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化成泡沫
但江璨的嘴唇就抵在他耳边。
裴与墨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能感受到江璨胸腔的嗡鸣。
太猝不及防,太出乎意料,以至他连厌恶和人触碰到的反应都忘了,整個人僵硬得像個不成样的空心泥偶,轻轻一碰,就掉落满地粉饰的冷静。
江璨爱…他?
爱?
为了什么?
蒙在眼前的黑雾依旧沉重幽暗,张牙舞爪得像要把他生吞活剥,周边却不再陷入冰凉的虚无,裴与墨闭了闭眼,无所适从地抓住横在腰间的手腕。
江璨說這话的目的是什么?
他应该做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
裴与墨十七岁借朋友的名义开办工作室,十九岁创立公司,二十一岁吞并裴氏,一路走来,把公司发展成這样屹立不倒的庞然大物,手段是整個京都圈子裡有所耳闻的狠辣果决。
却第一次对什么事毫无头绪。
星星倒映在海面上,像一幅色调最温馨的油画。
浅浅的潮水中,两個人以背后拥抱的姿态,前后站立着。
裴与墨仍旧不适应和人肢体接触,但习惯性的恶心感却沒有泛上来。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說什么打破這奇怪的沉默,就听见不远处似乎有细碎的声响。
是不明原因的女生惊讶地感叹:“好浪漫!”
裴与墨骤然感觉肩膀上一阵疼痛,江璨贴着他的背,弯着腰一脑壳撞进他的颈窝,闷声闷气,“都說爱你了…”
裴与墨:“什么?”
江璨脸爆炸红,爆炸滚烫,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顺从,他小声重复,“都說爱你了,我們能走了嗎?”
因为說爱,所以可以走,是什么逻辑?
裴与墨顿了一下,想起来了。
江璨脑子摔坏了。
沒有原因沒有目的,這只不過是他又一次,因为脑子摔坏了才做出的,不知所谓的行为。
齿尖深深地切入唇角。
裴与墨抿掉舌侧的一点腥甜,心想,他的记性真的很不好,本该牢记的一点,却总是忘记。
又一波冰凉的海水掩過鞋尖,耳边哎呀一声,裴与墨脚下一空,像個小孩子似的被抱起来。
江璨的步伐很大,鞋子踩进海水裡发出明亮的哗啦声。
呼吸间咸涩的味道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开的花香,幽幽的,青涩的,是属于春天的味道。
裴与墨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他面如寒霜,一双向来沒什么情绪的眸子浸着浅薄的怒意。
他用力地掰开江璨的手,急着拉开距离似的,侧過身连着退开几步。
江璨因为脑子摔坏了,所以說爱他。
裴与墨自认对江璨的爱并沒有任何贪图,可意识到這一点,還是让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
江璨总是做這种事。
沒有分寸感地不断靠近,越過他划下的界限。
裴与墨肩膀绷得紧紧的,可周身不属于自己的余温挥之不去,甚至透過衣服,越来越滚烫,像要灼伤他的皮肤。
江璨不明所以,“与墨?”
男人心海底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炸毛了?
裴与墨冷冷地看着江璨的方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排斥,“别碰我。”
他们已经从海边回到花园裡,這边装饰的彩灯很少,倒是有個邮箱形状的路灯支在旁边,很黯淡。
月色影影绰绰地撒下来,江璨停住脚,觉得裴与墨這样子很熟悉。
之前他偷摸他投喂的小流浪时,那只有着柔软脑壳的猫猫就是這個样子,凶巴巴地,尾巴毛都全部蓬开。
…但再像,也不是真的小猫咪,他才不稀罕碰呢。
江璨撇撇嘴,“好好好,不碰你。”
說着,還转身走了几步。
裴与墨站在原地,呼吸渐渐平缓。
他分明是冷静的,可对上江璨,這份冷静就像湿透的纸,一戳就破。
裴与墨讨厌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自己对待江璨的這份特殊,也让他感到某种未知的危险。
紧紧握着的拳头一点点松开,沉稳的步履却顿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杖丢了。
裴与墨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脑子裡清晰地绘制出一幅地圖,花坛的位置,喷泉的位置,還有那條不算曲折的路。
可他并不知道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裡。
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回去。
裴与墨僵在原地,试探伸出的手不知所措地停滞在空气裡。
江璨沒见人跟上来,回头时,就看到這一幕。
裴与墨那张好看到让周边一切都黯然失色的脸上,难得地泛出几分茫然和失措,嘴唇轻轻抿着,苍白的指尖,别扭地朝他伸過来。
…找不到家的小猫。
江璨觉得裴与墨不应该叫裴与墨,应该叫裴傲娇。
真是的,明明是他凶了人,要人走开,他却反而很委屈,再非要牵手才肯走。
裴与墨听着远离又靠近的脚步声,感觉手腕被握住,他垂眸看着黑雾裡若隐若现的轮廓,顿了顿,還是沒有甩开。
隔着衣服,也不是不能忍受。
江璨注意到裴与墨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哎呀,男人就是這样,嘴上說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裴与墨呼吸一窒,“…闭嘴。”
十五分钟后。
当裴与墨木着脸被江璨牵着出现在沈秘书面前时,沈秘书是震惊的。
裴与墨来得匆忙,什么通讯设备都沒带,到了晚上又瞧不见,沈秘书都急死了,生怕老板给丢了。
但金丝雀不愧是金丝雀!
身兼多职,還能当导路仪用!
沈秘书满脸钦佩,赶忙過去把车门打开,再看着裴与墨从始至终被牢牢握住的手腕,内心激动。
如果可以,他真想捧着江璨的手,像所有痛呼着“你是我們总裁第一個带回家的女人”的管家般,痛呼一声,你是我們裴总第一個牵着手带回来的男人。
一直到裴家,江璨才把裴与墨的手松开。
看到城堡花园式样的伊甸园大门,他忍不住心道,x嬛终于回宫了。
客厅的灯光明亮极了,整個房间還是江璨离开时的样子,崭新的皮卡丘和叮当猫躺在沙发上,毛绒绒的外皮怎么看怎么绵软。
屋子外面是茁壮生长的大白菜,屋子裡面是安安静静的两個人。
裴与墨一直沒說话。
江璨坐在地毯上,也默默松了口气。
他刚刚数清楚了,裴与墨的脚趾都還在,完完整整的,一根都沒有化成泡沫。
但看着看着,一不小心的,视线就有点跑偏。
裴与墨等了好一会儿,一切才终于从黑暗中慢慢剥离出来,浮现出清晰的轮廓。
黑暗的迷雾浅浅地散去,率先出现在眼前的,是那头金灿灿的头发。
应该是新染的头发,颜色太過纯粹,有着近乎梦幻的美,却也不显得轻浮风流。
多日未见的少年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少了些天真的稚气,更显山露水地添了几分眉眼间的英俊。
等等,這個英俊的少年人,似乎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脚?
裴与墨顺着他的视线垂眼,皱眉,“你在看什么?”
江璨“昂”了一声抬起头,突然乐起来,“与墨,我想到一件特别搞笑的事。”
也不等裴与墨說想不想听。
江璨就眉眼弯弯的,說:“我有個朋友,是学医的,学得特别痴狂的那一种医学怪人。”
“有段時間,他特别喜歡一個女孩子,我們一直觉得他会单身一辈子,就都很惊讶,但他跟那個女孩告白的时候,我們就不惊讶了。”
說到這裡,江璨像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笑意明晃晃地盛在他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裡。
“他告白的方式很特别,是把那個女孩子从头到脚地夸了一遍,在夸人家脚踝长得好看时,他问他们在一起了,以后如果女孩先死了,能不能把胫骨送给他哈哈哈哈哈。”
本来就憋着笑,江璨說着說着又忍不住乐起来,“再然后,人家甩了他一巴掌,喊了声变态就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与墨:“…”
他倒是沒觉得多好笑。
但江璨的朋友,果然能做江璨的朋友。
江璨笑過了,又继续說:“我以前還经常拿這事打趣他,但现在突然就有点理解了。”
他真诚地夸道:“你脚踝是真的很好看,我朋友喜歡的那個姑娘的肯定都沒有你的好看。”
江璨视线又往下落,還伸手在旁边比划了一下,他之前就注意到過,但沒有看到過這么仔细。
裴与墨的裤脚湿了一截,往上窜了窜,露出的骨节线條清晰流畅,窄窄几道,像是一只手可以握住。
江璨的存在感很强。
江璨那只手爪子存在感也很强。
裴与墨几乎感觉到江璨掌心的温度,他猛地站起来:“我去洗澡。”
江璨茫然:“昂,哦。”
這样的氛围实在微妙,偏偏江璨浑然不知,還傻不愣登地想着,去洗澡就去洗澡,急什么?
裴与墨低头把一捧水泼在脸上。
冰冷的水带走脸上的热度,镜子裡的自己還是那样,漆黑的眸子裡平静无波,和平常沒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方才,他心裡突然又涌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但想要理清,又很快消失不见。
撑在水池两边的手一顿,裴与墨后知后觉,他怎么又把江璨给带回来了?
伸手解开脖颈处束缚着的纽扣,忽地,裴与墨脚下一软,眼前的一切都叠上奇怪的重影。
像冲印失败的老式胶片。
周边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光点,明明暗暗,破碎混乱。
熟悉的疼痛感从太阳穴处传来,像有一把正在在用力敲击的锤子。
恶心,头晕,失重。
裴与墨心道不好,想要撑住盥洗池,却无力操控已经沒有知觉的手脚。
嘭——
是什么东西被推倒的声音。
感觉到不对劲,江璨紧张地贴過去,“与墨?”
自从裴与墨进浴室,江璨就搬了個小板凳在浴室门边坐着。
今天海边那会儿实在有点吓着他。
再者,裴与墨刚刚跑那么快,跟有人撵着他似的,谁知道是不是想变成泡沫,顺着水管一路飘向大海呢?
一门之隔,裴与墨指尖在不受控地颤抖。
就這样闭上眼吧,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這样說。
天旋地转间,黑暗也一点点侵蚀過来,像铺天盖地的蝙蝠或者飞蛾…却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驱散。
脆弱的玻璃门嘭嘭作响,江璨:“与墨?与墨你還好嗎?你在裡面做什么?”
裴与墨:“…”
闭了一半的眼努力地睁了睁,他十分艰难地挣扎着,把挂在旁边的浴巾一把扯下来,盖在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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