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揣小熊(3) 作者:未知 尚楚是在医院见着白艾泽的。 他买完两百块钱彩票,又在店裡呆呆坐了会儿,手裡紧紧攥着手机,想要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诉白艾泽,想告诉他小熊宝宝好像已经到了,虽然小孩子腿短,走路慢吞吞的,但总算是走到了。 但尚楚心怦怦跳個不停,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他的运气怎么会這么好呢? 他一向都不是会被老天爷格外眷顾的那种人,漫长的等待和日复一日的失落累积到一起,把尚楚的希冀和期待一点点磨平。 体检报告显示他的激素水平并沒有得到多少提升,梁主任也多次委婉地暗示過受孕几率极小。 极小是多小,尚楚不知道,他只知道极小就意味着有可能,這個“有可能”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无论它发出的一点火光多么微弱,尚楚都要紧紧抓住。 他不怕等待,就怕白艾泽难過、怕白艾泽失望。 - 大概是半年之前,他们从首都做完孕前检查回来,尚楚又问白艾泽小熊走到哪裡了,会不会迷路了? 白艾泽亲了亲他的额头,說他们的宝宝一定很调皮,也许在路上看见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就耽误了。 尚楚靠着白艾泽的肩膀,眼皮很沉,他說小白小白,我先睡觉了,要是我在梦裡看见了我們的小熊,我就让他迈开腿跑快点儿,這么偷懒怎么行呢?再偷懒我就要揍他了。 检查要打很多针、抽很多血、验很多项目,加上往返首都路途遥远,二人又公务缠身,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尚楚实在太累了。 尚楚彻底睡過去之前隐约听见白艾泽在耳边喊他阿楚,說阿楚,沒关系的。 白艾泽的声音很低很低,比窗外皎白的月色還要更加温柔,尚楚想回。 那次尚楚沒有梦见小熊宝宝,由于疲惫他睡得很沉,醒来是凌晨三点半,白艾泽不在身边。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循着灯光去到了客厅另一头的小房间——他们用来放小熊玩偶的屋子。 从十八岁那年起,白艾泽每年都在尚楚生日那天送他一只小熊布偶,年年如此,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只。 尚楚透過虚掩的门缝看到,白艾泽盘腿坐在沙发椅上,几只小棕熊坐在他身边,他大腿上坐了一只小号玩偶,包着纸尿裤。 从這個角度看不见白艾泽是什么表情,但尚楚料想白艾泽此刻的眼神应该无比柔软,他忽然就眼眶一热,险些就要掉下眼泪,沒有惊扰小房间裡的白艾泽,踮着脚回到了主卧。 那晚之后,尚楚再也不在白艾泽面前提孩子的事情,他不再问白艾泽小熊走到哪裡了,也不說那些要揍小熊之类的赌气的话,只是悄悄地攥着那一点点微弱的“有可能”,再平静地接受试纸上浮现一道刺眼的横杠。 - 所以,当一道横杠突然变成了两道,尚楚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在短暂的震惊和狂喜之后,不确定的感觉浪潮般涌起来,瞬间压倒了其他一切情绪。 是真的嗎?万一不是...... 尚楚舔了舔嘴唇,觉得不管测试结果是真是假,总归都得和白艾泽說一声。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给那张试纸拍了照发给白艾泽,发消息說他刚才买彩票了,估计今天能中大奖。 目不转睛地对着手机屏幕盯了两分钟,白艾泽才回了通电话過来,尚楚忐忑的心脏差点儿沒跳到嗓子眼,想着白艾泽会是什么反应,激动的语无伦次?感动的无言啜泣?還是喜悦地狂吼狂叫? 他忐忑不安地“喂”了一声,那头传来白艾泽和往常一样沉静的声音,镇定地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气不错。 “知道了,我现在過去。” 嘟—— 挂了。 尚楚怔了半响,嘴角僵硬地抽了两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八個字。 就這?白艾泽就這反应?就扔给他這八個字? 尚楚還沒琢磨完這八字箴言有什么含义,手机又响了,是宋尧打来的电话。 “喂?有屁快放,”尚楚這会儿沒心情和他叨叨,“沒事儿我挂了。” “我|操!别挂啊!”宋尧那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你现在赶紧叫個车去医院!” 尚楚心不在焉地问:“干嘛?” “你家白艾泽中什么邪了?刚走路走的好好的,就接了個电话,然后一头撞在窗户上,现在又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宋尧又好气又好笑,“我刚检查了,他也沒伤到骨头啊,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站不起来,问他怎么回事儿他也不說话,我寻思别是把脑子摔坏了......” 尚楚按着眉心,哭笑不得地說:“你先把他扛医院去看看,我现在就去。” - 整個市局都对白艾泽出糗這事儿津津乐道,接下来這三個多月,上到一把手谢军,下到门卫老张,见了白艾泽都要好心提醒一句“下楼梯小心看路啊”,连同白艾泽撞過的那块玻璃都成了新阳市局的一個景点,宋尧给起了個爱称叫“送子玻璃”,局裡但凡是谁想要生孩子的,就去那块玻璃上磕两下脑袋,据說效果比城郊的送子观音庙還好。 谢军对這种歪门邪道嗤之以鼻,表示坚决不能在局裡搞這种迷信活动,直到一天晚上,在物证科加完班的翁施经過走廊,看见有個人影在那块送子玻璃前边撞头,他過去一看,发现竟然正是谢局! 局长毕竟是局长,谢军被抓了個正着也不慌不乱,拍拍翁施的肩膀說加班辛苦了,迈着官步稳稳当当地离开了。 第二天,谢局求子的重磅消息传遍了整個市局,就连尚楚都难得起了個大早,候在谢军办公室门口,贼兮兮地說:“老谢,老当益壮啊!” “胡闹!”谢军老脸一红,喊道,“白艾泽呢!赶紧把人带走!都给你放假待家好好养胎了,你過来捣什么乱!” 尚楚和他嘻嘻哈哈了一阵,被白艾泽揪着衣领拎走了。 谢军的原配妻子身体不好,八年前過世了,谢军为了照顾女儿,一直沒有再组建家庭。 直到前年,他有次家长会认识了女儿的物理老师,对方温柔娴静,俩人相处了一年多简单办了個婚礼,生活平淡幸福,老谢想再要個孩子也可以理解。 尚楚被白艾泽提溜走后给谢军发了條短信,善意提醒道: ——老谢,撞玻璃虽好,但也要适度啊! 然后白艾泽被谢军叫到办公室严肃警告了一通,严禁尚楚怀孕期间出入警局。 总之這么一来二去的,那块送子玻璃名声大噪,白sir勇撞玻璃的事迹也越传越玄乎。 - 据当天目击者齐奇表示,警花儿怀上宝宝那天,白sir撞出了一头包,又骨碌碌翻下楼梯崴了脚,刑侦队一干人等吓了個半死,以为局裡进了什么脏东西,白sir铁定是被附身了,所以才突然丢了魂儿。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白sir先是安静地坐在后座,沒多久就开始对着窗外一個劲儿地笑,白sir脸上很少出现這么愉悦的笑容,乍一看還怪瘆人的,问他什么他也不說,就知道摆摆手,让他们都安静点儿,他想一個人冷静冷静。 冷静冷静? 齐奇和开车的宋科长对视一眼,彼此都疑惑地耸了耸肩,并不知道這好端端的有什么可冷静的。 好在白sir沒摔出個什么好歹,就是手肘上擦破点儿皮,在急诊室擦了些红药水简单处理,就這会儿時間警花到医院了,白sir瞧见警花,猛地站了起来,手边的药瓶都被撞翻了。 警花当时就站那儿冲白sir笑,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两道缝,白sir忽然就和发了狂似的冲警花狂奔過去—— “然后呢?” “对啊,下面呢?” “白sir狂奔過去,還有后续沒?” 一群人围在茶几边磕着瓜子,听得正起劲儿,齐奇突然顿住了。 “想听啊?”齐奇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毛,“接下来內容付费,每人三十。” “滚你妈的!” “我日|你啊老齐!” “操!你就编吧你!” ...... “停停停!”尚楚上完厕所回来,听着一屋子的污言秽语,“啧”了一声說,“你们他妈都给老子收敛点儿,别一口一個操啊日啊的,知不知道什么叫胎教?要是把我儿子教坏了你们全得挨|操!” “得了吧花儿,”齐奇笑着說,“你那就是個四個多月的胚胎,胎個什么教啊,他听得懂嗎他?” “怎么听不懂啊!”尚楚拍了拍肚子,吹牛不打草稿,“我儿子這点肯定随我啊,我当年那可是一生下来就会连环十八骂!” 刚从厨房切完水果出来的白艾泽:“......” 小混账這表情怎么還挺骄傲? 尚楚见了白艾泽讪笑两声:“我指的是我一落地就会背唐诗三百首,实在是天赋异禀。” 白艾泽笑了笑:“我听见你說脏话了,至少三次。” “我沒!”尚楚倒吸一口凉气,“操!我真沒!” “四次。”白艾泽說。 “......” 尚楚做了個深呼吸,有气不敢对着白艾泽发,转脸踹了齐奇一脚:“滚滚滚!以后别有事沒事往我這儿跑!” 齐奇叉了块苹果:“我怎么了我!” - 自从尚楚怀孕后,谢军知道他身体状况不乐观,给他放了长假在家休养。 海边别墅环境好,白艾泽带着尚楚从花园小区搬到了這边住,尚楚现在不怎么去药店了,主要在忙菁英班的前期筹备工作,从课程设计、教师安排到招生手册编写,大事小事他都亲历亲为。 白艾泽担心尚楚太累,让他把有些琐事放一放,交给首都那边去做,但尚楚格外重视這次选拔,在无数個深夜兴奋地說小白小白,我写的很细致,欢迎所有性别都来参加甄选,报销来回路费以及住宿费,由我們這边统一提供抑制剂,不用担心受信息素干擾,這样也许就会有很多omega来报名参选了! 尚楚說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白艾泽面对這种眼神只有缴械投降,沒有别的办法。 自从他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在尚楚的眼睛裡见到這种眼神,他就一头扎了进去,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他的阿楚還和当初一样明亮。 是少年,就永远是少年。 白艾泽明白,有些事情是连他也帮不上忙的。 别人总爱把尚楚和他做比较,比较他们在青训营的成绩,比较他们在首警的成绩,比较他们在新阳市局刑侦队的成绩。 白艾泽从前也以为尚楚只是单纯对第一名有执念,他知道尚楚慕强,为了让尚楚的眼睛一直追随他,所以他也必须要拿到第一名。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其实他和尚楚有什么可比较的呢? 他们走的,根本就是两條完完全全不一样的路。 如果說白艾泽是這一代alpha中的佼佼者,是满天星辰中最夺目的一颗,那么尚楚就是旭日初升前,破开乌云的那一道闪电。 人现在警校的老教授们评价尚楚时常用的一個词是“了不起”,他们說尚楚是真正的负重前行,是屹立不倒,是千磨万击還坚劲,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尚楚每回听到這些都嗤之以鼻,說這帮老家伙当年都干嘛去了?只会放马后炮的傻|逼。 然后他就被白艾泽拎到床上巴掌伺候。 - 白艾泽给他下了死命令,說一個脏字儿就打十下屁股。 尚楚起初以为白艾泽是闹着玩儿的,几次下来才发现不是,白sir這回是和他来真的。 从他揣上小熊以后,白艾泽管他就和管国宝似的,一天三顿饭盯着吃,恨不能二十四小时把尚楚带在身边,去上班也每隔半小时就拨通电话回来,照着医生给开的菜谱给尚楚做营养餐,每天早晚都要尚楚称体重,准确记录到小数点后两位。 半個月一個月還行,几個月下来尚楚就受不了了,总觉得白艾泽是不是過分紧张了。 他觉得自個儿還挺壮实,也沒别人說的孕吐啊之类的不良反应,吃得好睡得香,小熊也不是個爱闹腾的,在肚子裡乖乖的,除了每天下午三点准时活动活动筋骨,踹一踹尚楚肚皮,别的也沒什么了。 加上尚楚本来就瘦,都快要五個月了也不怎么显怀,要不是有個白艾泽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尚楚有时候都快忘了自己肚子裡揣着個崽這事儿。 有回他们去首都梁主任那儿做完检查,白艾泽照例问了很多注意事项,可以說是事无巨细。 第二天回新阳的飞机上,尚楚要了杯咖啡,白艾泽给他换了一杯温开水,說是喝咖啡影响心率。 尚楚玩笑着說沒必要吧,整的好像他是個绝症病人似的,喝口咖啡一沒留神就要驾鹤西去了。 白艾泽当时就脸色一变,之后全程都闭着眼,沒有和尚楚說一句话。 尚楚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白艾泽最担心他的身体,他說這种话就相当于拿刀子往白艾泽心口戳。 他怎么和白艾泽认错也沒用,那天晚上回了家,尚楚乖乖写了封两千多字的检讨书交上去,抱着白艾泽的胳膊說小白我错了,我真傻,真的。 白艾泽长长叹了一口气,把尚楚紧紧抱进怀裡,一边低头吻他的额头,一边低声說:“阿楚,你听话。” “我听话的,我最听你的话,”尚楚在他怀裡点点头,“小白,我是最乖的,你知道的。” 肚子裡的宝宝突然动了动,尚楚笑了出声。 “小白,小熊宝宝都知道我听话,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 白艾泽轻轻抚摸尚楚的后脑,想到梁主任和他提過的种种风险,眉心微微皱起。 纵然白艾泽有一千個小心、一万個小心,小熊宝宝六個半月大的时候,尚楚還是出事了。 ※※※※※※※※※※※※※※※※※※※※ 明天休不休息呢!明晚十一点半大家来看一眼就成,沒有的话就后天见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