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4
宋怡只是沉默地注視着她。
周書畫不禁搖頭。不,來了就來了。她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你就不擔心我?把那件事?……”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還?沒鬧夠嗎?周小姐,”宋怡面色冰冷,毫不動搖地開口道,“請你自重,謝謝。”
周書畫腳下的踏板轟然碎裂。她猝然失去重心,身體一歪就要跌倒。
背後電梯發出提示音,宋怡再次環顧一週,客氣地告知其他人:“打擾了,感謝各位的配合。”
走進電梯時,池招正靠在牆邊擺弄手機,見她進來,忍不住戲謔地問了一句:“那是前兩天看的電視劇裏的臺詞吧?”
即便被戳穿,宋怡也泰然自若,淡淡地開始彙報今天的日程:“過幾天有董事會,在此之前建議您先熟悉不在這幾天裏的工作進度。”
“不急,”他說,“先跟小詹同志聊一下。”
此刻詹和青還?留在樓下。
周圍的職員們差不多都回去各自的工作崗位,被宣佈開除的幾名神?智尚有些恍惚。詹和青抱着那根仙女棒。
他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這纔回過神?來上樓。
推開辦公室的門時,詹和青看到池招正站在窗邊向外遠眺。
他走進去,放下手裏的東西時問道:“一回來就開除人,你不會只是一時興起吧?”
池招頭也不回,目光落在遠處百貨大樓《acdf》的宣傳海報上。他說:“鳥人想趕着跟在我們後面做網遊,現在肯定很缺人。”
“所以你在給他送員工?”詹和青蹙眉,就在這時,他忽然想到什麼,“那些人裏有你的spy?”
“怎麼可能。我?只開除沒用的人。再說了,”池招笑?出聲來,他轉過身朝詹和青看去,“我?和某些人不一樣,不會安插什麼眼線的。”
詹和青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
池招氣定神?閒地走向門口,他說:“在這裏對我來說沒用,但到了鳥人那裏,可能就有用了。”
詹和青望着他的後腦勺,略作遲疑後豁然開朗。
“你這傢伙該不會……”詹和青忍不住笑起來,“這也太陰險了吧?你就這麼討厭單景一嗎?”
池招沒否認,他走出門去,臨時又探回身來。
“那個,小詹同志,我?覺得你能培養一點興趣愛好很好,但是,”池招說,“不要在上班時間做這些。”
一開始,詹和青有點摸不着頭腦,直到他走回電腦面前。
吳秋秋的直播間赫然置頂在瀏覽器最頂端。
詹和青驚叫一聲,手忙腳亂跑去關掉,然而在最後,他卻看到吳秋秋朝着攝像頭笑着說了這麼一句話:“下個禮拜天我去acgjoy出外景!到時候請大家記得來看我?直播!有緣的話現場也可以向我?打招呼!謝謝!”
盯着變成灰幕加一行“主播不在家”的播放器,詹和青漸漸安靜下來。
acgjoy是國內知名的二次元展會,一年舉辦兩次,極佳的地理位置與悠長的創辦歷史使它成爲御宅族們心目中的盛典。
在漫展上?,大家可以購買同人周邊、觀看cosy表演、參加知名創作?者的籤售會、和二次元同好見面,除此之外,還?可以體驗一些遊戲產品。
說起來,最近快到展期了。
崇名遊戲的作?品每年也都有專區。之前他們作爲代表的主要是幾個日韓授權的網遊,然而今年《acdf》進展飛速,這次宣傳的必要性可想而知。
不過即便要宣傳,這和他們這些高層並沒有直接關係。詹和青要做的,只不過是在一張又一張的文件上簽字罷了。
這麼想着,詹和青剛要退出去,就看到主播“嗚啾啾”又更新了一條文字動態。
“忘了說,到時候我?會穿泳裝去哦!”
詹和青一口咖啡嗆住,扶住書桌劇烈地咳嗽起來。
幾天以後,宋怡第一次去了崇名文化總部。
之前每次都是夏凡去,但這回夏凡忙着處理?別的工作。
宋怡對崇名文化大樓的第一印象是“天花板好高”。
另外,周圍還有幾棟同樣氣派的建築與崇名遙遙相望。透過觀景電梯,宋怡發現那些都是能與崇名相敵的大企業。
幾位之前當面見過或在資料裏看過的董事陸續到場,但池招的父親仍是缺席。聽說他現在在巴西,沒有趕回來的空閒。
宋怡提前上?了洗手間,以確保自己能全程跟在池招身邊,不會掉什麼鏈子。
正如墨菲定律所說,越擔心的事?越有可能發生。
在起身替池招接收材料時,宋怡的高跟鞋鞋跟斷了。
咯噔一聲,幸虧大家都專注於正在播放的幻燈片,這纔沒能注意到這邊。
鞋店是不可能去的,時間根本來不及。宋怡只能硬撐下去。她將重心穩定在腳尖,儘管這樣很累,但也不得已而爲之。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池招又被某一個董事叫去說話。宋怡站在一旁等候,腳已經瀕臨抽筋。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她。
宋怡和這人說過話。之前崇名晚宴上,他給池招倒咖啡,結果被她直接擋了下去。
“詹先生請您過去一下。”他是詹洛的助理,“放心好了,我?們會知會池招先生的。”
宋怡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
到達那間充斥着英國梨香氣的辦公室時,宋怡心情難免有幾分忐忑。她穿過隔間的門,看到詹洛正獨自一人站在書架前。
“宋小姐,”詹洛微笑,“請坐。假如?不介意的話,試試桌上?那件禮物。”
宋怡坐下,打開桌上?的禮盒。裏面是一雙檸檬黃的高跟皮鞋。
“這個……”
“你現在很需要吧。送給你了。”詹洛說,“面對長輩,太過客氣會很失禮的。”
面對這位年長的紳士,宋怡最終還?是彎下腰去換鞋。她穿上?了,不是她的碼數,但也相差無幾。
“非常感謝。請問,這原本是準備給詹小姐的嗎?”她問。
“給女朋友的。”詹洛微微一笑?,原本要點燃香菸,但顧慮到她在場,又熄滅了下去。
宋怡一怔,忽然想起有所耳聞過的信息。詹洛很早就和妻子離婚了,從此以後一直是未婚。
注意到他的細節動作,宋怡擡手:“啊,您請便。”
詹洛卻搖搖頭,放下煙問:“小招最近還?抽嗎?”
宋怡如實回答道:“很少。”
“我?和他爸都是老煙槍了。我?對孩子?有些寬於律己嚴於律人,他爸就不同了。”詹洛笑?道,“你知道池崇的事?了吧?”
宋怡一怔,甚至不由得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竊聽器。他爲什麼會知道?
詹洛看穿她的心思,慢悠悠地坐下身:“我?只是猜的。”
宋怡也擠出一絲微笑:“請問您找我有什麼指示嗎?雖然很歉疚,但相信您也能猜到,我?不能再向詹先生提供情報了。”
“的確,有一件事要委託你。”詹洛說,“陪在池招身邊吧。”
突如?其來收到這樣的指令,宋怡也一怔。
詹洛淡淡地說下去:“池崇過世,他參與了很多後續工作。對社會各界的公關也好,安撫他自己剩下的那個哥哥也罷。但其實,他一定也很傷心。”
他忽然伸出手,在桌面上放下了一枚什麼東西,並朝宋怡推了過去。
爲了對外界解釋成事?故,池崇的手機作爲關鍵性證據得到回收。任何資料中都不曾提及這個物品的存在。
而此刻,經過修理以後,它好端端地出現在宋怡面前。
長久的沉寂過後,詹洛開口,問的卻是聽起來毫不相關的事?。他說:“宋祕書,你有沒有相信過什麼人?”
宋怡腦海裏第一個閃現的是父親。暑熱中在樹蔭之下緊緊抱住她的父親,以及在輸錢以後氣急敗壞、雙目通紅撲向她的宋作?爲。
池崇在墜海前一直在撥打某個人電話,但對方始終沒有接通。於是他便一通又一通反覆地撥打。
與此同時,池招也一次又一次地打給他。
死前池崇沒有接弟弟的任何一通電話。
“池崇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孩子?,但也是個愚蠢透頂的笨孩子?。”詹洛夾着香菸,並沒有點燃,目光帶着笑?意落到未知的方向,“他相信了錯誤的人。”
宋怡已經顧不上?上?下級之間的界限,忍不住將問題脫口而出:“那個不接他電話的人是誰?”
但詹洛沒有回答。他微笑着說:“小招相信你,我?希望他沒有犯和池崇一樣的錯誤。”
在他看來,他沒能挽救他哥哥的性命。又或者可以這麼說,池崇拒絕了他的挽留。
離開詹洛的辦公室時,宋怡換回了自己的鞋。
腳下痛得要命,但她仍舊健步如?飛,等回到崇遊的地下車庫才一瘸一拐起來。
宋怡扶着牆緩慢地往前走,池招則不得已放慢腳步,又好笑又可憐,問她說:“要麼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給你借一雙下來。”
宋怡搖搖頭拒絕了。
她想起剛纔在詹洛辦公室裏自己的回覆。她說:“鞋子?,果然我還?是沒法收下。但是不用您說,我?也會陪着池招的。他不會犯那種錯誤,我?絕對不允許再有人這樣傷害他。
“我?絕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話是那麼說,但扶着牆艱難行走的過程中,宋怡望着池招的背影,忍不住想,那是什麼感覺呢?
在一次又一次被掛斷電話的途中,他一定卑微地哀求過吧,大約會爲兄長的冷酷無力吧,或許也會落入絕望當中。但他的來電記錄一直持續到了手機因落入大海而失去信號的時刻。
他哀求到了最後。
“池招。”宋怡忽然開口。
池招轉過頭,滿臉散漫的樣子。
“可以牽手嗎?”她伸出手去,“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池招怔了片刻。“走不動了嗎?”他說,“可是我的手很冷。”
宋怡搖頭回答:“沒關係。”
於是他伸出手來。
她沒來得及回過神?,就已經和對方十指相扣。池招用另一隻手收起手機,側過臉來朝她微笑?:“真的很痛就不要硬撐了。”
宋怡跟着他緩步朝前走。毫無理?由,面對自己的困難也許久不曾流淚的她,忽然變得有點想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的確哀求了。
小時候池崇教池招騎腳踏車。哥哥騎得很快,五、六歲的招在後面追着喊“哥你等我一下”。
十多年過去以後,池招一直在無法接通的電話那頭重複着同樣的話,直到“對方正在通話中”變成“對方暫時無法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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