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黎凰今日特地推了早朝,一早就在緹顏的宮中爲她忙前忙後。
雖然她的忙碌可能不需要多少事是需要她親自動手的,但是該說的話該操的心是一點沒少的。
齊嬤嬤和數十位侍女爲緹顏梳妝打扮,她們從下半夜忙到太陽出來。
緹顏是用鮮花泡過澡纔出來上妝的,今天的一切她都要做到最完美。
今日的緹顏可謂極美,她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眉心是用紅脂畫就的鳳凰,紅妝更添幾分嬌媚。
素日柔弱楚楚的長相在齊嬤嬤的一番打扮下變得顧盼神飛,眼眸無比動人,看一眼便叫人酥了半邊身子。
她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得是這樣,她不想輸給其他人,不然徐則安身邊美人圍繞,她怎麼才能成爲徐則安心裏的前幾呢。
人就是這樣貪心,得到了他的愛還想要成爲最愛。
“嬤嬤手還是這樣巧,我很喜歡。”
黎凰坐在一旁擔憂道:“現在冷鶴也與你一起嫁給則安了,我都不知道讓你嫁給則安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姐姐爲何會這樣想?”
“我是怕你心裏難受,這裏面只有你與則安的情緣最淺薄,是我讓他娶了你,日子久了他心裏的偏頗難免就會顯現出來,你日日看着他與別的夫人恩愛,心裏不會難受嗎?”
緹顏差點忘了,自己在姐姐這裏是一個對徐則安愛而不得的可憐人。
而徐則安是聽從姐姐建議娶了他並不愛的女人。
在姐姐眼裏她和徐則安沒有多少感情,所以她纔會擔心自己嫁過去會不幸福。
緹顏笑着道:“姐姐,不管將來如何我都不會自怨自艾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相信總有一天徐則安能看到我的好。”
黎凰嘆息一聲:“好吧,可能看你今天要出嫁了,我也難免多愁善感了些,從前總唸叨着希望你出嫁,真到了這一天心中倒是不捨了。”
“出嫁了也還是在上淵啊,以後和姐姐也還是能日日相見,並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感情,一想到每日還是能和姐姐相見,我就一點也不難過了。”
黎凰笑了笑道:“以後我們是更親的一家人了,你和冷鶴也不要過於針鋒相對,不管怎麼說我們三個人也算是一體的,你明白嗎?”
“知道啦,事實都已經這樣了,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她的。”
“好了,想必則安也快到了,你也準備準備出去吧。”
黎凰替她戴好雲紗,這雲紗十分昂貴,少女整張臉像是隱匿在雲霧之中,似霧非霧,高貴神祕,美麗縹緲。
宮中四處都掛着紅燈籠,一切都是喜氣洋洋的,宮道上都是身着紅衣的宮人,浩浩蕩蕩宛如長龍。
身後數十位宮女爲緹顏提着長長的裙襬,鮮花鋪路,她一步一步踩着玉階出了宮殿。
徐則安站在臺階上等着她,身邊是前來慶賀的文武百官。
黎凰牽着緹顏的手親自交到了徐則安手中。
“則安,我就這麼一個親妹妹,今日我就將她交到你手中了,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我會的,阿黎。”
黎凰紅着眼看着緹顏,等到她上了花轎徹底走遠了這才收回視線。
龐大的迎親隊伍從城中穿過,百里雲央和緹顏兩人的嫁妝便已經讓人看紅了眼,那長長的隊伍簡直看不到盡頭。
徐則安一人迎着四個花轎走在城中,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那時候在金陵他也是娶的四位夫人,正如那位國師所說,如何開始便如何結束。
上一次旁邊歡呼看熱鬧的人都把他當一個好笑的觀賞物,在他們眼裏他只是一個可笑的贅婿。
這一次所有人都在豔羨,羨慕他娶了這麼幾位夫人,也有人羨慕花轎裏的女子能嫁給他,再也沒有人提贅婿兩個字。
可見英雄不問出處是真的,只要你站的夠高,誰還會記得那些過往。
即便清楚明白地知道也不敢再拿出來說,這就是擁有權利的好處。
徐則安坐在馬上俯視着衆生,那些人仰着頭望着他,口中喊着“王爺”,徐則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恰如春暖花開,鮮衣怒馬少年郎,一身紅衣穿城過,無數少女爲此淪陷。
人們總是會愛上他這張虛僞的面目,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他已經忘了,有時候面具戴上了一戴就是一輩子,若他能如此一輩子,便不算得虛僞了吧?
徐則安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好人,也許他能走到今天是因爲他從不問自己這個問題。
誰也不能輕易去定義他,他只給他們想要看到的那一面,真實的自己早已被他隱藏在無處可尋的深淵中。
他享受衆人對他的癡迷愛戀,享受遊戲人生的感覺,他在這場名爲人生的遊戲中爲自己設定好了一個人設,並用這一生去執行,直至死亡,這樣他才能成功通關走到最後。
榮耀他享受,孤獨他也只能獨享,這是他應該要爲之付出的代價。
徐則安在衆人的歡呼與簇擁下迎着四位新娘進了府,拜了天地。
人羣裏,徐則安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慈若站在那裏對他笑了笑,一如初見時那樣,他還是像個神祕的隱士高人,即便身處熱鬧的人羣中也給人一種出塵的孤獨感。
等到儀式結束,徐則安去見了沈慈若。
兩人來到院子裏的一處樹下,彷彿許久不見的老友再次重逢。
今日陽光明媚,沈慈若懶懶地靠在樹下,從袖口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什麼好東西?送我的新婚賀禮?”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徐則安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張陳舊的信紙。
“你想要的答案,我來給你了。”
“你是我舅舅?”
這個答案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又好像很合乎情理。
當年神家遭難,沈慈若被神家好友收養,便是沈慈若的養父,也就是後來死於沈羽手中的符璽官。
自此沈慈若這一生都活在仇恨中。
比起徐則安來,沈慈若這一生恐怕更痛苦。
他揹負兩樁仇恨,心裏裝着無數人的性命和祕密。
爲了報仇潛伏在蕭瑾身邊,不顧一切低聲下氣成爲蕭瑾的幕僚,被人罵作小人走狗,徐則安無法想象他是怎麼走過這前半生的。
可他卻又總是雲淡風輕地將一切輕描淡寫,好像萬事不入他眼中。
沈慈若看到徐則安怪異的神情悶悶地笑了幾聲。
“很驚訝嗎?我以爲你能猜到一點的。”
“我只猜到你是神家人,具體是什麼身份我沒辦法猜準,你以爲我是神算子啊,天下萬事若都能被我算到就好了。”
“倒也不需要算到天下萬事,你有一個最大的利器,你算計天下人心的本事已經足以讓你對抗萬事了。”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
“當然是誇你了,連皇位都能算計到的男人世上就你一個了,我驕傲得很。”
徐則安笑了笑,兩人站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聊了沈慈若的過去,聊了他對未來的打算。
徐則安問他將來去做什麼。
沈慈若神色玩味地說道:“寫書啊,那本書還沒寫完呢,不少人都在催下冊了。”
“果然是你寫的......”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這本書自然也該寫到結局了。”
“所以你要走了嗎?”
“是啊,聚散終有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也不需要我在身邊了,所以我也該去尋我的去處了。”
“你的去處是哪裏?”
“天下哪裏都是我的去處,沒有了夏國,神家不再是罪人,天下自然也容得下一個小小的我,我走了,你也好好保重。”
沈慈若拍了拍徐則安的肩膀準備離開。
徐則安喊住他:“謝謝你,舅舅。”
沈慈若擺了擺手:“記得看《詩仙落凡塵》下冊。”
徐則安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他默唸道:“後會有期......”
可是有些人註定只會在你人生裏的某個階段出現,當你不再需要他的時候,他也不會再出現了。
徐則安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好像越往高處走,身邊的人就越少了。
“則安,在這做什麼呢,丞相大人來了,你還是去見見吧。”
徐則安回頭一看,是蘇淵。
“好,我這就去。”
好在他還有家人,他會好好珍惜現在還在身邊的人。
他的夫人,孩子,爹孃......都是他要守護的人。
將來還有這個天下也需要他守護。
門外的馬車前站着一個女人,見沈慈若出來了,她忍不住往門口看了一眼,見沒有他的身影,她失落地收回視線。
“既然想見他爲何不隨我進去呢。”
念雙搖了搖頭道:“還是不見了,本就沒有緣分,我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如相忘於江湖。”
見她如此,沈慈若便也不勸,看開也是好事,念雙的性子不適合待在徐則安身邊。
沈慈若又問:“我要走了,你打算去哪裏?”
念雙眼神平靜道:“我回金陵。”
沈慈若點點頭:“那金闕樓就交給你了。”
念雙說好,隨即便上馬欲走。
她最後看了一眼大門的方向。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固執地要跟着沈慈若來上淵見他。
說要見他,卻又沒有勇氣見。
只敢在外面遠遠地看一眼。
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她腦海中浮現出少年飲酒作詩時的肆意風流。
女人閉眼嘆息一聲,戴上斗笠策馬離開。
五月十五,登基大典如期舉行。
這一日大赦天下,萬邦來賀,舉國同慶。
朝陽初升,宮殿上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玉階兩側站立着威風凜凜的禁軍,重兵戍衛,各執金戈鐵馬,氣勢恢宏。
沿着長長的紅色地毯,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站立於左右兩旁,整齊排列,神色莊嚴,等待着帝王的到來。
隨着鼓樂齊鳴,徐則安身穿玄黑色龍袍,黎凰身着紅色鳳凰袍,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兩人手牽着手走上玉階,一步一步朝着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走去。
衆人匍匐下跪,俯首稱臣,齊聲高呼“萬歲”,聲音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參見女帝,參見聖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卿平身。”
徐則安俯視着這一切,好像在高處看一切都會變得格外渺小。
一路走來,他經歷了太多太多,從一介贅婿走到今天,他付出的努力又有多少人知道。
在無數條岔路口選擇之時,但凡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好在這每一步他選對了。
他始終記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會被多餘的東西遮住雙眼,人無法既要又要,總要有取捨。
他最真的真心,是他的野心。
可對於徐則安來說得到了皇位就是野心的實現嗎?
不。
這只是一個開始。
成爲帝王只是第一步,他要用他在現代所學到一切開創一個太平盛世,他要避開將來歷史上可能會發生的各種危機。
他要四海臣服,天下太平,他要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插滿華國的旗幟。
黎凰深情地望着他說道:“則安,將來這天下就要靠你我共同治理了,你可願與我一起共創一個太平盛世。”
黎凰履行了她對徐則安的承諾,徐則安也會履行他的承諾,用這一生來愛她,愛這個天下。
威服四海不僅僅是徐則安的願望,也是黎凰的心願,她亦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女人,他們兩人都有更遙遠的目標,他們不僅可以是夫妻,也可以是照亮彼此、攜手共進、開疆拓土的戰友。
徐則安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我必不辜負阿黎的信任,天下萬民皆繫於你我,我明白這份責任,一定會好好治理天下,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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