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孝期
“打你怎么了,如今尚在国丧,你就闹出這种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授人以柄!”
“朕是天子,什么事做不得。”
“就因为你是天子,才什么事都不能做!”
李繁气的眼睛都绿了,“啪”地把桌上一個砚台朝姐姐头上砸過去。
“陛下……”
“公主……”
宫人奴婢们吓成一团,李令月一個沒躲過去,被砸了個脑门,当场就鼓起一個大包来。
“阿姐。”李繁嚣张地說,“你如今這么大年纪了,還沒嫁人,說出去那叫一個难听。难不成,你就想当老姑婆一辈子么。”
“你……你竟敢這么与我說话……”
“朕跟你說话,還得挑日子不成。”
“李繁。”李令月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陛下亲笔手书,盖上玺印,把這天子交到孤手上的。”李繁火上浇油,“因为孤才是父王唯一的儿子,而你不是。”
“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百遍,都是這個理。”李繁冷笑一声,“阿姐自小好强,什么事都要压朕一头,怕是平日裡自觉也是父王骨肉,世事不公吧……”
“這些话……”李令月狠狠咬牙,“早在你心裡了是吧。”
“应该說,這些话早在阿姐心裡了吧。你巴不得自己是個男子,或者像那蛮夷之地交州一般,女子承袭爵位。只可惜了,你得不到。”
李繁今年才十三岁,身量上却已经和长姐一般高了。
他负手走過去,一把将李令月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令月,之前孤還小,所以你把持朝政、操纵我多年。可现在不一样,孤已经是天子了,自有大臣辅佐,阿姐可以退位让贤了。”
“是么。”李令月昂起头,“怎么個让法。”
“阿姐這把年纪、孩子都该生了几個了,孤這做弟弟的,自当为阿姐择一佳婿。”
李繁撇嘴冷笑,“我看那荆州王程昭明就不错,孤登基即位,他立下大功,正该赏他些什么东西才好。”
“我是东西?”
“阿姐你么……”李繁伸手捏住李令月的下颌,“是個好东西。”
……
江东多产珍珠,铜镜的把柄上也镶嵌着一颗一颗浑圆的珠玑。
李令月手持铜镜,摸着自己的下颌。
那小东西下手沒個轻重的,此时已经肿起了数道血痕。
“长公主……”婢女兰萱小心翼翼问,“奴婢给您用药擦擦吧。”
“不必。”
“公主,陛下他年纪還小、口无遮拦,您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敢跟天子计较呢。”李令月淡淡說,“那個有孕的宫人,送去阿栀那裡吧。”
“是。”
“今天发生的事,也讲给她听一听。”
兰萱不知所以,只得俯身称是。
李令月扣下铜镜:“今天是什么时日了?”
“回长公主的话,今日是六月十三。”
李令月冷笑一声:“且再忍你几日。”
“什么?!”
方栀子勃然大怒,“那小子竟然对阿姐动手!”
婢女兰萱低声說:“那是陛下,你不要命了么。”
“我看是他不要命了才对。”方栀子气急,“他竟敢……竟敢对阿姐大呼小叫,還伤了阿姐!”
兰萱說:“咱们這個主子,自小就是這般无法无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栀子气的要骂人,早知道還千辛万苦给他带什么诏令和玉玺。
就该在未央宫裡,一把大火全烧了砸了。
先帝要是知道,他以自己一條性命换来的局面,会落到李繁這种人手中,怕是在坟裡都能气的跳出来。
兰萱叹气:“只能择名士慢慢教导陛下了。”
阿栀哼了一声:“自小教导他的名士,還少了么。”
他就是骨子裡的顽劣不堪,无可救药。
“陛下身边有几個近侍,這些时日也是无法无天的很,怕也多是陛下纵容的,只怕早晚会闹出事来。”
“還用早晚,這不是已经出事了么。”
国丧之期,新君居然弄大了宫女的肚子。這要是传出去,大业一朝的脸都被丢尽了。
为君如此不孝,臣子如何尽忠!
方栀子气鼓鼓去看了那有孕的宫女,掀起被子瞧了瞧她的肚子,略微安慰了几句。
等回了房间,她忍不住嘀咕。
“五個月了啊……”
照理說,为了一劳永逸,這孩子绝不能留。
不過說真的,稚子何辜呢。
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他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他那個不守礼法、狂妄自大的父亲。
“可偏偏,這孩子本身,就是個错。”
阿栀她自己的肚子也已经很大了,衣服都已经盖不住了。
其实,要按這個意思算,她肚裡的這個,也是乱臣贼子呢。
“长公主沒說,怎么处置嗎?”
“沒有。”
阿姐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若想处置、现在应该已经了结的干干净净了,连一丝血气都闻不见。
既然還留着,那就是不准备动手了。
毕竟,也是皇室的血脉啊。
不過陛下那边,不能再任由他如此胡作非为了。
晚上,趁着李令月過来的功夫,阿栀說:“阿姐,陛下不会真要把你嫁去荆州吧。”
李令月面无表情:“他旨意都拟好了。”
阿栀柳眉倒竖:“什么?!”
李令月悠悠叹了口气,眼下实在是内忧外患。
赵明睿在北方虎视眈眈,虽然人人知其狼子野心,但畏惧他的兵力权势,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之。
但是,只要他平定了北方,定然会挥师南下,到时候吴州荆州实在不是他铁骑的对手。
而他们大业内部,不仅门阀林立、各有各的小心思,皇帝還是這么一個不靠谱的。
此等乱世,本就早已礼崩乐坏,纵然他们占着所谓的礼法大义,也管不住人心啊。
“阿姐……”阿栀小心问,“您有什么想法?”
阿姐一向最要面子,打落牙齿往裡吞,一切辛苦都不会展于人前。
兰萱的嘴巴也一向紧的很,她告诉自己這些事,必然是长公主默认的。
所以,阿姐想做什么呢?
“想法……”
李令月慢慢站起来,走到書架旁,這裡琳琅满目是一整面墙的书。
小时候,就是在這裡,她教阿栀读书习字、文韬武略。
也是在這裡,她也教了阿繁,甚至教的更加用心,但是……
“阿姐……”
阿栀追随她的目光,看着李令月从茫茫万余本书简书册之中,挑出了其中一卷。
那一排摆的是《汉书》。
她的心“咯噔”一下。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到了阿姐的想法。
虽然過于……但這也应该是此时此刻、甚至未来时刻,唯一的办法了。
李令月手握书简,指尖认真地摩挲着上面的墨迹。
面上的表情,跟平时读书时那种淡然,并不一样。
“阿姐。”
方栀子忍不住走上前,烛光晃动、照着书简上的字。
——《霍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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