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无异于是小地方飞出了一只金凤凰。那阵子夏荷家门口总是聚集着一大群的采访者,对于他们来說,她的成功故事更具话题性和正能量。
村裡人难得看到穿着打扮都這么光鲜亮丽的城裡人,磕着瓜子和他们唠起嗑。
日头刚要落山,远处斜阳還残留一丝橘黄,跟火烧云似的。
“我們這個村子歷史可悠久了,再往前点那可就是秦始皇当初派兵攻打楚国,在這儿安营扎寨留下的,我們那属于秦兵后裔。”
他吐出嘴裡的瓜子壳,吊儿郎当靠树站着。
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吹牛批,但又懒得揭穿,认真听完以后還得礼貌询问一句:“請问您知道夏荷同学什么时候回家嗎?”
他瓜子磕到一半,声音拖的老长:“夏荷啊,进城去了。”
“进城?”
“一直资助她的好心人将她接了過去,說是大学四年都会住在那。”
這是夏荷第一次进城,說起有什么感受,那就是這裡的人說话都有点像撒娇。
她是北方人,从小在北方长大,這种软绵绵的吴侬软语她還是第一次听。
资助她的孙阿姨因为临时有事,把她送到家以后就开车走了。
她让她别太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但也沒办法做到真的不拘束,毕竟是别人家。
她决定還是小心为上,這裡的东西一看就都很贵,弄坏了她肯定赔不起。
可出师未捷身先死。
桌上的茶杯被她不小心给打翻了,裡面的水流了一桌面,连带旁边的作业本也沒能免遭一难。
她之前在电话裡听孙阿姨提了一嘴,她家有個儿子,比她小一岁,今年升高三。
成绩差,长得丑,脾气還不行。
說起他孙阿姨就连连叹气,說自己和前夫都长得人模人样,当初生他的时候人還躺在产床上,护士抱着他過来。
她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睛,哭着问她老公這孩子能不能送人,实在太丑了。
夏荷当时就在脑海裡描绘出了一個画面。
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满脸青春痘,或许還是個個子不高的驼背。
为了挽救這本被水打湿的作业本,夏荷决定找吹风机补救一下。
在她刚要把吹风机插上的时候,二楼某個房间的门打开了。
她手裡的动作停下,原来這個家裡有人。
二楼沒开灯,看着黑压压一片,包括刚开门的那间房也是一点光都沒有,就剩客厅那么点光亮透上去。
他估计刚被吵醒,抓了抓睡得有些乱的头发。
身上穿了件沒有任何图案的黑t,以及面料一看就很舒适的抽绳运动裤。
绳子沒抽,就這么随意的垂着。手肘搭在栏杆上,手臂削瘦白皙。
此时恹恹垂眼,无声看着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刚睡醒還带点暗哑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现在的贼连作业都偷嗎?”
夏荷觉得他整個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厌世的颓丧感。
通俗点讲,就是活不起了。
两人初次见面,也沒提前打過招呼,夏荷知道他是误会了,刚要开口解释。
他脸上仍旧沒什么情绪,打了個哈欠,慢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偷吧,都是新的,一個字沒写。”
還挺大方。
夏荷试图解释,她不是小偷。
但少年明显一副不在意她是谁的淡漠神情。
看都沒多看她一眼,从酒柜裡抽出一瓶酒,低头转动瓶身看了眼上面的日期和度数,沒什么力气似的靠在吧台上,又打了個哈欠。
看上去应该是真困了。
那双细长微挑的眼此时耷拉着,头顶灯光太亮,夏荷甚至還能清楚的看见他的睫毛。
很长,但是不怎么翘。仿佛和它主人一样,都沒怎么睡醒。
他把手裡的酒瓶放回去,又换了一瓶,看清上面的度数以后才垂放下手。
“有钱的东西都在一楼,偷的时候记得动静小点。”他终于肯施舍一個眼神给她,瞳色漆黑,但很干净。清冽透彻的声音少年感十足,漫不经心地警告了一句,“别打扰我睡觉。”
夏荷沒办法将他和孙阿姨口中那個丑儿子对上号。
因为他确实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并且脾气也沒那么差。
就算家裡来小偷了也沒报警,反而给小偷指了條节省時間的发财之路。
颇有点古代劫富济贫的侠士风范。
只不過劫的是他自家的富。
他上了楼,回到房间,把房门关上。
夏荷全程目送着他。
嗯,有点怪。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過来,误会好像還是沒解开,他真以为自己是小偷。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解释,也不急于這一时。
夏荷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也不敢轻举妄动,作业本吹干以后她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偶尔看看走廊上的油画,偶尔看看那些精美的瓷器。
以及墙上的涂鸦。
看不清是老虎還是狮子,旁边那個有点像炮台。
很别致且有想象力的一幅画,估计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乱涂乱画的。
夏荷再次坐下,头靠在沙发扶手上,苦恼今天到底应该睡在哪。
二楼的房门又开了。
這次她先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酒味,少年一只手拿烟盒,往外抖了抖,另只手抽出根烟叼在嘴裡。
头往一旁歪,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
他话很少,全程都是对方在說。
偶尔惜字如金的发出一個不用张嘴的单音节来。
“哦。”
“嗯。”
他仿佛看不到這個家裡的第二個人,人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随意调开一個台。
他摸了摸身上,沒摸到打火机,眉头皱了下:“你是不是把我打火机拿走了?”
大约是因为距离一下子靠近,夏荷能听见一些手机裡传出的声音。
也是個男的。
“我最近不是新学了個魔术嗎,昨天给女神表演的时候正好缺個打火机,就往你那顺了。”
“操。”他低骂一声,吐出嘴裡那根沒点燃的烟,“什么魔术要用到打火机?”
“就是那個在棍子上点個火,然后徒手灭火,变出一朵玫瑰花来。”
电视内正放着综艺,主持人嘻嘻哈哈,他估计是嫌烦,又换了個台。
新闻频道,裡面正神情严肃播报国家新闻。
他放下遥控器,身子弓了下,懒散地窝进沙发裡:“变好了?”
“变個屁。”那头骂道,“谁知道還要提前准备玫瑰花,我灭了半天火。”
他低低的笑了声,肩膀也跟着轻微颤动。
清薄的少年身骨,還未完全张开,宽度和长度却也到一個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明显沒法容纳下他那两條大长腿,于是随意的微微岔开。
人也随之坐起身,手臂搭在膝盖骨上。
眼神沒刚才那么恹了,但也精神不到哪裡去。
“不過你真和蒋津津掰了?”手机裡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变了,那头的人问他。
夏荷竖起了耳朵。
少年看到脚边那個鼓鼓囊囊的尿素袋,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蒋津津,谁?”
手机那边的人一声叹息:“周大少贵人多忘事,就是一中那個校花,文艺部的。”
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是在认真看那個尿素袋,還是在认真地回想。
沉寂十几秒后,大少爷才恢复了那么点记忆:“跳绳很厉害的那個?”
“人家那叫艺术体操,什么跳绳。”言归正传,“我昨天可听說她在宿舍抱着你那件球衣哭了一整天。”
大少爷倒不在意她为什么哭,困惑的点在于:“她怎么有我的球服?”
“上次比赛咱们不是赢了嗎,对面那孙子上来挑衅,故意推了你一把。你把他摁在地上揍了一顿后,当天就把衣服拿去扔了。”他停顿了一会,“不是吧,這才過去几天啊,你又忘了?”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那孙子满手的汗,上来直接推了那么一下,他嫌恶心,就把衣服扔了。
“所以我的球服怎么在她那?”
“你前脚刚扔,她后脚就捡了回来。”熊漪问周夫唯怎么点评蒋津津這個痴情行为。
新闻播报结束了,中途又插了條娱乐新闻。周夫唯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简短的点评一句:“挺恶心。”
熊漪觉得他就是对人成见太深:“她這不是想着留個念想睹物思人嗎。”
“我又沒死,哪来的睹物思人。”
“在她那,你活着還不如死了。”
周夫唯挑了下眉,喉间一声带着质问的低嗯:“嗯?”
手机那头的人立马投降认错:“我的意思是,死人最起码還能躺着让她看一眼,你說說你,一個月三十天,你能让她见到几回?”
他冷笑一声:“她谁啊,我为什么要让她见到我?”
明显是聊不下去了,他一句挂了,也不等对方反应,拿着手机按下挂断键,扔回沙发上。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全程他的视线都沒有从那個尿素袋上离开過,他用脚轻轻踢了踢。
“這什么?”
虽然沒看她,但夏荷知道,话是问的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這次出来仓促,沒来得及准备行李箱,這個是”
這位大少爷身上一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奢靡气质。
像是实在想不到這玩意儿還能用来当行李箱。
他按着肩膀,左右活动了下脖子:“你就是我妈說的那個省状元?”
原来他都知道?
夏荷点头,礼貌地伸出手,和他做了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夏荷,未来的四年可能要一起生活了,請多关照。”
他看了眼她伸出来的手,又将视线挪回到她脸上。
皮肤很白,不像是在山野长大的。束了個高马尾,脖子修长,背也挺拔。
巴掌小脸,眼尾微挑,有点像狐狸。
挺御姐的一张脸。
经過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夏荷觉得他的脾气其实也還好,沒有孙阿姨說的那么差。
這裡的夜晚挺安静,屋外甚至還能听见虫鸣蛙叫。
大概是绿植做的太好。
如果不是這间简约之中透着一丝矜贵之感的屋子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她甚至以为自己還待在大庆山裡。
少年如清水過涧般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将這完整的夜色打破一個角。
“别对我有非分之想,其他的一切,您随意。”
嗯,脾气還行,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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