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刺(六) 作者:未知 德胜立刻领命出去了。出了养心殿殿门,见李玉還在和坐撵上的皇后讲话,急匆匆地从他俩身边走過,不言语,但皇后看见了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德胜看看李玉,李玉点了点头,于是他陪笑道:皇后娘娘,請恕奴才无礼,容妃娘娘摔倒崴了脚,皇上命奴才赶紧去請太医。說着走了。 皇后眼裡含泪,对李玉說,本宫知道了。說着命人转了坐撵,带着珍儿走了。李玉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皇后娘娘,這您也不能怪奴才。說着回身进殿。原来皇后醒来后,便想再来见皇帝,带着珍儿到了养心殿外,却被李玉挡下了,說皇上很是伤心,见了娘娘更伤心,劝她明儿再来。那拉氏一定要进,李玉還在劝他,德胜就出来了,李玉见挡不住皇后,便示意德胜說话。德胜說了以后,皇后全明白了。 那拉氏默默地坐在坐撵上流泪。走了一阵,珍儿终于忍不住,道:娘娘,這么大的事,皇上不关心您,却還宠着那位,真是欺人太甚!那拉氏苦笑了一下,道:皇后,呵呵,我們母子在他心裡,什么也不是。珍儿知道自己說话造次了,后悔让皇后的心情雪上加霜,再不敢言语。 德胜宣来了太医,给容妃上了伤药,皇帝便让德胜和彩云带她去东耳房歇下。李玉這才将皇后方才来的事儿說了。皇帝折腾了一整晚,很疲累,道:明儿再說吧。李玉道:是。服侍皇帝就寝。過了一会儿,皇帝又道:你叫人拿一块玉佩去给皇后,就說朕知道她来過了,让她节哀,明儿一早就去看他。皇帝睡下后,李玉在箱子裡随便拿了一块玉佩,叫来小太监,让他把玉佩拿去承乾宫,并传皇帝的话。 小太监到了承乾宫,只见承乾宫大门紧闭,叫了很久才进去。皇后拿了玉佩听了皇帝的吩咐,最后又问他皇帝的情况。天气很冷,他在外面站了很久,心裡不痛快,道:容妃娘娘在养心殿歇下了,皇上也歇下了,娘娘您也早点儿歇了吧。小太监走后,皇后思前想后,直如万箭攒心,坐在床上流了一夜的泪,直到天明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皇帝便来了承乾宫,但那拉氏才睡下不久,皇帝于是說不要惊动她,又回了养心殿。此时容妃也醒了,皇帝坐在她床前,问道:沉璧,你为什么对朕這么好?容妃温柔地一笑,道:您是沉璧的丈夫。皇帝道:可朕对你……容妃道:皇上,您别說了,沉璧知道,其实您对我和对别人并沒有什么不同,您只是喜歡和我在一起,還有,您对我好,是因为我們回部。皇帝默然不语。 容妃道:皇上,沒关系,沉璧的命是您和傅恒大人救的,沉璧现在又過着這么好的生活,沒有什么不满足的。皇帝道:好嗎?你远离故土,在這裡举目无亲,孤孤单单。容妃温婉地一笑,道:皇上,只要有您,我怎么会寂寞。而且哥哥嫂嫂就住在东安福胡同,受您的恩典,我时常可以和他们见面。皇帝道:朕……容妃道:皇上,我知道,您有那么多女人,她们都天天盼着您,等着您,您不能只和沉璧在一起的,但沒关系,您需要沉璧,沉璧就跟着您,陪着您。我這便回宝月楼了,您好好陪陪皇后娘娘吧。皇帝看着她一笑,眼裡又隐有泪光。 那拉氏昨日心力交瘁,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珍儿见她醒了,立刻走上前来,道:您觉得怎么样?皇上一早来過,后来又打发人来了几次,看您有沒有醒。那拉氏不言语,過了一会儿,坐起身来,问道:十三阿哥……珍儿道:袁春望在办,您放心吧。那拉氏点点头,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起来梳洗。珍儿见她始终不提皇帝,知道她還在生气。便劝道:娘娘,您想多了,皇上昨天赶回来便来见您,您哭晕了,他才走的,容妃是和皇上一起回来的,想是因为崴了脚,行动不便,才被留在养心殿的。今儿一早皇上也来過。 那拉氏還是不說话。珍儿又道:十三阿哥是皇上的儿子,他哪能不伤心呢。而且,您和皇上置气,不是把皇帝往别人怀裡推嘛,便宜的還不是别人。正說着,有宫女来通传,說舒妃庆嫔和嘉妃来看皇后。那拉氏道:就說她们的心意我领了,待本宫好些了再见。接着又来了几批妃嫔請见,那拉氏還是谁也不见。 珍儿知道容妃沒来,皇上也沒来,她心裡又不痛快,不好再劝。突然见袁春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带忧色,忙道:怎么了?袁春望走到皇后面前,道:主子,您還不知道吧,太后刚下懿旨,叫容妃和庆嫔一起抚养五阿哥,還有傅恒即将进宫伴读的儿子福康安,說让福康安住在庆嫔的宫裡。珍儿大吃一惊,道:什么?!皇后娘娘才沒了十三阿哥,皇上和太后便把五阿哥给了容妃。 袁春望道:容妃,果然是厉害哪,大概是觉得皇上的新鲜劲儿要過了,给自己先找上保障,一個是成年的阿哥,一個是傅恒的儿子,這简直是要把皇上牢牢锁住哪!那拉氏顿时目露凶光,但沒言语。袁春望又和珍儿议论了几句。才听那拉氏道:這定是魏璎珞的主意。袁春望道:您是說她要容妃照顾福康安?這一点奴才倒也想到了,但五阿哥的事,应该是皇上的意思。那拉氏道:那是容妃的意思。心想:這個女人年前和自己說不能生子,结果自己放松了警惕,让她得了五阿哥。 袁春望和珍儿互相对望一眼,不明所以。那拉氏道:本宫有儿子,四阿哥也是本宫抚养的,五阿哥自然不能再给本宫。庆嫔懦弱,皇上怕五阿哥受欺负,但庆嫔和舒妃一向交好,舒妃的儿子也沒了,皇上却不给舒妃,难道不奇怪嗎?袁春望点点头,道:主子說的是,但這容妃要五阿哥干什么?左右沒两年,五阿哥便要大婚了,皇上就要在宫外给他赐自己的宅子,他如今也住在阿哥所裡。那拉氏哼了一声,道:這才好呐,什么也不用做,孩子马上就能为自己所用,本宫自四阿哥小时候便抚养着,可是蠢了不是? 珍儿道:当年也是皇上把四阿哥给了您,您也不肯放他走。那拉氏看了她一眼,珍儿吓了一跳,再不敢言语。袁春望道:娘娘,可這容妃生的如此妖媚,和成年的阿哥啊,应该避嫌疑才对,皇上怎么沒想到這一层?听了這话,那拉氏心裡一动,眼前浮现出容妃和五阿哥這两個人来,想這两個人站在一起,果然像姐弟,不觉冷笑了一下,转言道:你别胡說八道了,永璟的事……都办好了嗎?說着又忍不住滴下泪来。 袁春望于是說了皇帝的旨意,回了十三阿哥丧礼棺木的安排等。便在此时,外面有人道:皇上来了。话音刚落,皇帝已经走了进来,那拉氏跪下請安,皇帝忙扶她起来,并扶她到凳子上坐了,看了看她,道:你果然好些了,朕就放心了。袁春望立刻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了珍儿。 那拉氏勉强一笑,道:皇上,您也节哀。皇帝温言道:朕還记得那时候赐了永璟一张凉席,和他在上面睡觉的小模样,就是在這屋裡罢。皇后知道他是在說永璟四個月的时候的事,不觉心裡一酸,热泪盈眶。皇帝微笑着道:淑慎,你還年轻,我們還会有孩子的。那拉氏大出意外,心裡热浪翻滚,立刻离座跪下,道:皇上,您待淑慎真好。皇帝道:今晚朕就留在這裡陪你。那拉氏泪流满面,道:臣妾遵旨。珍儿在一旁,也抹着眼泪一笑。 皇帝辍朝三日,第四日一早,走到军机处。军机大臣们請皇帝节哀,然后都默默地看折子。 皇帝坐了一会儿,对弘昼道:你和朕来。弘昼不明所以,只能跟了去。皇帝带着他回了养心殿。弘昼道:皇兄,十三阿哥的事,臣弟心裡十分悲伤,昨儿去寿康宫陪太后說了一会儿话,您和皇嫂要保重身体。皇帝道:你有心了,回头你叫你的福晋进来看看皇后,她心情很坏。弘昼道:是,她是应该来陪伴皇嫂,但她无旨不敢擅自入宫。皇帝道:嗯,皇额娘的意思是一家人应该多亲近亲近,朕回头给她一個特旨,她好常来陪陪皇后。弘昼立刻欣喜地道:谢皇兄。 皇帝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說道:最近朕收到密折,說是黄教喇嘛经常在京裡暗裡聚众谋划些什么。弘昼听皇帝的意思,是說他们在暗中谋反,大吃一惊,道:果有此事?臣弟倒沒听說。皇兄可知道聚会地点方位?皇帝道:据說在镶白旗的地界,詳情朕還在调查中。弘昼道:哦,那臣弟可以为皇兄做些什么?皇帝道:你去安排一些正白旗的人,长期驻守在贤良寺那裡,随时候旨再行动。上三旗,即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由皇帝亲领,所以正白旗兵将是皇帝的亲军,但现在是由弘昼在统领。弘昼道,是,但皇兄为什么要人驻守在那裡呢?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你知道,傅恒有一座宅子在椿树胡同,离贤良寺不远,朕想找個时候去那裡引蛇出洞。弘昼点点头,道:臣弟倒不知道傅恒在那裡還有宅子,他不是住在马神庙街?皇帝笑道:他在京城裡宅子很多的,和你一样。弘昼脸红了,知道皇帝在說他,便道:臣弟的宅子都是皇阿玛和皇兄您给的。皇帝点点头,道:傅恒并不知道此事,你不可声张,到时候朕說借那宅子一用,他不需要知道什么。弘昼心中暗喜,皇帝這是明显更信任自己,道:是,臣弟绝不向第三個人泄露此事。 皇帝又缓缓地道:叫你的人就待在贤良寺裡,不要四处活动,免得打草惊蛇,事情就不好办了。朕是看你办白莲教的事儿很上心,所以才派了這件,你可不要教朕失望。這件事可长可短,一定要沉得住气,你那急性子也好磨一磨。弘昼道:是,臣弟明白,多谢皇兄给臣弟這個机会。 皇帝道:朕已问了傅恒,他說椿树胡同那裡住着一些看宅子的人,你也不要去打扰他们,免得傅恒起疑。弘昼心裡转了无数的念头,道:臣弟遵旨。皇上微笑道:打虎還要亲兄弟。弘昼心裡十分激动,立刻跪下叩头道:弘昼定当为皇兄效犬马之劳。 大清自立国开始一直扶持藏传佛教,因从入关开始,蒙藏政权就和太宗皇太极取得了联系,得到了太宗的大力推崇。蒙藏就是一家,满人更是依靠蒙古坐稳的中原江山,因此满人受藏传佛教的影响极深。藏传佛教裡共有黄红花白四教,其中黄教兴起最晚却在一兴起便占据了主体地位,“兴黄教,柔蒙藏”是大清国策之一,藏传佛教就是喇嘛黄教,更一度被圣祖康熙定为国教。蒙藏事务一般都是皇帝亲领,所以皇帝的這個指派,事实上是让弘昼插手黄教事务,乃朝廷的核心要务之一。 弘昼春风满面地回了军机处,其他人虽然不知是何事,汪由敦,纳延泰,雅尔哈善都向他恭喜,只有刘统勋坐着沒动,而傅恒只在另一边看了他一眼。弘昼心裡哼了一声,暗道:在皇兄心裡,亲疏還是有别的。又暗笑,自准噶尔之战后,傅恒在皇帝心裡的地位大有下降,自己的机会真正的来了。一时又想,自己的福晋可以经常入宫去见皇后,心中更无比欢喜,似乎就和自己能经常见到她一般。 晚上,皇帝叫了傅恒”晚面”,就是在晚饭后进宫见他,君臣二人单独会面,這是他二人的常例。傅恒先道了哀,听皇帝說要搁置黄教喇嘛一事,感到很意外。皇帝道:朕不想打草惊蛇,你放心,正觉寺的事,朕迟早会做主。傅恒道:皇上,他们各处活动,不怀好意,奴才担忧皇上的安危。原来纳延泰调查出喇嘛们以暗|娼馆做掩护经常聚会,不能不令人怀疑,立刻报给了傅恒,傅恒报给了皇帝。 皇帝道:這些人,不過是因为朕现在示好回部,心中不平,于是便借正觉寺一事来提醒一下朕,沒有必要小题大做,京裡西藏密宗的高手朕也曾经见過几個,朕今天已吩咐了纳延泰,给他们加厚赏赐,事情就過去了。傅恒心中一动,道:皇上,您是不是在放长线?您觉得他们背后還有其他人?皇帝微笑道:总是瞒不過你。你就别再操心這件事,朕已叫纳延泰在处理,又给了旨意给远在藏边的伍弥泰。傅恒心想皇帝突然不要自己再插手,多半還是想限制自己的权力,想到此处,也不以为意,于是恭恭敬敬地道:是,奴才遵旨。 离开的时候,皇帝又叫住了他,道:傅恒,……牵涉在這件事裡,朕不想到时候教人以为你做事有私心。傅恒心中雪亮,明白皇帝不過是在欲盖弥彰,璎珞被刺杀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曝光,因为皇帝绝不允许此事曝光,别人如何知道自己有私心在裡面,而自己办朝堂公事绝不是出自私心,但自己本不在意,既然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璎珞,自己也放心了,此事走走再看。于是对皇帝笑道:是,皇上体恤奴才。皇帝也一笑,拍拍他,道:過两日,你就迎新人了! ※※※※※※※※※※※※※※※※※※※※ - 【歷史渊源】有一些歷史渊源,我直接写在文中了,比如皇帝的上三旗,清朝的藏传佛教的地位等等,這些是为了铺陈小說情节或者是为了行文方便 。旁白裡的歷史渊源/原型是补充說明背景。 - 乾隆二十年的时候,军机大臣为傅恒、来保、刘统勋、汪由敦、纳延泰、刘纶、觉罗雅尔哈善。来保就是原剧中尔晴的祖父。在歷史上,来保,喜塔腊氏,历任工部尚书,吏部尚书,是乾隆的军机大臣,从乾隆十三年到乾隆二十九年都在军机处和傅恒一起共事,乾隆十三年,他入值军机处的时候已经六十七岁,但原剧中并沒有将其设定为军机大臣。弘昼在歷史上从未成为军机大臣,他最高做到议政大臣。议政大臣为清朝创制初期,设议政王大臣数员,均为满族大臣担任。凡军国重务不由内阁官员發佈的,均交由议政大臣会议,后因雍正帝设立军机处,议政之权遂微,只保留名义,所以歷史上弘昼的议政大臣是一個虚衔,但原剧中他被设为入了军机。根据以上,在小說中,我将来保和刘纶从军机拿掉了,加入了弘昼。歷史上,皇帝和傅恒特殊亲密感情深厚,傅恒白天在军机处时被召见,晚膳后乾隆与他常有要事相商,近臣称为“晚面”。所以他其实整天都待在紫禁城裡,還经常通宵 。 - 驻藏大臣,是清代西藏的军政长官、驻扎大臣。全称为钦差驻藏办事大臣或钦命总理西藏事务大臣,又称西藏办事大臣。另设副职一员,称帮办大臣。雍正五年(1727年)置。驻藏大臣会同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监理西藏政务,并代表朝廷主持并监管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以及西藏各大呼图克图之转|世、坐|床等事宜。驻藏大臣与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地位平等,后两者上书皇帝须经驻藏大臣转奏。乾隆二十年的时候,驻藏大臣是蒙古正黄旗伍弥泰。 - 十三阿哥永璟。在歷史上,乾隆二十年(1755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卯时,继后生皇十三子永璟;十二月二十八日,催总管李文照将绢画两张持进翊坤宫内张贴。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四月二十七日,高宗特命总管方刚为刚出生的翊坤宫阿哥(即永璟)的床上铺凉席一块。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七月二十四日子时,皇十三子永璟夭折,未满两岁。继后住在西六宫的翊坤宫,但原剧中设定她住在承乾宫,承乾宫在东六宫。小說中为情节需要,提前了永璟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