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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作者:扁平竹
婚姻這两個字一直以来,几乎不曾出现在夏荷的人生字典裡。

  她虽然当過不少次伴娘,以离新娘最近的位置,近距离欣赏完那些大大小小的婚礼。

  可她自己,从未考虑過要结婚。

  不是因为她不相信爱,她只是觉得两個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结婚。

  這是捆绑,是束缚。

  母亲被婚姻捆绑束缚住了,所以她只能在生下她后偷偷离开。

  夏荷沒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想被束缚的那一天。

  在周夫唯說,他想拥有一個和她共同的家时。

  她突然就很想给他一個家。

  公园裡那一整排樱花树盛开,是临城的春天。

  夏荷又回了一次老家。

  這次她是带着周夫唯一起回去的。

  “挺颠簸的吧?”

  大巴车摇摇晃晃,周夫唯打着哈欠靠在夏荷肩上睡觉。好几次因为车子的突然急刹,他的脑袋险些从她肩上滑开。

  夏荷用手小心翼翼地扶正。

  听见她的话,他坐直了身子,手按着肩膀简易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颈:“還行,又不是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连路怎么都不知道走,還是随意问了個路人。

  是個挺年轻的小姑娘,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再到看清他那张脸后,整個人在瞬间门变得热情。

  甚至還主动提出带他過去。

  周夫唯心知肚明,对方的热情友好裡带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另有所图。

  他讨厌麻烦,也讨厌被纠缠。

  所以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从她口中知道了個大致路线,最后還是在走了无数次错路之后找到了在半山腰的目的地。

  山路太难走,弯弯绕绕,地圖导航在這裡都完全无用。

  夏荷說:“我闭着眼睛都能从山脚走回我家。”

  周夫唯点头,說话的语调故意往上扬,分明是调侃和玩味:“真厉害啊,我們小夏老师。”

  不置可否的是,周夫唯此刻的心情确实沒有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轻松。

  他原本以为之前来過一次,所以不可能会紧张。

  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

  如果他是以周夫唯的身份過来,他只会觉得這裡路有些难走,风景挺好。另外,這是夏荷从小长大的地方。

  這是他对這裡仅有的印象。

  并且沒有多大的感触。

  除了偶尔在看到某條小巷子时,会下意识的去想,年幼时的夏荷应该从這條巷子前路過了。

  可是此刻,现在。

  他不单单是周夫唯,他同时還是夏荷的未婚夫。

  所以。

  夏荷握住他的手,柔软的触感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夏荷的笑脸近在咫尺:“我总觉得,小唯在紧张。”

  他只在她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垂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将视线重新移回窗外。

  春日末,规划均匀的田地裡不知道种的是什么植物,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油油。

  随着大巴车匀速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景色在不断倒退。

  周夫唯不轻不重的一种笑,似在嘲弄:“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是嗎。”夏荷握着他的手,手指似无意,从他手腕上划過。短暂的几秒便感受到他的脉搏,很快。比平时要快出许多。

  她不拆穿他,反而還非常配合,“也是,又不是沒来過。”

  她问他:“上次是冬天来的,這次是春天。风景怎么样?”

  “就那样。”

  冬天還能看到压了满山的雪,至于春天,只能看见大片望不到头的绿。

  除了一开始的新鲜,再到后面,就有些审美疲劳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前那块腊肉還挂着,上面长了白色的霉菌。

  這次過来,带的东西并不多。本身只有几天假期。

  大多都是给奶奶的礼物。

  周夫唯单手拎着行李箱进屋,视线自然落在门口那块腊肉之上。

  夏荷出声解释:“這是正常的,要吃的时候洗干净就行。”

  大少爷估计只见過腊肉被炒熟放在桌上的样子。

  周夫唯沒說话。

  但夏荷坚信,腊肉从這一秒开始,腊肉被他踢出了可食用名单。

  這次回来沒有提前通知奶奶,所以在听见门外的声响时,奶奶才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女啊?”

  “女啊”是奶奶平时对姑姑的称呼。

  夏荷過去扶她:“奶奶,是我,小荷。”

  听见她的声音,奶奶先是一愣,再然后是惊喜的语气:“放假了嗎?”

  夏荷扶着奶奶坐下:“周末放两天,顺便又另外請了几天假。”

  奶奶听到后,哎哟一声,担忧道:“领导不会对你有坏印象吧?”

  夏荷轻飘飘的语气,打消掉她的担忧:“不会,领导对我印象非常非常好。”

  非常两個字還特地加重了语气,像沾沾自喜的得意。

  周夫唯在旁边,不轻不重的一阵笑。

  他此时正随手拿起放在春台上的装饰品——一個明显就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劣质娃娃。

  他之前在夏荷的房间门见過。

  挺久了吧,那個时候她刚来他家,穷到全身上下凑不出一百块钱。

  连用来装行李的都是一個破旧的尿素袋。

  但她对這种小玩意儿好像格外情有独钟,也不知道上哪买的這些劣质的陶艺娃娃。

  烧制的简陋不說,连上色都挺粗糙。

  早知道之前给她准备礼物的时候,就应该去找個陶艺店亲手给她做一個。

  在周夫唯思考這些的时候,夏荷已经告知奶奶她這次回来的目的。

  奶奶沉默好久,整個人有种大梦难醒的怔愣。

  她最近這些年一直都在担心夏荷的婚姻大事。甚至前些日子還专门托村子裡那個媒婆替她留心一下。

  媒婆說女孩子书读的太大,会不好找婆家。

  奶奶因为這個還发愁了好几晚。

  昨天媒婆倒是来過家裡一趟,說物色到一個不错的,长得挺好,個子也高,穿鞋能有一米八了。

  家裡在镇上做生意,卖家具,市裡刚买了房。條件很好,想和他相亲的女生也不少。

  但他看了夏荷的照片以后,一眼就看中了她。

  那照片還是夏荷去临城之前在镇上花了两块钱拍的一张证件照。

  那個时候刚剪完头发,发型有点愣,呆呆看着镜头。

  身上的钝感很重,处于一种御姐和稚气未脱的青涩之间门。

  奶奶這会也忘了這茬,满心都在欢喜。

  她对周夫唯印象很好,除了担心两家的家境悬殊太大,再又就是怕他妈妈会多想。

  毕竟当初她赞助夏荷是出于善心,包括后来把她接去临城家中也是。

  他妈妈会不会觉得,夏荷是别有所图,故意接近他?

  “奶奶,是我对小荷花另有所图,是我故意接近的她。”

  周夫唯的心思是细腻的。在夏荷去房间门裡拿茶叶时,周夫唯低缓轻柔的声音,打消了奶奶的顾虑。

  先动心的人是他,处心积虑谋划一切的,也是他。

  奶奶对周夫唯的印象再好,但总免不了担心城裡的有钱人会瞧不上她们,担心房子太破,唯恐怠慢了客人。

  可他好像住的很习惯,每天一把梯子爬上爬下的,又是修窗户,又是补屋顶。

  奶奶笑容积攒了满脸,皱纹仿佛沟渠一般,用和蔼与慈祥将其填满:“好孩子,你上次修的屋顶,现在都沒坏。以前花钱找的工匠,修了沒几個月就得继续修。”

  周夫唯抬眸往房梁那看了一眼,比起上次過来,這個房子更加牢固了。

  夏荷应该是想過要重新修缮一下的,但房子实在過于老旧,只能不断缝缝补补。

  “可小荷花不觉得我好,她還喜歡凶人。”

  仗着长辈的宠爱,就开始恃宠而骄的周夫唯,此时充当起弱势角色。

  于是那天吃饭,夏荷被奶奶训了一顿。

  让她别耍脾气,对小唯好一点。

  “他年纪小,你是姐姐,你得让着他。”

  夏荷连自己为什么被凶都不知道,只能一味地点头。

  她去看周夫唯,眼神带着无声质问。她不過是去房间门拿了些茶叶,怎么一出来就挨骂。

  周夫唯剥着鸡蛋壳,剥一半留一半,白嫩嫩的鸡蛋被蛋壳包裹。

  他似乎心情不错,咬了一口。

  脸上分明带着笑意,但语气又无辜的很:“姐姐怎么還冲我翻白眼?”

  奶奶一听這话,抬手就去打夏荷:“刚刚才和你說完!”

  夏荷吃痛,往一旁躲:“我沒白眼,我就是问他发生什么了。”

  周夫唯单手撑着脸,被咬了一口的鸡蛋被放回盘中,他一副闲散看戏姿态,百无聊赖看着面前這一幕。

  還不忘“善解人意”的帮着夏荷去解释:“嗯,是我骗人,我在撒谎,姐姐什么都沒說。”

  奶奶打的更凶了:“你别以为我看不见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小唯大老远陪你過来,半点怨言都沒有,你還不好好待人家。”

  那顿饭吃的很艰难,夏荷完全是在奶奶的训导之下吃完的。

  晚上睡觉,周夫唯被安排在她的房间门。

  夏荷洗完澡出来,周夫唯刚在外面打完电话。

  夏荷看见了:“工作上的事?”

  周夫唯点点头,看见她有点发红的手臂。

  “打疼了吧。”

  夏荷沉默了会:“還不是你害的,你现在少来假惺惺关心我。”

  “沒,你可能误会了。”周夫唯随口解释,“我是在幸灾乐祸。”

  夏荷语气酸溜溜的:“你才来几天,奶奶就变成你的奶奶了。”

  山裡的夜景很好,星星如同一张大網缀在空中,而他们则是這张網下的鱼儿。

  “明天带我去山下转转吧。”周夫唯說。

  夏荷点头:“想近距离感受下乡土人情?”

  “我沒這個闲心。”

  才八点,村子裡的灯就全关了,安静到只剩田间门的蛙叫虫鸣声。

  月光柔和,均匀铺洒着整座大山。

  周夫唯看着贴满一整面墙的奖状:“只有看到這些东西,我的脑海裡才能浮现出一個完整的,我沒见過的夏荷。”

  他们认识的還是太晚了。

  如果可以的话,周夫唯希望能在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就认识她。

  但是显然不可能。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想象力,重新认识她一遍。

  在她還很小很小的时候,去认识她。

  他不要只爱十八岁之后的夏荷,他要从她降生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秒开始,就去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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