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海若•麻将室
海若告诉陆以可:早上小唐来茶庄开了门,接着到的是小苏、小甄、高文来,后来的是小方和张嫂。张嫂在街上买了五個粗粮煎饼,便给了小唐小甄小苏小方各一個。高文来說:也不问一下我吃不吃?张嫂說:谁知道你今天来得早?是這样吧,你把我這個吃了。高文来說:有你這话,我就感到温暖了。你们吃,我给你们烧水了沏茶喝。就打开煤气灶,坐上了水壶,让烧着,自己去收拾垃圾桶。這时候店门外驶過来一辆面包车,紧靠着台阶停下,三個人就进了店,說:這裡是暂坐茶庄?高文来提了垃圾袋要岀去,說:哎,有那么大的场子,把车挡在门口?!来人說,站着不动!高文来說:咋啦,打劫啊?這裡可是有监控摄像头的!来人掏出一個什么证件,就那么一晃,說:這裡有個叫唐茵茵的?小唐嘴裡還吃着煎饼,一时說不成话,唔唔着,就走過来。来人說:把嘴裡东西吐了,說话!小唐沒有吐,强咽了,說:我是。来人說:跟我們走一趟。小唐說:跟你们走?你们是干啥的?来人說:纪委!小唐看了一下高文来,說:去纪委嗎,为什么去纪委?来人說:戚家元的案子。高文来說:戚家元?是落马的市委书记嗎?!来人說:她心裡明白。小唐已经发白了,說:我不认得戚书记啊。来人說:是戚家元!小唐說:哦是戚家元,我不认得戚家元,戚家元也认不得我。来人就抓住了小唐的胳膊。小唐說:我還穿的店服,穿的店服。来人迟疑了一下,同意她去换上自己衣服。小唐去了隔间,壶裡的水烧得咕嘟咕嘟响,她换了自己的衣服,便嘤嘤地哭,岀来的时候,对小甄小苏高文来小方张嫂說:给海姐說一声,让来救我,水开啦。来人就前边一個,后边两個,夹着小唐出了店。隔间门裡往外冒白气,小甄进去关了火,发现衣架上還挂着小唐的纱巾,拿着跑出来,来人已经把小唐拖上了车,用一個布袋子往她头上套。小甄還拍着车喊,车喷了一股黑烟,开走了。
海若告诉陆以可:她是接着小苏的电话赶到了茶庄,茶庄停止了营业,门关着,玻璃窗上也拉严了竹帘,小苏、小甄、小方、张和高文来都在店裡坐着,战战兢兢。她问了情况同,浑块_块往下掉。戚家元一倒台,她就预感着還会有许多事发生,這就像一颗石头丢在湖裡了,水面上必有涟漪,可齐老板還在澳门沒回来:小唐竟然被叫走了,她一下子乱了方寸。她毕竟是茶庄的老板,大家都在看着她啊,她双腿稀软地在椅子上坐了—会,就让大家不要哭,把眼泪擦了,做深呼吸,恢复情绪了,去把店门打开,竹帘拉开,照常营业,谁也不要再說這事,接待顾客面带笑容。而她拿了手机就上楼给羿光打电话。女人再刚强還是女人么,关键时刻得有個依靠,即便是谁也依靠不上,但能有人听你诉說,或者给你一句两句安慰话,那都太需要啊。她是把情况說给了羿光,說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就哽咽不已,委屈得像被欺负了的孩子。羿光也是吃惊不小,半天都沒哼声,最后答应着她了解了解。整個上午,她都在等待着羿光反饋的消息,而迟迟未有回音。這是她最焦虑的四個小时,她给佛上香,跪在那裡默默祈祷,她也翻阅着书籍,寻找着能安妥自己心神的字句。她虽然知道有出太阳的日子也有下雨下雪下冰雹的日子,但真的遇上雨雪和冰雹了,却是那样的慌乱和无奈。也深深体会到了为什么任何寺庙,一进大门左右两边都塑着护法天王。而羿光是她的护法者嗎?她不停地念叨着羿光会帮她的,也有能力帮她,同时也翻柜子找岀了那尊檀木关公像,安位供奉,再是突发奇想把店裡的柜子、架子、桌子重新摆放了方位。
海若告诉陆以可:做完了這一切,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茶庄的楼上楼下诸神充满,都在景她加持,给她能量。果然就在二十分钟前,羿光的电话来了。羿光是沒有向市裡的几個领导询问,因为戚家元的倒台使他们都讳莫如深,噤若寒蝉。但他是托付了范伯生去打探,范伯生是如灰尘一样无处不钻的人物,打探来的是纪委办案点设在某一学院的宾馆裡,那几個房间裡的窗子是钉死的,墙全部软面,床头、桌角也都用棉布包裹,以防被审査人自杀。歩责看守的是雇請的人,竟然是冯迎的一個同事的老爹。老爹二十四小时和另外一人轮流坐在房间门口,不能进去和被审査人交谈,一旦有事就立刻报告另外房间的办案人,而至于如何在审査,审査的什么內容,一概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叫去那些行過贿的老板们,在老实地交代了行贿的金额、次数、時間、地点和方式后便释放了。羿光也就告诉她,戚家元的案子牵涉到了齐老板,而小唐的事不会很大,她把她的事說清楚了就会很快回来的,她算什么呀,沒事的,应该沒事的。
陆以可說:那小唐是什么事呢?怎么就把小唐能叫去?海若說:這么多年,齐老板是茶庄的常客,他凡是买茶都是一次就买好几万,和我熟了,和小唐小甄她们也都熟。平日他要给一些领导送名牌手表,珠宝玉器,高档衣服什么的,但他又不甚懂,总是托我去买,买了又都是小唐去送货。我也想,可能是小唐去兑换了一次黄金。陆以可說:兑换黄金?海若說:是一次齐老板来說,戚书记的夫人想将一些钱兑换成黄金,而具体去办理的是小唐。陆以可說:那也仅是個跑小脚路么。海若說:就是跑個小脚路。陆以可說:還可能有什么事?海若說:再沒有了。小唐忠实可靠又精明能干,我啥事都让她去,沒想倒是害了她!陆以可說:就那么点毛事,小唐去說清楚了就会回来的。海若說:可几时能回来呢?陆以可說:或许三天五天,或许明天吧,你不要急。海若苦笑了一下,說:唉,以前都是我劝人的,现在倒成被人劝了。陆以可也笑了,說:看来你不是圣贤。海若却睁圆了杏眼,說:我是你姐!
两人就商量着下来要做的事情:一是明天再找羿光,让他再打探小唐去了办案处的情况;二是通知小唐家人說茶庄派小唐去福建收茶了,如果家裡有什么要干的活,就及时来电话,茶庄会全力以赴。筹划毕,陆以可說:好了,你松口气。海若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叫喊小苏重新沏两杯白茶来,却又說:可以呀,上午一個人坐在這裡,倒還想這么一件事,我开茶庄第一個认识的是你,怎么现在竟十多個姊妹了?陆以可說:啥意思呀,得意你是领袖?海若說:我不是领袖,领子和袖子是衣服最容易脏的部分。陆以可說:那你是磁铁,慢慢把尘土裡的铁丝、钢片子、螺丝帽、钉子都吸到一块了!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海若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咱众姊妹不求在政治上多贵,经济上多富,婚姻上多完整,也仅仅要活個体面点,自在点,就這么难?小时候我娘骂我是小姐身子丫环命,而现在了又是有一颗鹤的心却长了鸡的翅膀?陆以可說:你是說,咱出了問題還是咱生活的环境出了問題?海若說:我问你哩你倒问我。陆以可說:我也想起我小时候了,有一年夏天特别热,我浑身出了汗就站到太阳底下去晒,想着能把汗晒干,沒料越晒汗越多,后来就中暑了。海若吸起了香烟,沒再吭声。陆以可說:不說這些了,咱打麻将吧,麻将一打,啥事都忘了。海若說理打吧。陆以可說:你這儿沒有麻将,我给应丽后打個电话,她有個麻将室,就到她家去。
一打电话,应丽后高兴地說:来吧来吧,我這麻将室還沒使用過哩,把钱带多些呀!两人就岀门开车,十五分钟后到了应丽后家,竟然希立水、辛起、伊娃都在。伊娃见了海若有些窘,說:海姐,我给你道歉。咱茶庄隔间的小窗竹帘坏了,昨下午小唐让我今上午到府右街买新的,买了去茶庄的路上正好碰着希姐和辛起,一块来应姐家了。陆以可說:海姐不会怪你,你不是正式员工。海若却严肃了脸,說:那得扣工资。辛起就急了,說:哎呀,這都怪我,是我硬把伊娃拉来的,扣她的工资钱我出。海若說:那好呀,你拿一万元来。辛起說:天神,我哪有那么多钱?!海若說:沒有钱,那我就罚你必须对伊娃要好!辛起一下子抱了伊娃,說:我俩好着的,好着的!還故意用自己头去碰伊娃的头,咚地都起了响声。大家都笑,希立水說:茶庄也是神奇,咱们十個人在茶庄认识了成了姊妹,辛起和伊娃也是在茶庄一认识,倒比和我還热乎!辛起忙說:不是,不是,我认你是姐哩么!应丽后說:辛起能认你姐就不错啦,這十几年有多少人来茶庄找海姐时相互认识了反倒不理了海姐。当初多穷酸的,靠海姐的人脉关系,人家发展成大老板了,海姐仍還是小买卖。陆以可說:往往是能燃烧的东西自己得不到温暖么。海若說:哎,哎,這是夸赞我哩還是埋汰我?!应丽后說:我看不惯眼的就是那些土蟹成了大老板后,再到茶庄去神气都变了。海若說:這你是嫉妒了。
应丽后家是年初才搬进来的新房,陆以可来過,海若還是第一次。這是全市最贵的精装修豪宅,海若一一看了客厅,厨房,卫生间,大小卧室,衣帽间,說:应丽后给咱众姊妹长脸了,也能住這么好的房子!应丽后說:现在也就只落了這套房子。海若沒接她的话,說:那麻将室呢,你竟然奢侈到有专门的麻将室?!应丽后就领着到另一個房间,果然放着一台香港产的电自动麻将桌。应丽后說:哪裡是奢侈呀,是寂寞。平日咱沒有人陪着看电影呀,喝咖啡呀,泡双人浴,只能叫些人来打麻将么。辛起說:還有双人浴呀?应丽后說:有呀。辛起說:希姐你泡過沒?希立水說:我沒有,不知道是和夫妻泡情人泡還是和朋友泡?富人之所以富是人家的想法富,咱之所以穷是咱的想法穷。应丽后說:希立水,你给我装可怜啊!海若說:你俩真俗!便问起伊娃,說:你和辛起是說好了的還是心有灵犀,怎么都是一個牌子的运动装?伊娃說:不光是撞衫,我這后脖子长着一颗痣,辛起后脖上也长着一颗痣。希立水說:让我瞧瞧。后脖上长痣那是有說法的,托生时過阴阳界,孟婆要让喝忘情汤,喝了就忘记前世的一切。但有的人就是拒绝喝,拒绝喝的那要经過刀山火海的。凡是宁肯上刀山火海也不愿忘前情的人就后脖上长痣的。伊娃說:长痣的好不好?希立水說:不存在好与不好,只是今生感情上的事累。辛起說:就是就是。希立水說:真的也怪,伊娃和辛起的痣长的一個位置,一样的大小和颜色,伊娃前世就是中国人?辛起說:或许我该是俄罗斯人?应丽后說:老外哪裡讲究這些!听說汉人的小拇脚趾甲是一大一小两半的,沒有了就不是。辛起就脱鞋要看,伊娃也脱鞋,陆以可說:脚臭烘烘的有啥看的,打麻将,打麻将!大家便都挪着凳子围了麻将桌坐下来。
六個人先上四個人,陆以可和海若迎面坐了。辛起說:希姐应姐你们上,我和伊娃坐后边帮着看牌。伊娃說:我看不来牌,我当服务员给你们沏茶,最后给我发個小费就是了!陆以可說:要是我赢了,我给你双份小费!应丽后說:這样吧,在场的人都上,轮流打锅,每一锅五百元,钱都摆在桌面,谁先输光了谁下,后边的替补。辛起說:你们坐下了,你们先来。陆以可說:辛起,你到厨房裡看看有啥吃的,我和海姐還沒吃午饭哩。应丽后就站起来,說:還沒吃午饭?那咋不早說?!辛起你来打,我给做饭去。辛起替了应丽后。陆以可說:做仆么饭,有馍嗎,夹些辣子咸菜就可以了。海姐你吃啥?海若說:我不饥,啥都不要。应丽后說:一個不要,一個要馍,這不是侮辱我嗎,我冰箱裡沒有山珍海味,可還有些腊牛肉、变蛋和黄瓜的,弄上三個凉盘,再煮两碗菠菜葱花龙须面吧。
应丽后身手麻利,就在厨房裡忙活起来。伊娃给每人沏了茶,又把香烟拆开,一一发散,后去了厨房帮着剥葱捣蒜。很快,饭菜都端上来。陆以可先抓了块牛肉吃了,又一边岀牌~边吸吸吃面,热气蒙了眼镜,便把眼镜摘了,却见海若沒有吃,坐着发愣。希立水說:出牌呀,出牌呀!海若才打出一张牌来。陆以可說:你来一碗吧,香着哩。海若說:不知她中午给吃不?应丽后說:就是给你做的,不给吃?!陆以可在桌下蹬了海若一下腿,海若看着陆以可,陆以可使眼色,海若吃了一块牛肉,但還是把一碗龙须面让伊娃端了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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