼狈,叶子掉的七七八八,有些软绵绵地倒伏。
但更显狼狈的,应该是倚坐在她家门口的那個男人。
——八卦传闻裡,高岭之花的那位。
他约莫是忘记带伞,西装西裤全是湿的,成功人士标配的皮鞋上也黏附了不少泥渍。
但這种情况下他竟然還能睡着,倚在木门上的脸有些苍白,让敛下的睫毛更显乌黑纤长,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微红,好像连它也会扮可怜。
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现在還能看得過去。岑桑皱眉在心裡评价,同时在今日的倒霉事项上增加一條:
傅戌时。
倒霉男人。
岑桑拧了拧眉,撑伞走到青石台阶上,也不管陷入浅睡状态的傅戌时,利落按密碼锁开门。
木门后撤,傅戌时失去倚靠重心后倒,他一下惊醒,睁开一双漆黑深邃的眼,抬眸看向岑桑。
傅戌时有一双很具攻击性的凌厉双眼——尽管這双眼在岑桑面前总是笑着的,但此刻他刚惊醒,眼底气势排山倒海向岑桑涌来。
不過這种气势在岑桑面前不顶用。
她垂眼看他,眼睫都沒多颤一下,细框镜片沾了点水渍,该显温柔的杏眼和往常一样漠然。
傅戌时撩起一個笑脸,“岑……”
连名字都不等叫完。
這位和傅戌时相识十多年的好友左手“啪”一声利落收伞,右手“咚”一声将门关上。
哦,收伞时的水珠還溅到了傅戌时身上。
“……”
傅戌时早习惯岑桑的脾性,抹掉鼻梁上的水珠,像上岸后的落水狗略甩衣领上的雨水,伸手按门铃。
“叮咚叮咚。”
无人应答。
“叮咚叮咚叮咚。”
无人应答。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
傅戌时锲而不舍地按门铃,长按短按门铃就差奏一首《哥德堡变奏曲》,甚至還有点兴致随着伴奏哼两句的时候,岑桑一脸不耐地开了门。
“干嘛?”岑桑双手环胸,掀眼皮抬眼看他。
门一开傅戌时就及时将手脚挤进屋内,仗着男性比女性力气大的优势不請自来往屋内走。
傅戌时边走边說:“被家裡赶出来了,来你家躲躲。”
岑桑在心裡骂他一百遍,左手关了门,右手则把准备好的浴巾丢了傅戌时一脑袋。
她语气不善地开口,“回来换鞋,别把身上的水滴我地板上,一会你把地拖了。”
“遵命,岑桑小姐。”
傅戌时进岑桑家比进自己家還熟稔,拖着长长的尾音喊她“岑桑小姐”,轻车熟路地到玄关处换了双拖鞋。
他换鞋时略低眉,注意到他的小狗拖鞋被人穿過:毛发的顺序是反的,左脚边边上有块很小的咖啡渍。
傅大少爷登对自己的小狗拖鞋产生些占有欲和独占情绪,像是谁动了他爱吃的甜点和拼好的乐高。
他拖着灰色的小狗拖鞋走到厨房门口,尾音下垂,开口问岑桑:“有人穿過我的拖鞋?”
“哦,我前男友。”
岑桑在厨房煮姜茶,她把长发用鲨鱼夹挽起,露出温婉流畅的下颌线。
天然气灶的蓝色火苗跳动,映烤着搪瓷锅的底部,岑桑用筷子在锅底搅拌,垂眼看跳动的火苗,头也不抬地补充道,“而且,什么叫你的拖鞋,這裡是我家。”
“我买的拖鞋,還不是我的?”
岑桑提醒他,“那是你给我和我前男友买的情侣礼物。”
傅戌时也提醒岑桑,“前前前男友。”
岑桑沒答话,长睫半敛,看起来兴致不高。
傅戌时也就不提這茬,只对岑桑存在感很低的前男友起了点好奇,他问:“你前男友,是那個隔壁律所的partner?他来你家住過?”
岑桑肯定他的前半個问句,否定后半個问句,“上次我发烧在家,他来送過药。”
傅戌时拧眉,“你什么时候发烧在家,怎么不喊我過来?”
“不记得了。”岑桑懒洋洋地回应,侧目看了眼他,杏眼无波无澜,“也许你出差那会。”
傅戌时“哦”了声,又說:“那你下次给我的特助打电话,你知道电话的。”
岑桑应了声,沒放心上。
傅戌时倚在门口,他在岑桑面前总是很多话,落水狗的他還得寸进尺地询问:“姜茶什么时候能煮好?”
岑桑白傅戌时一眼,“你還吆喝上了。”
她侧头,傅戌时整個人還是湿漉漉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坠。岑桑皱了皱鼻子,“傅大少爷,你是要我請你去浴室洗個热水澡嗎?”
傅戌时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還黏糊糊地湿着,他后知后觉地“哦”了声,拖着小狗拖鞋走之前,還不忘可怜巴巴地丢下一句,“姜茶给我留一口哈,咱俩好歹多年好友!”
“知道了,一口也不会给你留。”
岑桑散散应声,视线在傅戌时待過地带的水渍上停顿一瞬,又去看天然气灶跳动的火苗。
一個热水澡足以熨帖被雨水和烦恼濡湿的身体,岑桑买着备用的沐浴露有傅戌时很喜歡的木松香——当然,如果沐浴露不是女款的他会更高兴。
但好像也沒有那么高兴。
傅戌时下楼回客厅,他换下被雨打败的衣裳,只在下身处堪堪围了條浴巾,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條在灯盏下显出几分暧昧的张力。他洗了头但沒吹干,水珠从发丝垂落,淌過他的胸膛和腹部,再一路悄声滚进浴巾深处。
他走出浴室前,確認了一下自己的人鱼线和八块腹肌還在線——
毕竟岑桑那個女人实在有些毒舌,在他因工作失意喝醉酒的第二天,岑桑见到傅戌时略有些浮肿的脸,第一句话不是安慰不是询问“你還好吧”,而是淡淡盯了他几秒,随后亲切问候他“中年发福要不得”。
见鬼,他才二十七怎么就中年发福了。
傅戌时忘记去確認自己的脸是不是還和沒淋雨前一样英俊,他拖着小狗拖鞋匆匆下楼,因为他实在太需要岑桑的姜茶和与她的一场交谈。
他迈下台阶走进客厅,沙发上沒有人,但电视开着,上面播着小孩子才会看的海绵宝宝。沙发卷着一條棕褐色的毛毯,茶几上的骨瓷杯裡盛了姜茶。
岑桑不在,可能是短暂走开去打电话了。
傅大少爷在沙发上悠悠坐下,毛毯披在肩上,手去拿了那杯姜茶,电视沒换台,因为他也有些好奇海绵宝宝和派大星能不能抓到水母。
一切都很舒适,岑桑不愧是他多年好友,对他很是不赖。
当然,這個念头在岑桑打完电话回来时短暂地消弭了一下。
约莫是打的那個电话不够让人愉悦,岑桑回来时眉毛微蹙,抬眼看沙发上“鸠占鹊巢”的傅戌时表情也有几分冷淡。
她今日穿搭走的温柔风,一條杏色针织吊带裙,外面散散披了件米白外套。不看岑桑冷淡的脸真的会被她的穿搭蛊惑。
不過傅戌时太了解岑桑性子,他觉得她应该属于黑衣皮裤、大墨镜和红唇,性感又清冷才该是她的真实模样。
傅戌时在心裡品鉴岑桑穿搭,冷美人岑桑则大步走到傅戌时跟前,二话不說拿過他手上的骨瓷杯。
“再给我倒点。”傅大少爷散散开口。
厨房水槽响起水声,分明是清洗杯子的声音。
岑桑空着手走回来,傅戌时目瞪口呆地看她,“我的姜茶……?”
“锅裡還有一点,自己去倒。”岑桑掀了掀眼皮,“那個杯子我用過,我沒有和人分享口水的习惯。”
傅戌时“哦”了声朝厨房走,岑桑则重新落座沙发,毛毯盖在腿上,她把电视换台,一边和厨房裡的傅戌时說话。
“顺便把锅给洗了。”
傅戌时嘟嘟囔囔的,“我都沒喝两口呢,怎么還要我洗锅。”但厨房水槽的流水声再度响起。
两個人在流水声裡有一腔沒一腔地搭话。
岑桑:“傅戌时,你怎么会還是看海绵宝宝的年纪。看不出你這么有童心。”
傅戌时:“狗屁,你自己调的台我懒得换了而已。”
岑桑:“那你又往前调了一集是什么操作?”
傅戌时:“……”
傅戌时:“這天气洗锅手好冷啊,我這可是弹钢琴写报表的手。”
岑桑:“你那還是一会拖地的手,我可不想清理地板上的水和你用過的浴室。”
岑桑:“還有,你不会不知道水龙头可以调温水,我還有個洗碗机吧?”
傅戌时:“……”
简直是单方面屠杀。
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下半身围着的浴巾還是岑桑的。傅戌时還不想在深更白露,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丧家犬似的回自己家。
傅戌时洗完锅,端着姜茶重新坐回沙发。他抬眼,差点沒噎過一口气,“岑桑同学,請问大耳朵图图也是你這個年纪该看的东西?”
“我乐意。”
岑桑抬了抬眼,她窝在沙发裡,鲨鱼夹盘起的头发有些松散下来,棕褐的卷发垂在耳廓两侧,大有一些慵懒风情。
只是风情美人不解人意,她說,“你等衣服干了,差不多就可以走了,我這裡不留人過夜。”
命脉登时被拿捏。
傅戌时握着陶瓷杯的手抖了抖,可怜巴巴地去看岑桑,“桑桑……”
岑桑翻给他一個白眼,“好好說话還有商量余地。”
傅戌时当即改口,“岑桑大小姐,我被家裡赶出来,能不能在你家留宿一段日子?”
“不能。”岑桑淡淡回复,同时视线在傅戌时脸上停留好几秒,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为什么還是一段時間?你跟叔叔阿姨提了要和小菱结婚?”
“不是,”傅戌时脸上难得有些正色,他鸦黑的羽睫微敛,话說的有些凄惨,但神色還算平静。
傅戌时道,“我和小菱彻底掰了,她拿了我妈两百万准备出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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