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刺(四) 作者:未知 到了圆明园宫门,傅恒才下车,只见纳延泰也刚从自己车上下来,于是对他拱手微笑,纳延泰立刻也回礼,道:傅恒大人早!现在军机大臣共六人,有傅恒,弘昼,刘统勋,汪由敦,纳延泰,觉罗雅尔哈善。傅恒弘昼雅尔哈善是满人,刘统勋汪由敦是汉人,纳延泰是蒙古正白旗,军机裡面唯一的蒙古人,而且纳延泰自乾隆二年便入了军机处,所以资历最老,年纪也最大。傅恒和纳延泰一起进了园子,因问他道:大人可有听說在京的西藏黄教喇嘛最近有什么动向? 纳延泰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這個,但自己和现任驻藏大臣伍弥泰同是蒙古人,一向关系亲近,确实知道一些,道:這起子喇嘛,酒肉不禁,听說在暗裡遍寻秦|楼|楚|馆,皇上有严令禁|娼,但暗|窑|子是禁不完的。傅恒点了点头。二人到了勤政殿,见其他几人和皇帝都還未到,傅恒便对纳延泰道:我去迎迎皇上。纳延泰知他和皇帝素来亲密,也不以为意,道:傅恒大人請自便。 傅恒进了九洲清晏乐安和,只见容妃和侍女正走出来,知道她昨夜在這裡侍寝。容妃又见到他,脸上微微一红,道:傅恒大人早。傅恒回礼。容妃道:听說傅恒大人的公子要入宫伴读。傅恒道:是,皇上年前已下了旨。容妃道:如今皇上允了沉璧和庆嫔一起照顾五阿哥,傅恒大人的公子若一起来,他们或可作個伴儿。傅恒沉吟不說话。容妃知他的心思,自己的宝月楼完全是另一种起居,微笑道:五阿哥還是往庆嫔宫裡去,宫裡起居方便,他也更习惯,傅恒大人的公子也住她那裡可好? 傅恒道:如此多谢容妃娘娘。容妃道:我已要了五阿哥,還是傅恒大人自己和皇上說比较方便,皇上定当给您這個面子。傅恒微笑道:好。容妃又道:大人找皇上定有要事,皇上還未吃好早饭,沉璧于是和大人說了几句。傅恒道:你好嗎?容妃一笑,道:皇上待我很好,沉璧必要重谢您的救命之恩。傅恒微微一笑,道:你太客气了。 一时二人分开,傅恒进殿,容妃离开,她身旁的彩云道:主子,原来傅恒大人救過您?容妃只一笑,不言语。彩云知道她不想說,便道:主子有了五阿哥,再有了傅恒大人的公子,在宫中的势力已经可以和皇后娘娘比肩了。容妃叹道:怎的你们会想這么多。彩云道:主子,這在宫裡,可不能不想。奴才原来年轻不懂事儿,看了這些年,也看明白了,咱害人之心沒有,但防人之心必定要有。容妃道:彩云,谢谢你!不知道傅恒大人的公子生的像不像他。彩云知道她见過五阿哥,故有此问,便道:奴才也沒见過,但傅恒大人的公子定然是十分聪明的,和五阿哥一样,长相嘛,如果不像傅恒大人,那便是像尔晴。 容妃第一次听到尔晴這個名字,知道应是傅恒亡妻的名字,奇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彩云于是把尔晴是包衣出身,所以原来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宫裡的人都知道,而她祖父是工部尚书来保的事說了。容妃道:原来是這样,听說她三年前就死了,是病死。彩云道:是病死,但三年前皇后娘娘主持亲蚕礼那天她不知怎的沒到,听說皇后娘娘很生气。容妃点点头,道:傅恒大人的妻子,生的定是美吧? 彩云道:奴才也說不好,但她是大家出身,又是先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想,是一個好妻子罢,却不知怎么得罪了皇后娘娘。突然声音转低,道:主子,您可真要小心皇后娘娘!她看着温和公正体恤人,但奴才总是觉得哪裡不对。說着抬眼,见容妃已陷入了某种思绪,她早已见惯,便不再言语。主仆二人一路向东,回容妃住处承恩堂去了。 傅恒进了皇帝书房,皇帝正从裡间走出来,见他来了,微笑道:這么早!傅恒立刻给他請安,然后道:皇上,奴才有了一些线索。皇帝面容一肃,立刻去书案后坐了,然后对李玉說,你去說一声,就說朕要晚些到。李玉立刻领命去了,出去以前带上了门。傅恒站在下首,道:那日奴才虽然未曾和刺客动手,但见他们身材高瘦,头上也包着黑布,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脑后的发辫样子也很奇怪。 皇帝目光一闪。傅恒接着把今天早上在路上听见黄教喇嘛說的话讲了,自然略過了那些污|言|秽|语。只听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便不言语。過了一会儿,皇帝问道:這些人平日都在干些什么?傅恒道:奴才沒有关心,刚随意问了纳延泰大人,他和奴才說了一些事。于是把纳延泰的话也告诉给皇帝。皇帝想了一会儿,看着傅恒,傅恒点点头,道:和奴才想的一样。奴才奉命一直在监视回教,忽略了他们。 皇帝眼裡精光闪烁,道:回教的事儿,你要继续办着,黄教這件事,就交给纳延泰去办,但不要让那几個知道。傅恒明白因为正觉寺刺杀的事必须保密,所以皇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道:奴才遵旨。到时候就叫纳延泰只给奴才回话,只說喇嘛们在暗裡行为不端,叫他去秘密调查一下,皇上您也不必直接牵涉在此事裡面。皇帝嘉许地点点头,然后他一笑,道:容妃說要替朕管着五阿哥,其实五阿哥现在长住阿哥所,又有庆嫔,但朕看她也是好心,便准了。 傅恒知道皇帝這么說,是想让自己回去告诉璎珞,让她知道自己托皇帝的事皇帝已经办了,于是点点头,道:奴才明白了。奴才還有一事禀报。皇帝說:讲。傅恒于是說起福康安的事,說福康安年纪小,自己本有意让庆嫔一起照管了,既然现在容妃也要照管五阿哥,那多一個人更好。皇帝明白傅恒要庆嫔照看福康安是璎珞的意思,這样璎珞可一并知道两個孩子的情况,道:也好,后宫的事,等朕和皇后商议一下。傅恒道:多谢皇上。皇帝說和皇后商议,不過是一個過场,他的意思,皇后不能不遵。 皇帝便起身向外走去,他见傅恒站着不动,道:你還有什么說的?傅恒道:皇上,奴才回来大半年了,阿哥们那裡奴才觉得也应该为皇上分忧,四阿哥五阿哥都快成年了,骑射虽一直有师傅在教,也沒懈怠,但军务這方面,可能還是奴才用点儿心的好。皇帝站了下来,高兴地說道:对,你平时事情太多,朕也一直忘了這事儿,那几個大的阿哥在上书房,满文汉字蒙语倒是识了不少,但老读书不行,骑射的功课,朕一直也沒仔细问,从今儿起,你去管他们骑射和讲军务。头一件事儿,就是看看赫力成不成,他是阿兰泰从蒙古找来的,早年曾担任科尔沁铁骑卫长,朕觉得不错,但如今年岁大了,教阿哥们骑射恐怕力不从心,你看要不要换一個师傅。军务,那就只能偏劳你了。阿哥们還小,又沒上過战场,你要从浅的讲起,多点儿耐心。傅恒道:奴才遵旨。 君臣人等在勤政亲贤忙了一天,皇帝還是晚饭前叫散了,然后說自己再過三日便回宫了,夏天再来圆明园,诸人都松了口气,再不用天寒地冻天天车马来回六十裡地了。见大家都出去了,傅恒叫下了纳延泰,吩咐他去调查黄教喇嘛。纳延泰想起早上的事来,道:是,傅恒大人有回明皇上嗎?這是皇上的旨意?傅恒道:這等小事我看不必惊动皇上了,您看是什么情况,便来告诉我。我看也沒什么大事,只是皇上严旨要我們修身养性,這些喇嘛在京城繁华烟花之地把持不住,到时候提個醒儿就完了。查查不過是担心冤枉了好人。 纳延泰听他的意思,不预备去告诉皇帝喇嘛们的胡作非为,知他虽然正直严格,谨慎小心,循礼守制,其实人并不苛刻,道:是,我明白。傅恒又道:這等小事,您也不要去宣扬,每日裡军机处折子看不完,多少大事待处理,若大家知道了竟在管這档子事,倒叫人笑话。纳延泰是老臣,素来稳重,与傅恒共事多年,心想:看样子,是他自己正人君子的脾性使然。于是笑着道:傅恒大人放心,我這就去办。傅恒道:如此有劳大人了。 福康安和乳娘下午被接到了椿树胡同。海兰察也是第一次看见福康安,见他生的虎头虎脑,看着确实和皇帝长得有几分相像,想起明玉那时候告诉自己的话来,心裡十分感慨,在门房教他玩了一会儿木马。后来乳娘带着福康安去给璎珞见礼。福康安跪倒磕头,道:见過姨娘。不教福康安叫额娘,是璎珞的意思,因担心他一個孩子,口无遮拦,自己還未正式過府,叫姨娘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乳娘已被老夫人暗裡吩咐,知道璎珞几日后便要正式入府成为主母,于是十分恭敬。 璎珞拉過福康安来,仔细瞧了瞧,刮着他的小鼻子,对他笑道:安儿生得很俊呢!乳娘在一旁笑道:夫人,他劲儿大,您仔细被他撞着。璎珞不知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已有身孕的事,也不好问,但想她說的不错,于是站起身来,顺势让福康安去了她身边,对她道:我去叫外面的翠儿给安儿拿吃的来。乳娘忙道:夫人您坐,奴婢去叫。說着带着福康安去了门边,吩咐了外面的丫头才回来。璎珞见她进退得宜,十分有礼,心裡很是喜歡。 少时,翠儿拿了一堆吃食過来,带過福康安去一边圆桌子上吃,福康安满是欢喜,咯咯直笑。璎珞对乳娘道:你坐吧。于是乳娘告了罪,在榻下的凳子上坐了。她這才仔细打量璎珞,只见她身材瘦削,脸儿很小,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额头饱满,一双杏眼,闪着精光,鼻梁高挺,朱唇皓齿,顾盼神飞。只是穿着柔软的布衣,脸色有些苍白,未施脂粉。于是问道:夫人,您是哪裡身子不适嗎? 璎珞摇了摇头,她见璎珞眼裡有些微的喜色,又想起刚才她对福康安的亲热,心想:是了,她和少爷必然是奉子成婚。于是用眼角瞄了瞄璎珞的腰身,還看不出什么。她知道满人娶继室并无那么苛刻讲究,而且璎珞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想来也不是头婚,倒不以为意,突然想起以前傅恒是如何地对待尔晴,心中起了不安,又不好开口。 璎珞见她似乎有话要說,便道:你想說什么?乳娘才道:夫人,奴婢想,少爷待您定是好的,但少爷是男人,您身边又沒有一個得力的丫头。珍珠已可以下床,只是還在休养,還沒回来這屋裡伺候。璎珞一笑,道:珍珠回去過年了,明儿就回来。乳娘点了点头,知道珍珠是她的大丫鬟,道:少爷经常不回家,還是有個孩子好。璎珞刚要說话,那边福康安忽然大哭起来,二人忙站起身来,乳娘三步两步走去把他抱在怀裡,璎珞问翠儿道:怎么回事儿?翠儿忙道:主子,小少爷吃了太多花生,我叫他不要再吃,他不依。 福康安在乳娘怀裡大声哭道:我要额娘!我要额娘!璎珞心裡感觉异样,脸色变了,乳娘知道璎珞不高兴了,对福康安道:小少爷,我在這裡,你额娘托付了我照顾安儿。福康安道:她去哪裡了?为什么不回来看安儿?璎珞心裡十分难過,立刻又要作呕,于是快步走出房去,翠儿忙跟去伺候。于是乳娘和福康安便被撇在了屋裡。福康安兀自哭得十分伤心,乳娘把他搂在怀裡,一时想起忽然就沒了的尔晴,也滴下泪来,轻声道:小少爷,去了宫裡,日子就更难過了。 一会儿璎珞和翠儿回来了,乳娘忙对她道:夫人,小少爷是小孩子,不懂事儿,您别生气。璎珞摇了摇头,教翠儿把手裡的玩具给福康安,福康安见是一把小弓箭,停了哭泣,拿過来,道:阿玛也给過我這個。于是翠儿便带着他出去玩射箭。二人出去后,璎珞才对乳娘道:等进了宫,你也跟去伺候小少爷,额娘和我們都放心些,他不過一個七岁的孩子,我怎会生气。此事她早已和皇帝在正觉寺說好。乳娘忙道:是,奴婢說错话了。 璎珞又叫她一起坐了,问了福康安日常起居的一些事,然后道:安儿进宫是皇上的恩典,富察家的荣耀,将来他出息了,你也有個盼头。乳娘听了這话,不觉心中大感安慰,心想:這位夫人瞧着是個厉害人,却是個好人。忙道:谢夫人。奴婢的男人在军中,随少爷去了准噶尔,前两年沒了,两個女儿之前已嫁了,回了辽东,奴婢总是舍不得小少爷,京裡如今只剩了奴婢一人,若得大人和夫人的恩典,进宫去照顾小少爷,正是奴婢的造化。 ※※※※※※※※※※※※※※※※※※※※ - 【歷史渊源】平定准噶尔。(以下改自我的傅璎长评,這個說明和小說的很多情节相关) - 平定准噶尔是清朝历时长久的绝大战争,关乎清朝的立国之本满蒙联盟,否则夷狄之君,真是难以定鼎中原。准噶尔最强盛的时候,已经打到了离北京直线距离两三百公裡的地方。這场战争从康熙朝一直持续到乾隆朝,康熙還曾御驾亲征,历时三朝总共七十年好多战役才宣告结束,从中也可一窥准噶尔是清朝的绝对大患,清朝皇帝对其那是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下。而结束之战便是乾隆二十年傅恒的准噶尔之战。 - 乾隆十九年,准噶尔内乱,乾隆帝打算对其用兵,询问群臣意见,只有傅恒挺身而出,力排众议,独自“奏請办理”此役。乾隆二十年,清军攻占伊犁,俘获达瓦齐,获得彻底胜利。乾隆帝下诏再次封傅恒为一等(忠勇)公,并荣封紫光阁功臣首位。所以這個战役的意义对傅恒对富察家对乾小四都是无以伦比的,這也是歷史上乾隆的十全武功之一。在乾隆的“十全武功”中,尤其是【平定准噶尔】和【平定回部之乱】,是乾隆皇帝最为重视的,也是后世最为赞誉的。所以剧裡的【霍兰部平叛】就是平定准噶尔和平定回部之乱的结合体,设定得非常合理。 - 在歷史上,傅恒对准噶尔之战的贡献一是力排众议附和皇帝要战的决心,二是督办了此战的军务和军需,他带领军机处官员,“日夜随侍,候报抄录”,积极协助乾隆皇帝于后方运筹帷幄、制定正确的战略战术以及调兵拨饷,保证必要的军需,深受乾隆帝称赞。這些确实是比在第一线還大的功劳。军机处的前身军需处,就是为雍正办理准噶尔的军务设立的。而且专门设立了军机处,依然挽不回失败的命运,因为准噶尔之战的失利,雍正吐血,并于数年后病逝。所以军机之首的位置那绝对应是傅恒的! - 平定准噶尔之后,乾隆拓地两万余裡,西域天山南北,尽入版图,這对中国今天所拥有的疆土贡献非常之大,這也是乾隆皇帝的首屈一指的千秋功绩,再加上金川之战功勋卓著,所以傅恒为什么能入主紫光阁功臣首位,名留青史。這君臣二人,就是互相成就。歷史上乾隆为富察家敕建宗祠是因为金川之战的胜利,傅恒因为金川之战所有的荣誉包括在朝中的地位都到顶了,准噶尔之战后,皇帝实在无法再赐予傅恒和富察家更多的荣誉,才给了紫光阁功臣首位。原剧裡把敕建宗祠赋予准噶尔之战,是为了凸出這個战役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