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這是這一刻詹和青的真實?想法。
憑着一時衝動自我介紹完畢以後,詹和青立刻如榴彈般飛速一躍而起,爬起身朝着門口的二位長輩鞠躬:“對不起!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啊,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搶先開口的是門口的吳媽媽。這位氣質溫婉大方的女性有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她擺擺手?笑眯眯道,“你是秋秋的男朋友吧!”
“欸?”詹和青嚇了一跳,他們還沒確立關係,雖然就在幾分鐘前的確互通了心意——
“畢竟這世界上能壓住秋秋的人,”旁邊的吳爸爸也一臉睿智地開口,“至少也得是82公斤級的吧!”
爲什麼要用摔跤級別來形容自己女兒?!
詹和青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他想解釋一下自己的身份時,吳媽媽一把環住了他的左手臂,而吳爸爸則攬住了他的右肩。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架上了什麼刑具。
吳爸爸豁達坦蕩地笑着說道:“歡迎你來我們家!年輕人!自我介紹一下,我們家呢,條件一般,但熱情絕對不比別人家差!我以前是學柔道的,現在在大學當體育老師!喲!還帶了禮物過來了?有沒有帶酒?今天就陪我喝一杯吧!”
柔、柔道?!詹和青慌了。
要是以後我和吳秋秋吵架,她爸找上門來的話,我立刻下跪磕頭有救嗎?!
等等,在跟吳秋秋本人吵架的時候我就已經涼了吧?
吳媽媽則將秀髮一挽,善解人意地笑道:“今天一定要留下來喫飯。我們家比較寒酸,粗茶淡飯,就請你多擔待了。我如今是專職做家庭主婦的,平時我給秋秋的教育就是這樣,女人啊,最?重要的是幸福。忘了說了,我退役之前是練拳擊的。假如你有興趣……”
“人不可貌相”就是這種狀況使用的。
詹和青猛地回頭,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龍潭虎穴。
他心跳加速,非常緊張地剋制住發抖說:“謝謝各位。”
說完他就想對着自己腦門來一拳,謝你個頭,你以爲你在公司主持年終彙報呢。
詹和青太難受了。
他覺得自己像一隻縮在獅子和老虎中間的小貓咪,弱小無助又可憐。
吳秋秋是他唯一的救星了。
詹和青回過頭,吳秋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身邊。
她伸出兩隻手指,無聲無息拽住他的衣角。
吳秋秋擡起頭,朝他抿着嘴脣用力眨了眨眼睛。詹和青被拉着低下頭去,然後聽到吳秋秋在自己耳邊開口:“不?要怕,我爸爸媽媽不?是壞人。”
我知道他們不是壞人。
詹和青忽然鼻子有點酸。
他沒把心裏話說出口,只是用力點了點頭,像個被安慰了的小孩。
吳秋秋的爸爸和媽媽真的做了一大桌子菜。
蛤蜊湯,香椿炒蛋,拔絲蘋果,小炒黃牛肉,乾煸土豆絲,糖醋魚,還附帶用紙杯隨意盛着的酒。
詹和青被請到了上座。平日裏他連應酬都會推一推這個座位,但到了今天,莫名就暈乎乎地坐了下去。
他還沒喝酒就已經醉了,頭暈、眼花,但不?愧是崇名?遊戲的二把手?,表面仍然很鎮定,風輕雲淡地說着俏皮話。
吳秋秋的媽媽忙着準備時,吳秋秋的爸爸就與詹和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其實他們這一輩人對遊戲瞭解得不?多,詹和青也沒深入去聊,但明顯感覺得到吳秋秋他爸爸在認真聆聽。
到最後,他一拍大腿直言道:“我真不?懂這些,但總之我們秋秋愛玩的遊戲就是你們家做的吧?”
“嗯,”詹和青笑着說,“有一些是的吧。”吳秋秋的確是忠實?的崇遊粉。
秋秋她爸說道:“那你們能不能出個秋秋專屬的防沉迷系統?她這孩子整天整夜玩遊戲!”
“那當然行了!”詹和青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結果被沙發後頭的吳秋秋拍了背。
好親近的爸爸。
到了喫飯的時候,秋秋的媽媽一直在給詹和青夾菜。她笑着說:“我們秋秋啊,如今在做什麼網絡直播,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啊?”
詹和青盯着碗裏女子拳擊前職業選手?夾來的魚肉,目不轉睛地回答:“不?會的。她們平臺如今被我們公司收購了。您放心,我一定多照顧秋秋。”
“天!”吳媽媽誇張地捂着嘴道,“那小詹你現在豈不?是還是秋秋的老闆?”
也可以這麼說吧……詹和青笑得臉都要抽筋了。
好溫柔的媽媽。
“哎呀!”在爸爸媽媽面前始終沉默的吳秋秋忽然出聲,她拉住詹和青道,“你喝酒了?你不?是開車過來的嗎?”
詹和青仍舊在微笑,他安慰她:“沒事的。我讓司機過來接。”
好溫暖的一家人。
“副總,真的沒關係嗎?”吳秋秋似乎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她皺着眉頭,仔仔細細地望着詹和青。
“嗯。”詹和青點頭,遲疑了一陣後,他再一次點頭,他的笑容有點抽搐,在吳秋秋一家人的注視中,詹和青漸漸平復下來。
在遙遠的過去裏,父親不?在,他去敲妹妹的門。詹妮在裏面歇斯底里地吼叫,一次又一次,她說:“我要媽媽!我要爸爸!”
久而久之,他放棄了邀請妹妹一起喫飯的打算。詹和青一個人下樓,坐到寬敞而華貴的餐桌前。
年幼的少年獨自喫着豐盛的晚餐。
一直、一直都是這樣。
他垂着臉,這時臉上只剩下一個有點點寂寥的微笑。
“我很開心。”詹和青說,“喝酒沒關係的。能跟你們一家人一起喫飯,我真的很開心。”
他說着伸出筷子,但手?指卻在發抖。
詹和青說:“我家人比較忙,平時喫飯總是冷冷清清的。難得喫這麼熱鬧的飯,我真的很開心。”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破壞了氣氛,深吸一口氣剛想道歉,吳秋秋的媽媽突然又夾了一筷子菜給他:“好孩子,多喫點。”
吳爸爸也把酒滿上:“別叫司機了。等喫完歇一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
“詹副總你還有個妹妹吧?下次請她也一起來吧!”吳秋秋說着,眼睛裏閃閃發亮。她朝詹和青毫無保留地綻放笑顏。
在詹和青喫這頓珍貴的晚餐時,宋怡正從摩天輪上下來。
羅伽鳴今年滿二十歲。
她想,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候。做了這樣的事,或許只是他一時衝動。但是,宋怡很清楚,作爲被施加這種行爲的對象,她不能給他留任何機會。
這是她作爲姐姐給他的教育。
“今天就到這裏吧。”宋怡說。
羅伽鳴已經無數次道歉,但還是隻能眼睜睜看着她徑自走掉。在宋怡的背影消失在人羣中時,他纔想起遊樂場在郊外,沒有車的話回去會有點麻煩。去地鐵站也要步行十幾分鍾。
而宋怡也想到了這一點。
在她孤身一人朝越來越空曠的方向走去的途中。
天色漸晚,她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停車場附近。這裏空無一人,只有成排陳列的車輛以及一望無垠的平地。
宋怡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腳步。她微微喘息,剛纔乘坐過的摩天輪在夜空中閃閃發亮,好如宇宙裏繁密的星星。
好安靜。好漂亮。面對這樣的美景,她身邊卻空無一人。
感覺就像身處無人島一般。
宋怡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
彷彿遭受島嶼周遭的海浪衝刷一般,她摸出了手?機,打開通訊錄,裏面幾乎全都是工作上的聯繫人。
宋怡一個接一個將那些人的名?字排除出去,直到最後,她點開其中一人的名?片。
宋怡撥了出去。
她覺得自己似乎在細微地顫抖。
“喂。”電話一接通,宋怡便無法再喘息了,她也沒給對方出聲的機會,一鼓作氣把話說完,“喂,您好,我是宋怡。我在遊樂園,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
聽筒另一端的人現在應該在公司。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問:“你想要人陪你嗎?”
“是的。”宋怡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的心臟像是一隻氣囊,此時被填充進氫氣,脹大,再脹大,即將要爆炸。
她聽到他嘆了一口氣。
“剛好想坐摩天輪了。”池招說。
在掛斷電話以後,宋怡坐在停車場的花壇邊沿。她長久地思考着,但也並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思考什麼。
她以爲自己在做夢。
他出現的時候無聲無息,就像仙境中那隻能隨時現身又隨時不見的短毛貓,無時不刻帶着蠱惑人心的微笑。
池招走來時看着遠處,宋怡則擡頭望向他。他沒作聲,是宋怡先拍拍裙子站起身來的。
“走吧,”她說,“宣傳冊上說晚上的摩天輪會很好看。”
想乘摩天輪的人很多。排隊中途宋怡去洗手?間補了一次妝,回來時前面等待的人都憑空消失了。
她沒追究是不是池招做了什麼。
畢竟他是柴郡貓,柴郡貓能挑釁紅皇后的劊子手?,也能爲愛麗絲包紮傷口。讓自己坐上摩天輪更是不在話下。
摩天輪緩緩轉動,他們看見了城市裏的夜景。那是足以令人沉默的景色,充盈悲傷的心也爲之黯淡。
宋怡注視着窗外,透過玻璃,她發覺池招看向那片光景時憐惜的神色。
宋怡轉而觀察起池招。
他忽然側過臉與她對視。視線交匯,轉瞬化成安格爾的《泉》裏傾流而下的水。
宋怡的手?微微攢起,將要握拳,卻又猶豫不?決。
她想起突如其來試圖吻她的少年。
“宋怡,”池招開口了,他維持着散漫的姿態提議道,“我們來玩詞語接龍吧。”
宋怡眼睛裏閃過錯愕、茫然與恍惚,最?終歸於平靜。
“好的。”她回答。
“窗簾。”池招說。
“簾子。”宋怡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
“子彈。”
“彈孔。”
“孔明。”
“明天。”
“天外有天。”池招懶散地笑着眺望窗外。
天……
天生一對。
宋怡別過頭吐出同樣的四字成語:“天外有天。”
“天外有天。”
“……天外有天。”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感覺到,畢竟是有錢人家培養的小孩,池招和小詹的家教都相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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