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黄骠马
而正面靠墙的主位上坐着一位穿着厚衣短靠,膀大腰粗,身材健硕的汉子。
那汉子脸上带着发配的刺字,一看就是一個江湖人物,显得与那些读书人格格不入。
汉子是刘永铭手下赌档总掌柜夏侯非,而這间厢房其实就是青衿堂的账房。
夏侯非脸上露着难色,心中盘算道:“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六爷!這事必然让六爷知道!”
夏侯非刚从主位上站起身来,一名护院从外面急急得走了過来。
“侯爷!侯爷!”
“怎么了?别跟我說有人在我赌档裡惹事,老子正憋着一肚子火沒地方撒呢!”
“不是!谁敢找您的茬呀!”护院說着来到了夏侯非的身边。
那护院轻声說道:“我刚刚看见六爷进来了!”
夏侯非一激灵,连忙說道:“不会是来问罪的吧?六爷是非分得清楚,也问不到我身上来呀!我還是去见见吧。”
“问罪?”护院一愣,又說道:“小人虽然不知道侯爷您遇到什么事了,但看六爷的样子,不像是来问罪的。他进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单薄的书生素衣,跟在一位小姐的身后。就是那一日激屠家少爷去与夏公子下棋的小姐。”
夏侯非說道:“不稀奇,上一回六爷還化装成羌人在楼裡跟人下棋,一场豪赌赢走了人家一千五百两银子呢。你就装作不认识就好了……可、可是這要是装作不认识,我怎么跟他說那事……”
刘永铭的确是化装成羌人在青衿堂与天水司马家下過一场棋。
赢得的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其实是三张五百两的银票,一张给了礼部尚书陆预,一张给了教坊司的黄奉銮,一张给了侯不平。
至于买琴的那一万两,還真是刘永铭自己的。
夏侯非脑子一转,又說:“六爷這一回扮的是穷书生,穷书生就是一個字,穷。我不妨就說他欠我银子,让他与我商量怎么還,将他請出来,這不就行了么?”
夏侯非說完便急匆匆得让护院前面领路带着自己去见刘永铭。
…………………
青衿堂深处的水榭是仿的后世江南苏州园林格局,做工十分精美,而且比一般的亭子還要大上一圈。
十几個個书生坐在裡头竟一点都不觉得挤,還有一些空旷。
陆琳琅是唯一的女客,自然是有特别的待遇的。
别的书生都是坐在水榭边栏上,而陆琳琅则有自己的一把椅子,椅子上還有一张软垫,椅子前還摆了一道半透明的丝纺屏风。左右還立着两個青衿堂给配的使唤侍女。
陆琳琅心事重重得坐在屏风后的那张椅子上,透過屏风看了看刘永铭。
沒有人与刘永铭坐在一起,因为這裡的书生都不认识他。
刘永铭只得自己一個人看着池水、假山,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那些书生三五成群得在讨论着。
“真是個好去处呀!长安城裡也就青衿堂与白露亭有這样的江南园林景致了。”
“青衿堂裡有的可不只是景致,還有别的呢!這裡能喝到宫裡都沒有的各地名茶,而且点心、蜜饯也是一绝,跑去城外野游可沒有這类东西供给。你不曾听說過一句诗么?青衿一袭邀红杏,蓝舆轻驾落紫烟。”
“什么意思?”
“還能什么意思,在青衿堂裡与人赌棋,赢得了钱财,去红杏楼会姑娘,再去蓝舆台听一曲红颜戏,最后去紫烟轩吃一顿好的。正所谓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听最好的曲,玩最漂亮的女人。”
“慎言!慎言!陆姑娘還在這呢,别让她听到此轻浮之语。”
“得了吧,你還真想去高攀呀?陆家小姐是人家魏仲贤的,哪裡還轮得到我們呀!别說刚刚提起的四大样了,就這青衿堂平时下下棋還行,這后院山池一般也是进不得的。也就魏仲贤這等有钱人才能来”
“包下這裡一定不便宜吧?”
“魏家有的是银子,不用我們担心!”
书生们正谈论着,那夏侯非凶神恶煞得从远处急匆匆得赶来。
夏侯非的凶神恶煞主要体现在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与脸上的刺字。
刘永铭坐在扶栏边上一眼就看到了,他怕被夏侯非让出来而說破自己皇子的身份,只得将身子转到一边,還将头缩了起来。
陆琳琅此时十分注意刘永铭,见得刘永铭动作古怪便有一些生疑。
夏侯非原本就明刘永铭的手下,就算是刘永铭的后背他也是极为熟悉的。
夏侯非走到刘永铭身边,一掌按在刘永铭的肩膀上。
刘永铭大感不好,這夏侯非若是說破自己身份,那刚刚对陆琳琅說的一切可就都……
沒等刘永铭回身示意夏侯非不要乱說话,那夏侯非便开口道:“可算是找着你人了!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還我?”
刘永铭一听,马上转過身来,对夏侯非說道:“小生最近手头……您知道的,家裡還有位病人,实在是……”
夏侯非看了看左右,对刘永铭說道:“你是读书人,我自然不为难你,更不会在别人面前扫你的面子,我們移步商量吧?”
刘永铭看了看屏风,然后才站了起来。
夏侯非带着刘永铭向着水榭外而去。
二人远离了水榭,四周并无他人,夏侯非還是不放心,让刚刚一直跟随的护院也走开一些巡视一下是否有来人。
刘永铭见得夏侯非便笑道:“行呀!越来越会察言观色,都知道为爷我掩饰身份了。你把爷叫出来做甚?”
夏侯非连忙說道:“正想去找您呢,刚刚……刚刚出了一些事情,原本是想先通报给您的,但、但您知道的,只有您找我們的份,我們想找着您還真难。瑶姑娘又不在,也沒办法通過她找您。事出紧急所以我就先处置了。”
“爷也沒办法天天盯在那生意上不是。你是我的赌档大掌柜,该做主就做主!”
“這事還真得先让您知道,马出事了!”
“谁妈出事了?”
“马!马匹!”
“什么马?”刘永铭有一些听不明白。
夏侯非着急着說道:“年前,瑶姑娘派人到黄骊集要走一匹马,我以为是六爷您要的,所以就给了一匹最好的黄骠马。”
黄骊集,长安城最好的赛马场,兼顾赌马业务,是刘永铭的产业之一。
“這事我知道呀。”
夏侯非說道:“后来我才知道珏瑶姑娘派人骑着那匹马是去了陇西府,骑马之人故意撞伤一位妇人,還假冒說是陇西李家的,最后還扬长而去了。”
“你养马有一手,也就只有黄骊集的马才能如此神骏。骑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所有,一般的马装不像,所以瑶儿才会跟你要马的。那匹马在陇西当地就卖了,也是冒用的李家人之名。沒事先告诉你是因为……”
“小人懂,六爷所做之事沒必要告诉我,我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跟别人提起,就算是心腹我也沒敢說,就是這马……”
“那匹马到底怎么了?”
夏侯非說道:“那匹马转来倒去的,被转手到了易将军的手上!”
“安南将军易光?”
“对!就是那個大字不识几個的易老粗,他平日裡就爱骑马、奔马、赛马,他拉着那匹黄骠马就来了黄骊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好奇得问了一下才知道在那匹马是他从一位陇西商人那裡买来了,他直言說是陇西李家行凶肇事后卖掉,转手到了他的手上。我一想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原本也沒当回事,只是……”
“只是什么?”
“最近陇西李家的事情不是闹得很大么,陇南知县、知府都进了大理寺了!而且那匹马還识路,一进到黄骊集就算是回到了家,撒了欢了。高兴之于還发了撅脾气,非要它自己之前的马棚与食糟!当时易将军一眼就看出問題来了!”
刘永铭连忙问道:“易光看出那匹马来自黄骊集了?”
“应该是有所怀疑,他戎马一生,对马也是行家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十六日。唉,都怪我赌气,激他跟我赛马,要不然也不会有這一回事了。原本是想早一点跟您說的,就是……就是怕您怪我知道了您的事情……”
刘永铭却是笑道:“应该是易光有些日子沒来了,你想与熟客多走动一下,所以才激他来与你赛马吧?你做的很好,也沒错。但你的确应该早早报知于我。你是怕爷我怪罪瑶儿做事不周密,怕我责罚她,所以不敢跟我說吧?”
“是、是這样。原本是想告诉瑶姑娘的,但她被禁军给逮走了,我也寻不着她。”
刘永铭說:“此事也不能尽怪于瑶儿,他知爷我虽好气派,却从不浪费。所以不想将马杀了就地掩埋,而是卖了马,多少换些银钱回来,不算浪费。可谁又能料得到在陇西卖掉的马,会又被卖回来呢。要怪只能怪爷我自己思虑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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