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岂曰无衣 作者:未知 迷茫,许平秋见得多了。 即便是穿着警服的同行,很多年警察生涯也会有這种迷茫,因为很多时候都徘徊在黑与白、对与错的边缘,很多大快人心的并不是合理合法,而合理合法的事很多时候又违心背愿。谁也无法分得清最鲜明的界限在哪裡。 “每一個特勤,都有你现在的這种迷茫。坦白地讲,警与匪在很多层面上沒有严格的界限,有时候是武力的对决,拼得是悍勇和血性;有时候是智力的角逐,拼得是阴谋诡计。单从道德的角度讲,我們应该受到的谴责的地方和罪犯一样多。”许平秋坦然道着,這句话让余罪很异样,也很认同,他异样地看着许平秋,仿佛初识一般。 只有直白才有共鸣,许平秋知道和余罪的谈话方式了,他转着话锋道: “不過你得认清楚一個大理,再有人性的罪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自己、或者为他的小团体;再沒人性的警察,他做得大多数的事也是为了這個体制和规则的存在、运行,体制的好坏我无权评价,但保障大多数人在一定的规则内行事,却是警察必须负担起的责任。” 即便许平秋用再通俗的道理阐述,也只能得到余罪眼中不太清明的眼光,他知道,自己有点急于求成了。看余罪依然是踌蹰,他换着方式道着:“不用费心思考虑对错了,反正对错咱们左右不了,就考虑一下自己如何?我還给你两個選擇。第一個,三级警司,接受省厅刑侦处的直接指挥,待遇問題不用考虑,肯定优于大多数警员。第二個選擇,回原籍,坦白地讲一句啊,就即便我把你在羊城的履历全部抹去,以你以前的表现,你认为地方公安会接收你這样一個学员嗎?就接受,你觉得你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余罪手抖了一下,无意中烟在手指中已经燃尽了,他掐了一支烟,理了理越来越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在许平秋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了,但对于被强迫着的接受這样的安排总是天生地有一种逆反,于是,他依然沉默着,就那么看着,似乎不准备做這個让他两难的選擇。 “你准备不做選擇,就這样耗着?”许平秋突然问,他有点按捺不住。 說這句时,余罪笑了,笑着道:“你抓住我的弱点,其实我也看出了你的担心,我要耗着,你就满盘皆输了,即便我接受,可我什么也不干,你照样会很失望的。” 咦哟,把许平秋给气了下,恨不得揪着大耳光扇這家伙几下子,可他忍着,偏偏還得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随意地說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手下数千刑警,有的是可用之人。” “是嗎?那我就等等看,等你赶我走的时候,我再做選擇,或者不用選擇了。”余罪眼睛滞滞地道,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话裡流露着得意,因为他发现了许平秋一個小指在颤,那個细微的动作暴露了這位处长的担心。 很简单,煞费心机地做了這么多安排,如果功亏一篑,那将是個比坐上個把月监狱更难過的结果了。 许平秋突然发现很难了,非常之难,比以前揣度到面前這個人的真实想法更难了。沒办法,监狱那所大学能学到的东西可比高等学府要多很多,看来這位学得不少,他也有点好奇,对,好奇這位究竟知道了多少。 以什么方式過渡面前這位心裡的逆反是個大問題,许平秋凝视着余罪,刚刚长出来的寸发,虽然迷茫的眼睛,依然掩饰不住過人的狡黠,而此时,狡黠中又带上了几分得意,他知道,监仓裡那么长的時間,对于個聪明人,差不多应该揣摩到用意了。 “换個方式,咱们别互相猜,赌一把。”许平秋突然道,余罪一下子沒反应過来,异样地问:“赌什么?” “赌這個箱子裡面的东西。我赌你根本不知道這次安排的真正用意。我相信你一定猜测這次要对付的目标了,可我赌你错了。”许平秋道,几乎是嗤鼻不屑地說着,一下子刺激到了余罪了,他哈哈笑着道:“许处,您太自欺欺人了,我要猜不出来你们的用意,說不定我早接受你的任命了。” “是嗎?话大了点吧?這件事两省公安厅,知道的不超過四個人,而知道详细计划的,包括我只有两個人。”许平秋道。语速很快。 “不就是接角监仓裡的嫌疑人嗎?找机会和他们攀上交情,就那几個人,天天吃喝拉撒在一块,能瞒得住?”余罪道。 “好,那你猜是谁?如果猜对了,我甘愿认输,這箱价值不菲的装备送给你,我就当扔了,你自便。如果你猜错了,听我安排,怎么样?”许平秋道,一副骗死你不偿命的表情。 余罪莫名地喜歡這种斗心眼的表情,他呲笑着道:“我出来的时候,仓裡還有三個贩毒的,一個砍手党徒、一個做假护照的、四個贼,两個骗子……咝,罪都不轻,這些人………” 余罪說着,看着许平秋笑吟吟地脸,突然话锋一转道着:“他们都不是……是那個超期羁押,一直沒有定罪的牢头傅国生吧。” 许平秋喀噔一下,表情僵硬,两眼圆睁,给惊到了。 這個表情让余罪多了几分满足感,他嗤笑着道:“本来我不确定,但你费尽心思又把敲车窗那几個贼一窝端了,巧合的是又送进我所在的监仓,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认定我是個毛贼,沒有更深背景,对吧?只有這种小贼身份才符合我的年龄、出身,或者我想,符合牢头在某种情况下的需求,否则他就不会对我那么另眼相待了。” 许平秋嘴一咝,直吸凉气,更惊到了。 “我想下一步,你们应该把傅国生放了,然后制造一個我和他相逢的巧合,把我送到他身边对不对?”余罪道,看许平秋吃惊大了,他得意嘎嘎笑着道:“本来很容易,出狱的时候老傅都要把地址给我,而且开的條件比您给的优厚多了,配车配房配美女啊,不過我回绝了,我告诉他,咱们最好别碰上。许处,你一定很失望吧?坦白地讲,如果现在牢头和你同时站在我面前,我想我帮的,应该不是你。” 许平秋眼睛越睁越圆,越惊越大,余罪呲着嘴,哈哈笑着,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這一刻他等了好久了,从勒着傅国生的时候就一直等,直等到现在才看到许平秋這一副懊丧而落魄表情。 笑了半晌,余罪得意地看着這位黑脸膛的上级,就像曾经在学校闯得祸,看着哭笑不得的老师一样,他不用做選擇,選擇很快就会来的。 他记得很多时候,這個结果的表现是被气急败坏的老师赶出教室。谁也不喜歡這种逾矩的人,余罪大多数时候都是這种不被喜歡的角色,他知道,就即便表现得再乖顺,也不会博得面前這位高级警官的喜歡,不過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刻意地逢迎什么,自尊、人格,该丢的都丢了,就剩下這個酷似人渣的躯壳了,還有什么担心的呢? 颓废、落寂、绝望、愤怒,甚至于有一丝接近的疯狂的成份。 這是余罪给他的外在表现,许平秋对于自己的杰作有一种深深的愧疚,如果正常发展的话,面前這個孩子会成长为一個混吃等死的小警察,或者混吃等死的小奸商,不管怎么样,都沒有理由经历這些普通人无法想像的痛楚,他闭了闭眼,仿佛還能回忆起在录像裡看到余罪火拼傅国生的镜头,那一天,差几秒钟武警就冲进去了。人被逼那個份上,不知道是一种幸运還是一种不幸。 他叹了口气,起身了,一推面前的箱子道:“你赢了,不用听我安排,箱子裡的东西归你了。” 這么简单!?余罪的得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愣愣地看着许平秋,实在想不通会這么简单,许平秋起身走了两步,突然间回头,很严肃地问:“不看看你赢的赌注是什么?” 余罪愣了下,紧张地,怯生生地,嗒声打开了箱子,哦了声,眼亮了,心跳了,差点跳出胸膛,裡面,整齐地摆着一身警服,两杠一星,三级警司。他抚着有型的警帽,压抑着一下子从心底涌起的热血,突然间有一种百感交集。 就有千般万般逆反,在见到梦寐以求梦想摆在眼前的时候,那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此时反而让他有点惶恐了,他回头,不解地看着许平秋,似乎有点不相信,以自己的渣到极点的资质,组织会這么宽容地畅开她的怀抱。 许平秋庄重地道:“本来对授予你三级警司衔我尚有担忧,不過现在我倒觉得授你三级警司衔有点小看你了,最起码得一级警司。你小子虽然是個坏种,可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种。” 這一句赞扬是由衷得,余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从来沒有被如此地满足過,他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许平秋一躬身,很爷们地刺激道:“人一生会有很多選擇的,我知道你心裡有点气不平,不過不要因为一时之气作出让你后悔的選擇。你可以選擇违法犯罪,当個极品人渣;也可以選擇回原籍重操父业,当你的奸商,但我觉得你面前這個選擇难道不更好一点嗎?它代表的光明和正义,那怕有时候它是伪善的,你說呢。” 這倒不用說了,真土匪莫過公安,当土匪還不就为招安,這個当然是最好的選擇。余罪嘴裡喃喃着,有点激动。 “以前我想你小子怕死,可你经历過這一次以后,你還有恐惧感嗎?”许平秋道,笑着,很欣赏地看着,加重了语气问:“别說這一群人渣,我觉得你說不定连灭我的心思都有了,不過你现在资格還不够,不管为警为匪,還得多磨练几年。” 余罪嗤声一笑,不屑了,是嘛,监仓裡的二哥,岂会把那些人放在眼中,只不過有点可怜他们而已。 “很好,我喜歡有种的男人,那怕是個坏种……十分钟后在1709房间开会,有兴趣的话来听听。我知道你对未知的谜很感兴趣,這一次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许平秋道,转過身,不等余罪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掩门时看到了余罪小心翼翼地抚着警服,那一刻,他脸上带着微笑。 会来,還是不会来?這個命题的答案最起码在许平秋看来不算难了,但难的是,仅仅迈出了第一步,他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因为不管是手裡的案子,還是要启用的人,都让他难以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