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歌谣
人总是受困于现实的难题,于是便有了想象。
人总是受困于想象的界限,于是便有了探索。
人总是受困于探索的迟缓,于是便有了捷径。
而当无数捷径交叉错横于深林之间,便会滋生出歧途与迷失的流言,便会有心怀恶意的生灵在此埋伏等待,等待着又一個狂妄且自信的旅人试图用走捷径的方法来解决现实的难题。
而這种阴暗之地的究极体现,便是虚空之中名为【亚空间】的浩瀚之洋。
它由万物的幻想所生,却又反過来吞噬着万物活生生的痛苦,成就了自己在无数個文明与种族之间的可怕名声。
但总是有新晋的蠢货会质疑這一点,他们自负为注定将开天辟地的伟大人才,对于那些用前人的无尽鲜血与哀嚎所书写的歷史感到不屑一顾,满心相信自己会是那個让所有的歷史与理论推翻重来的人物。
就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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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相信時間与空间,我的孩子们。”
但当他们集中起精力,用尽真正的视线去探索的时候,却什么都不会发现,亚空间所展现出来的无非是荒凉与死寂,那些被学者与探险家所追求的财富就宛如泥泞河底的黄金一般,需要最仔细最老练的纠察与小小的运气。
千子们目睹着這個過于简单的异形文明的成长,目睹着文雅的外交言辞与蕴含着毒素的酒杯开始出现,他们屏气凝神,只感觉呼吸中增添了些许焚香与虔诚的混杂气息,随后,便看到了形态各异的一神教高庙与骑士王国的涌现,以土地、信仰与荣誉为名的战争接二连三的爆发,城市与商队开始崛起,财富的浪潮不断冲击着原本属于公爵与主教的国度。
“那些已经确定的,沒有发展出更多選擇与分叉的,便是已经发生的歷史,而那些无法确定的,呈现出各种各样后果的,自然便是未来,歷史已经确定,而未来则有着无数的可能性,哪怕是其中最微末最荒唐的选项,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底层逻辑与存在理由。”
仿佛過了千百年,又仿佛只是划過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间,马格努斯之子们的视线便被纷乱的未来所叨扰:他们看到了土著之间的惨烈战争,热核武器的莽撞应用卷起了漫天的致命尘埃;他们看到了满怀恶意的星空,庞大的入侵者舰队将新兴的种族碾为了奴隶;他们看到了一千年之后的同室操戈,跨越星海的距离与時間轻而易举地便将同一個种族彼此之间的认同感揉捏成了碎片。
基因原体柔和的笑声传来,他随手将這记载着一個种族兴衰荣辱的画卷放置在了一旁,显然沒有更多的兴趣,毕竟,早在普罗斯佩罗的观星台中,刚刚开始观察亚空间的马格努斯就已经见证過了成百上千种相同的事物了。
伴随着马格努斯的手掌闭合,一切便又都消失了。
“時間,空间,纬度甚至是几何与数字所构成的基础原理,在浩瀚之洋中是通通无效的,也正因如此,它才成为了最伟大最丰饶的知识宝库,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真正的知晓,在下一個洞穴之中又会埋藏着怎样的宝藏,它也许来自任何文明的曙光都沒有绽放出来的上古年代,又也许是未来的某個片段在你眼前的短暂复刻。”
一切都在变幻,一切都在燃烧,一切在不可预料的未来中滚落,直到坠入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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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学者与文明的语言中,亚空间也会被称之为浩瀚之洋,而事实证明,這是一個非常准确的评价。
千子中有人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马格努斯先是露出一阵勾人心思的笑容,才缓缓地开口解释。
八個灵魂在无声的海洋中前行,他们中的一個如同恒星般耀眼,六個仿佛陨石般剧烈,最后一個却像是躲藏于阴影之后的月亮一般,刻意的收敛着自己的光芒。
“阴者注晦,石者注孤。”
“无尽岁月长河中的一滴微末而已,我的孩子们,无需感到惊讶与留恋,在之后的日子裡,我們会遭遇与观察更多。”
“這是歷史么?父亲,亦或是未来?”
“翔鹰伏地,狸狐噬虎。”
任何一個实际到访過的人都会選擇如此称呼這個地方:如此空旷,如此安静,如此广袤,如此繁华,如此聒噪,如此拥堵……
马格努斯的投影是闪耀的,仿佛一颗刚刚诞生的恒星,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光明与热量。
而就在马格努斯的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的时候,他看到了摩根的位置上闪烁起了渴望发言的灵能耀光。
基因原体就如同一位刚刚接待完臣子的觐见,在皇宫中的迷雾花园裡小憩的国王一般,他随性地揉捏着磅礴的力量,任凭它们在自己的左右铺展开来。
基因原体的讲解琐碎且缓慢,却并不妨碍每一名千子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毕竟对于一名阿斯塔特战士来說,還有什么是比与自己的基因之父一起钻研一件事情更美妙的呢?
而在他们视野的尽头,亚空间正一刻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色彩与形状,恍然间是饱餐了雷与电的积云在阴影中游荡,勾勒出恶兽与爪牙的形状,而一眨眼,便会发现那只是狂烈的风暴所席卷的斑驳尘埃,绵延出成千上万個破碎的微小国度。
“牢生困兽,天赐英武。”
截然相反的词语却可以恰到好处的同时使用,這便是亚空间的奇妙所在。
基因原体点了点头,随后,他便露出了某种不言而喻的低沉笑音。
摩根能听到阿裡曼在轻声细语關於未来与葡萄田的诗句,又或者是阿塔瓦在那裡怀念着昔日泰拉的风情。
但当她偏過修长的脖子,仔细聆听属于她的歌谣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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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渴饮,神奴匍匐。”
“黑墨为表,心如明珠。”
那是最奇怪的声音,就仿佛是一千只渡鸦被卡住嗓子后所发出的哀嚎,又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蛇窝被炸碎时的嘶鸣,這歌谣的腔调模糊不清,却又把每一個字词咬得清清楚楚,而当它传入每個人的耳中时,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內容,大体上是關於過去与未来的细蔓诗篇。
“是的,的确如此。”
基因原体并沒有在意這些他早已司空见惯的事物,這位普罗斯佩罗之主高举起由纯粹的灵能力量所凝聚而成的灯塔,照耀着难以想象的宽广天地,他全然不担心這個举动会引来浩瀚之洋中的古老居民,事实上,他反而期待它们的现身,毕竟新的论文课题還需要更多的论证。
“飞狼骏马,奔行不复。”
“钢心铁血,难逃锈腐。”
“更具体的来說,就像是我們眼前的這個异形文明,从這個种族的第一個生命正式诞生的时候,它的存在、延续、未来与毁灭就已经在亚空间中完全存在了,只不過当我們這些物理宇宙的来客参观這個文明的时候,這個友善的地方会根据我們所理解的【時間】概念而将它编纂成我們能够正常解读的模样。”
“而从另一個角度来說,即使這個文明诞生于五千年前,但既然它已经在亚空间中出现了,那么哪怕是五万年前的游客依旧可以阅览它,只不過拥有如此灵能力量的個体在银河漫长的歷史中少之又少。”
“但见……”
“雄心万丈,末路泣哭。”
“蛇袍青甲,朝秦暮楚。”
“也不知道,它们的未来是遇上我的哪一個兄弟,反正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狂妄无度,自矜如毒。”
“也就是說,马格努斯阁下,我們刚才所看到的异形种族,它们的【未来】是倒在太空时代的最后一步,或者进入虚空,而它们的【现在】,也就是此时此刻,依旧在它们的母星上,即银河中不知道是哪裡的偏僻角落裡繁衍生息?”
奔跑、交流、火光、耕种、家庭、财产、王权、战争……
“当然,你们也可以如同那些凡人一般,把這种力量称之为【预言】。”
而也正是在這個时候,那些遥远的,时断时续的歌谣出现了。
“恶焰既燃,帝业作古。”
马格努斯用自己的意志为言语作证:在被他所展开的无形画卷上,千子们能看到他们未曾想象過的事物:這视角就如同从云端俯瞰世界的神灵一般,阿斯塔特们目睹着一切从荒芜开始,直到空气的欢腾,水流的跳跃,生灵的呼吸,文明的构想……
此言一出,千子们也发出了一阵了然于心的低笑声,在這种轻笑中,他们忘记了關於這個无名异形文明的一切,继续向亚空间的深处探索着。
“当然,這一切都是站在我們的主观角度来說的,在浩瀚之洋中是不存在時間這個概念的,在這裡,万物只要出现便是一直处于存在的状态,而這种状态甚至会一路延伸到它尚未出现的时候。”
“王冠坠地,锒铛无主。”
“终至……万国血舞。”
“终至……兄弟相屠。”
“终至……星河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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