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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儿一听,立刻摇头,她泣道:“碎儿不离开您,您若为陛下殉死,碎儿便殉您。”
萧令明却只是哀伤地看着她,“得生是好事,就当是替我活着。”
……
因圣人的旨意落下,宋显按例要进宫对萧令明叩头。
這原是一桩大事,却在萧令明的坚持与武帝的默许之下减免了。
萧令明原本在昭阳殿的叩首都想免了,但宋显坚持,他就不再阻止了。
萧令明换上了齐整的皇贵妃服饰,坐在了昭阳殿正殿,他大半身影被重重华贵帷幔和其罩下的阴影所笼罩。
宋显恭恭敬敬地行完了三拜九叩,在最后一拜起身之后,抬头看向了端坐阶上的萧令明。
那阴翳太過深重,宋显只能看见阶上端坐的人逶迤而下的绛紫衣摆,分毫看不清楚面目。
不過似乎面目已然并不重要,那织金绣珠的绛紫朝服和在阴翳当中都难掩光辉的金玉珠宝才是本尊。
受完了礼,萧令明扶着碎儿的手一步步走了下来,烛火与日光随着他从至高的宝座上缓缓下来而一寸寸攀上了他的衣角,腰封,继而再是脖颈面颊。
宋显终于看清楚了明皇贵妃,他笑了笑,心情愉悦,“自此往后,您便是显儿的母妃了。”他背着手上前了两步,“我给您带了礼呢。”
萧令明神色恹恹,只随意应了句,“我不缺东西。”
宋显却是一笑,上手拉了她的衣袖,将她往内殿带,待按着人坐定了,才从袖中取出一小小木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阿绾在街上看到了喜歡,我便给您也带了一個。”
宋显說着,在哪匣上按了两下,裡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兔子,开阖间耳朵上下摆动着。
萧令明接了,心想怪不得当年定远侯嫡女倾心于他,這样的品貌手腕,哪裡是闺阁女儿受得住的。
他心中想着,手上也因沒见過這种凡俗机巧而好奇地摆弄着,又递给了碎儿看,“你看這东西巧不巧。”
碎儿接了一看果然喜歡,萧令明便适时道:“你出宫的时候带碎儿一道出去看看好嗎?”
宋显一颔首算是应下了,他坐在萧令明的身侧,一手撑着头,斜斜看着萧令明含笑望着碎儿玩儿匣中兔的模样。
落日柔和浓郁,透過窗牖上细密繁复的雕花映在萧令明的下颌至脖颈上,像是胡女身上大片诡秘绯橙黥刺。
夕阳本就低斜,只得這么一缕照进昭阳殿裡,宋显和碎儿都浸在飘忽昏黄的烛光当中。
唯有萧令明,他被天日的余晖深深笼罩着。
宋显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出了越界的话,“您当日同我說,再也不想呆在宫裡是为什么呢?”
萧令明从碎儿身上挪回了视线,看了一眼宋显,垂下眼只說:“我想远离权力。”
這话一出,宋显更为不解了,在他看来,這萧氏罪臣孤女出生,得了他父皇青睐才扶摇直上,即使不至于渴慕权势,也总该晓得权力的好处。
但萧令明再沒有解释的意思,那不是能够与宋显說道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距今已经太過遥远,且那时他年岁又小,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印象。
可他的姐姐,他幼时待他如父如师的天子,他们在权力之中面目全非的模样,许是他终生都挥之不去的浓重阴翳了。
第21章
萧令明又想到了当年。
哪怕宋聿待他如此喜怒不定,全凭心性,但他仍旧对他生不出恨意乃至于怨怼来。
清合郡主当年是何等滔天的罪责,她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罪孽之深自己乃至于整個萧氏都抵了进去。
当今却沒有迁怒于他。宋聿让他活了,让他好好地在含元殿裡活到了十六岁,衣食教养无一不精地亲手把他带大。
可随后又亲手将他推进了另一個无边的深渊之中。
萧令明曾对镜自照,他不解是因为自己越发像萧令仪,加之玉贞公主的不忠与对他的窥伺触及了武帝心中于当年的隐痛嗎?
可宋聿并不爱他,甚至也不喜歡他。
萧令明伴在武帝身边十九载,从另一個角度将武帝看得分分明明。宋聿爱重一個人的时候并不是這样的。
甚至比起如今的皇贵妃萧氏,武帝更喜歡,更宠爱,更在意当年在含元殿裡的那個萧令明。
如今昭阳殿裡的,对圣人来說或许就是一個劣质又失败的造物。他有些像圣人深爱過的人,却又不够肖似,還多了许多圣人自己造就的刻意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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