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原因有?二。
第一個,工作時受他壓迫就算了?,到了放假,居然還要跟他一起度過三天兩夜,還不知道到了山上會怎麼被使喚。
詹和青這個人並不壞,發?工資時出手也很大方,但是,正兒八經應付起來卻非常麻煩。難怪池招把他拉黑。
第二個理由,則是宋怡個人的求生欲。
一般約喜歡的女生出去,多半都會想單獨相處。對方帶個電燈泡算怎麼一回事?
萬一詹和青一怒之下與她關係破裂就完蛋了?。
但是結束工作當天,宋怡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李梅。
自從上次受到水槍恐嚇以後,宋作爲就再也沒來找過宋怡。她每個月定期把錢打過去,偶爾也通過鄰居了?解一下家裏的情況。
宋作爲和李梅還是那樣,全身心投入在賭博當中。
不過這一天,李梅居然找上門來了。
她顯然做足了功課,知道宋怡從哪裏上下班。在路上看到自己媽媽時,宋怡先是下意識點點頭,權當作問候。
她和媽媽關係並不熱絡。宋怡的記憶裏,李梅時常不在家,即便深夜或清晨罵罵咧咧歸來,也是滿口抱怨着輸了?賭局云云,倒頭就睡,和女兒沒什麼話可說。
小學時的家長會要求繳納學雜費。那時候宋作爲還沒有墮落,時常在補習學校接課拿加班費。李梅拿了錢,陪着宋怡去學校。
當時是夏天,李梅彎下腰問宋怡:“想不想喫沙冰?”
家裏條件並不好,宋怡沒有?零花錢。草莓味沙冰在同學中間很流行,但她只有看着別人喫的份。
聽到媽媽這麼說,她遲疑片刻,然後用力點了點頭。
“媽去給你?買。”李梅當即掉頭就走,也沒問她想喫什麼口味。
夏日的午後,蟬鳴如浪濤聲此起彼伏,斑駁的日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滾燙而明亮,灼傷宋怡的眼睛。
她在去學校的路上等待着,陸陸續續目視着其他來開家長會的同齡人與他們的爸爸媽媽經過。
她一直站到了晚上。
月亮出來的時候,宋怡仰起頭。加班結束的宋作爲剛得知情況便朝這邊趕來。
穿過路口,他恰好看到這一幕。高挑卻消瘦的小女生擡着頭看向天空。
宋作爲心臟一痛,立刻朝宋怡奔去。他把她抱到懷裏,痛苦地皺緊眉頭,抿着嘴說道:“宋怡,都是爸爸媽媽不好!”
猝不及防落入父親的懷抱,宋怡紋絲不動,許久後才輕輕地掙扎了一下。她以冷靜而舒緩的語氣說:“爸爸,我們一起去跟老師說學雜費分期的事吧。”
她的聲音出人意料的鎮定,完全脫去一個孩子該有的稚氣。
宋作爲十分詫異地鬆開她,繼而看到宋怡臉上沒有眼淚,眼睛也很乾燥。她沒有?哭,甚至連一星半點的脆弱都沒有?。
“上個學期申請的獎學金,這個月應該要批下來了。到時候用這個抵吧,”宋怡接二連三地繼續說下去,臉上是一種沒有溫度的表情,“牛奶就不用訂了?,拿那個錢去交午飯的費用。這樣加起來還差三百多,校服之前買了最大號,所以我不需要新的……”
她沒有?絲毫懊惱與悲傷,只是單純地尋求解決辦法,彷彿一臺僅僅輸入指令、執行程序的機器。
宋作爲來回打?量十二歲的宋怡,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把她變成了?這個樣子。
此時此刻,十來年以後,面對李梅的宋怡仍舊是那副表情。
冰冷、平靜又幹脆。
“媽媽,”她喊出自己對李梅的稱呼,就像呼喚一個叫做“媽媽”的陌生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其實她心裏清楚。
李梅跟宋怡之間,比起血緣關係,更重要的,是金錢關係。
果不其然,李梅開口便是那個字眼:“有?錢嗎?”
宋怡沒有?着急打開手提包,先?發?問:“要多少?”
“十萬。”
“十萬?”宋怡一直在給家裏匯錢,但一鼓作氣突然要這麼多,必然是出了什麼事,“我沒有十萬。”
“你?去找人借啊!”李梅說着便按捺不住衝動,邁開步子走上來,“沒有這錢,你?、我和你?爸都得完蛋!”
見她走上來,宋怡立刻後退。她大概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你?單獨去賭了?是不是?”
“你?快給我錢吧!”李梅不置可否,“他們說要砍我的手你?知不知道!宋怡,你?還當我是你媽的話就快去拿錢給我吧!”
宋怡又退了?幾步。她沉默了?片刻,最後咬緊牙關,好像下定什麼決心般開口:“那就讓他們砍吧。”
“什麼?”
“砍了?你?能長點記性的話,就砍了?吧。我就這點錢。”宋怡長舒了?一口氣,從包裏掏出僅有?的一千多塊錢扔到地上,“這樣的事你?已經摺騰過多少次了?”
“你?這個賤人!”李梅已經怒不可遏,張牙舞爪撲上來就要同她廝打?。可惜經過路上的一千多塊時又猶豫不決,還要彎腰撿錢。
不過很快,她就被路邊一輛麪包車上下來的人按倒在地。
而宋怡早已做好準備,扭頭就跑,揚長而去。
從小到大,宋怡什麼都很努力,大多事都能做得很好。
但她真正覺得自己擅長的,就只有跑而已。
最終她在社區周邊的超市觀望了?好一陣,確認沒人跟上來,這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了?公寓。碰到池遇她也沒打招呼,衝進家後猛地關上門。
宋怡靠在門上,劇烈地喘息着蹲下身去。
讓她如此慌忙逃竄當然不是李梅。
長時間與嗜賭的家人生活,她對某些一般人不了?解的套路非常清楚。
李梅單獨來找她要錢,地點選的也是大街上,這種狀況本來就很奇怪。她一面跟李梅交涉一面打量四周,果然旁邊公路上看到一輛違停的麪包車。
假如沒估計錯的話,李梅是被押着過來找她要錢的。
萬一找到住處來會更麻煩。所幸這一帶治安一向很好。
宋怡癱坐在地上,仰頭喘着氣,卻不慌不忙,只是仔細盤算着解決的途徑。
好麻煩。
直到最後,她纔有?了?一聲發自內心的感想。麻煩死了?。
收拾去山上的行李並不費勁。
假如說剛聽聞周書畫的追求者是詹和青時宋怡是打退堂鼓,那等被李梅要走那些錢以後,她就是無路可退了?。
畢竟她這一行目標是一個月的伙食費,外加同事在場,基本與上班無異,所以還是認真一些的好。
宋怡學習了?山上生存指南和踏青注意事項,早晨提前起牀,甚至買好早餐,等電話一到立刻下樓。
爲了配合踏青的氣氛,詹和青開了?一輛改裝過的敞篷車。周書畫已經在車上。即便穿着運動裝,她仍然渾身冒着仙氣。
對於宋怡的來到,詹和青看起來並沒有不高興。他甚至問起住在員工公寓的感想,談吐裏都是滿滿的高興。
因此,宋怡也鬆了一口氣。但車卻並沒有就此去往山的方向。
他停在了一個宋怡也知道的地址。
上回池招發?燒的時候,夏凡給過她一連串他的住宅座標。這就是其中一個。
池招出來時面無表情,他徑自擡手撐住車沿,翻過敞篷車車門坐進副駕駛。
是詹和青親自約的他,宋怡又對池招過度瞭解、非常習慣,所以感到驚訝的只有周書畫一個人。
難怪詹和青對周書畫帶電燈泡來無動於衷,因爲他自己也帶了一個。
“池總也去嗎?”周書畫擡手小心翼翼地掩住塗着脣釉的嘴脣。
池招很困的樣子,頭髮微微打溼,顯然剛剛隨便洗漱過。但即便如此,外貌出衆的人照常出衆,白皙的面頰透出近乎飽和的少年氣。
“宋怡。”他根本不理會其他人與自己搭話,從後視鏡看見祕書以後兀自開口,“有?東西喫嗎?”
她遞給他一袋溫牛奶,問了周圍一圈,周書畫推脫說早晨吃了?堅果,詹和青則趁停車接受了?一個三文治。
“我稍微有點明白爲什麼你?能在池招身邊呆到今天了。”嚥下去以後,詹和青對宋怡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結果一直默不作聲的池招笑出聲來,他說:“要麼給你?也聘一個祕書,工資你?自己出。”
詹和青敲打着方向盤,翻了個白眼隨口回答:“夏凡一個還不夠你?使喚?索性把宋怡讓給我好了。”
池招還沒應答,宋怡不動聲色地擡起眼睛打?量前座。
車內四人忽然因爲一個這樣的問題陷入死寂。
好久之後,池招才若無其事地說道:“你?想死嗎?”
宋怡看不見前排座位上他們的臉,因此只能感覺池招態度有些冷淡,手肘搭在車沿撐着頭,一副懶散又吊兒郎當的做派。
車停到路邊的休息站,一行人下去散散步。宋怡和周書畫去了?洗手間。
周書畫還需要補妝,於是宋怡先一步回了?車上。日光有?些曬,不知道防曬霜有?沒有用,她在後排擡手撐住額頭,讓自己的眼睛在陰影裏能夠舒服一點。
車門忽然打開,她以爲是周書畫,結果是池招。
他穿着款式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在後排坐下時順帶去按中控臺的敞篷按鍵。
車頂緩緩升上來,將日光驅趕出去。宋怡得以空出手來,她側過身,等到軟頂完全蓋攏,池招才重新坐好。
他抱起手臂,一聲不吭,靠在宋怡肩膀上開始睡覺。
宋怡最初條件反射縮了一下,但池招真正靠上來的時候,一切動作又停止了。
她不是想躲避,只是像一塊擔心自己會凍傷他人的冰。
池招蹙着眉,臉上佈滿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出聲,嗓音沙啞又低沉:“別動。”
宋怡謹慎地深呼吸一遭,她問:“昨天加班了嗎?”
“嗯,沒有。”他咬字很好聽,疲倦的時候有?些悶悶的,給人在撒嬌的錯覺。池招的眼皮仍然闔着,像雕塑般沒有?生氣,嘴角卻泛起微笑來,“我和韓國的外包公司打電話,結果吵起來了。很有?趣,我跟你?說……”
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
“對不起,”池招又說,“我實在累得不行,可不可以醒了?再說?”
“嗯。好好休息再跟我說。”宋怡坐着,腳不由自主打?着拍子,臉上浮起輕鬆的神色,她說,“什麼時候都可以。”
“謝謝。”池招飛快地回答,隨後睡着過去。
等詹和青與周書畫上車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
周書畫不得已坐了?副駕駛,還一路擺手,笑吟吟地說:“沒關係的。”
而詹和青拿着手機挑眉,掛斷電話後說:“兄弟姐妹們,爲了體驗大自然,我才選了?這個踏青地點,但是剛纔別墅管理人告訴我一個壞消息。”
宋怡和周書畫——目前清醒的兩人都擡起頭去看向他。
“抱歉,”詹和青的視線滑過每一個人,“住宅失修,四個單人臥室三間都漏水,可能要有?三個人睡起居室了。”
這個假期註定不會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要是池招醒着,估計會說“那我們石頭剪刀布”吧(不
另外池招招小朋友真的好帥啊!!(親媽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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