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变成铁皮人的可怜国王
一墙之隔,时不时有人在长廊走過。
昏暗的灯光从上方映出飞虫杂乱的影子,哭泣和說话声模糊成遥远的嗡鸣,裴与墨躺在床上,陷在气味陌生的被褥裡,意料之外的沒有失眠。
他很快就闭上眼,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他是被惊醒的。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久经训练的警惕迫使他迅速伸出手,试图掐住对方的脖子——有人靠近。
但下一瞬,要扭断人脖颈的力道骤然回收。
拱起又回落的被角下,裴与墨指尖绵软蜷缩,宛如猫垫落在地面。
熟悉的草木味道萦绕周边,窸窸窣窣的一小段响声,果不其然,在被悄咪咪地戳了三下脸颊,摸了四次睫毛,捏了五次鼻尖后,一個怜惜的亲吻很快落在他眼角。
紧接着,清亮干净的嗓音紧跟着徐徐响起,“醒来吧,亲爱的小公主。”
老实說,江璨刚刚险些沒冲出去来了個仰天长啸。
对着眼睫紧垂的裴与墨,他在心裡默念了五百遍“他的公主真好看”“他的公主真仙女”“感谢王子沒长眼睛”,才勉强把已经要拐弯的脚丫子转回来。
這可能就是传說中命运的馈赠吧。
从前還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王子们会前仆后继披荆斩棘地朝着素不相识的公主奔去。
现在才知道,有的人看一眼就像从前看過很多眼,有的人生一双眼睛胜過别人生很多双眼睛…
尽管江璨并沒有见谁生過很多双眼睛,但胸腔裡那颗疯狂跳动的小心脏不仅证明了它的强壮有力,還告诉他,哪怕裴与墨不幸地错過自己的故事,再次在路上遇到,他八成是会爱上他。
确实被看過很多眼,并早已经和江璨相爱且确定关系的裴与墨对江璨脑壳裡的思想风暴犹然不知,他努力装作才睡醒的样子,“谢谢你,又唤醒了我。”
江璨:“不、不用谢。”
啊,他向我道谢了,他好可爱!
耳尖通红地瞥了裴与墨一眼,赶紧害羞地低下头,“你身体還好嗎?”
一如既往地,江璨实在不会遮掩自己的心思。
裴与墨不动声色地把他险些拧成麻花状的可怜手指尽收眼底,微微怔忪后,目光越发晦暗幽邃,“不太好。”
江璨一惊,“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找…”
裴与墨不紧不慢地打断,“嗯,可能需要像昨天一样,找你再亲一下。”
江璨的下颌就贴在床沿,說话间,裴与墨撑起身子凑過去,姿态随意,呼吸裹挟着冷调的,引人沉溺的薄荷香。
江璨:“!”
裴与墨离得很近,近得可以看见自己方才伸手按压他的脸颊时,落下的一点红痕。
裴与墨的眼睛纵容缱绻地望着他,裡面像是装着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药水,江璨忍不住望进去,肆意消磨着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救了個大命。
明明昨天亲過好多次了,今個怎么下不去嘴呢?
江璨整個人都给迷得麻酥酥晕乎乎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闭了闭眼就要找准個角度贴上去。
他想要亲吻的是侧脸。
对方却偏了偏头,径直咬上他的嘴唇。
经此一砸,裴与墨算是从各個角度明白了江璨的纯情。
可問題是,在一起這么段時間,别說是亲,摸都摸過好几次。
江璨仍记得喜歡自己是個意外之喜,但绝沒有倒退回去从牵手开始的可能…毕竟随着他的意思,三五年才滚作一堆還真不一定是玩笑话。
這样想着,裴与墨抬起江璨的下巴,吻得更深。
江璨:“!!!”
短暂轻微的窒息感迫使江璨睁大了眼,逼近的五官稠艳得不可方物。
闭上眼。
過一会又睁开。
再闭上。
很快又又睁开。
反复几次才确信自己被亲了,還是很霸道的那种。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唇角辗转的柔软,能清楚地感觉到裴与墨捏着他下巴的手慢慢下移,划過喉结,跟把玩什么有趣物件似的。
微凉的指尖难以忽视,江璨都能想象到苍白骨感的手指是怎样地划出一道道温凉细致的触感。
清纯男大学生哪裡受得住這样的刺激?
难耐的战栗不堪忍受地从头顶炸到神经末梢。
江璨先是往后仰了仰,很快就重新用力地搂住裴与墨的肩膀,遵循本能地贴過去急切懵懂地索取着。
忽地,只听“咣铛”地一声巨响。
浮沉在满室空气裡的旖旎被轻易打碎,江璨瞳孔紧缩地支棱起来,第一反应是用被子把妖精似的裴与墨盖住。
与此同时,一個看似忘了实则沒有忘记的想法油然而生——以后還是要给买個大房子,把他装起来。
几步远,不锈钢的汤桶滚在地上。
這显然就是发出巨响的罪魁祸首,好在质量绝佳,除了一角微微凹陷,沒有任何损伤。
它的桶壁依旧崭新,依旧噌光瓦亮,镜子般映出中年男人震惊懵逼的脸。
江璨顿住,“你是…”
言家主大清早的煮了鸡汤過来,除了言夫人同款的一万吨打击外,還受到了额外暴击。
他明明听妻子說,江璨给她设定了很好的角色。
昨夜回到家裡哄完言望已近凌晨,言家主接到妻子的来电,很雀跃很开心地,說以后她不用再找理由,也可以随时出现在儿子面前。
期待了一整晚,就,江璨难道沒有给他安排什么嗎?
正含泪要奔,江璨迟疑地继续道:“你是被黑魔术侵蚀险些失去神智变成铁皮人的可怜国王吧。”
言家主:“…”
這還不如沒有角色呢。
他在儿子眼裡的印象一点都不宏伟壮阔。
默默捡起汤桶,言家主悲伤地靠在身后言夫人的肩膀,“老婆,我看上去很像失了智嗎?”
言夫人犹豫片刻,“要听真话嗎?”
言家主:“……”
暴击+10086。
虽然只過了一晚上,但言夫人的心性也算得到千锤百炼。
她面不改色地把门带上,带着言家主往外走,不住安抚着,“沒事沒事,我就喜歡你這样的。”
清晨八点钟的闹钟滴滴滴地响起。
不再注意外面夫妻二人的对话,裴与墨掀开被子坐起身,江璨抬眼就看到那片殷红的嘴唇,滚烫的红晕从耳后一路蔓延到肩膀。
他這时候才想起来害羞,果断嗷地一嗓子,把脸埋在被子裡。
看着床边新嫁小媳妇般拧巴的江璨,裴与墨唇角好整以暇的笑意多了几分愉悦,某种程度上来說,也算是未来可期。
接下来小半個星期,江璨仍住在医院裡。
以防万一,他被押着做了整套体检,当然,江璨本意是拒绝的,他怕被发现什么异常被抓去研究所切片。
可裴与墨說是陪他做,只好从了。
毕竟不论如何,一起切片总比分开切片来得好。
研究所的车从沒出现過,武平导演倒是每天晚上還会给打视频电话。
带着一群小老头从各個方面给江璨讲课,时不时一起鉴赏個电影什么的,反而对于日常出状况的《太平》,颇有躺平的意思。
說是投资商都不怕烧钱,他们更不怕。
更何况江璨上戏快,大不了再赶赶进度,总归能赶出来。
言家主熬制的鸡汤王八汤鹌鹑汤一日三换,裴与墨的脸颊每早必亲,等再披上那身将军的盔甲,已经是八月初。
正是天气多变的档口,有时热得要开洒水车冲着天空喷雨降温,有时冷得一众演员缩坐在马扎上,撩着旁人长衫下摆当被子使。
江璨脑壳挨砸的事沒有传出去,片场裡只有几個导演明白大概内情。
其余连個大概都不知道,更别說具体情况,只能通過揣摩武平时而忧心忡忡时而焦虑万分的神色,猜测一二。
武平抡喇叭凶群演,江璨好惨。
武平逮着男主骂街了,江璨不得了。
武平嘴张好大看着要吃人,江璨好要命。
如此這般,等江璨重开第一场戏那天,众人都忧心忡忡地围在四周,生怕江璨演不好還被骂,一蹶不振,闹得后面還要进医院還要找演员。
结果出乎意料的,江璨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可以說是绝好。
他们拍的戏份是又一场战役過后,将军与敌方帝王站在两座城池对话。
這算是整個剧情的转折点。
庞大的旧王朝缓慢地分崩离析,新生的王朝颇具雏形,即将展翅高飞。
年轻的帝王穿着不合身的棉麻长衫站在城墙,怜惜将军的才能,惋惜他不遇贤主的遭遇。
将军刀尖的血渍未干,他望向西沉的太阳,第一次沉默了。
分明是带领着几十万大军的将军,背影的苍茫和决绝却是那样地孤独。
這一幕后来播出时被众多網友争相剪辑,和男主称帝,将军夫人跳城楼自尽等等片段一起成为经典。
而此时,一镜到底的拍摄完毕,副导演望着言家夫妻一眼不眨的凝重神色,试图为江璨說好话,“我們演员虽然找得慢,中途有些耽搁,但确实都是很贴合人物的。”
言夫人看着江璨从高处下来,才松了口气笑道,“是啊,演员很不错。”
他们是作为投资商来的,当初江家撤资,言望回去把這事儿一說二說,索性抢在裴与墨前面先包了全。
一切有條不紊地进行着。
江璨继续拍戏,完成将军的人生。
裴与墨总是坐在片场裡,言家夫妇也时常来转转,片场裡的人起初不太明白,后来渐渐就知道了,那几位可能是江璨的粉丝。
可一切突然太正常了,以至于莫名显得有点不正常。
就连武平也觉得不解,医生明明還很隐晦地提醒,說有的人被砸了脑壳不太灵光时总会做些奇怪的事,忘掉剧本甚至工作都是基础症状。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么瞧着不仅不奇怪,過戏還過得更快了?
但也实在不好意思直接问江璨你脑子怎么坏得不明显。
当然,如果武平真去问,江璨或许会展现一下被掩盖的真相。
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论是野兽還是公主,都需要劳动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不需要劳动的都在动物园裡关着,表演钻钻火圈翻跟斗,甚至要给人类摸脑壳才能得到一点生肉。
啊,真是可怜。
這样想着,江璨抄起剧本,决定连夜把台词读透读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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