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津门风雨】
来到一條背阴街巷,兄妹俩靠墙坐下。
赵贞芳用脏兮兮的双手,捧着剩下的一小撮馒头:“二哥,你吃,我已经饱了。”
赵瀚并沒有拒绝,而是欢快笑起来。把不够塞牙缝的食物,再次分成两半,递回去一半给妹妹:“分着吃。”
“嗯。”
赵贞芳撕扯馒头屑放嘴裡,舍不得咀嚼,也舍不得吞咽,只用舌头品味食物的芬芳。
见赵瀚正看着她,赵贞芳似乎忘记悲痛,开心笑道:“二哥,馒头真好吃。”
赵瀚抚摸妹妹的头顶,许诺道:“等二哥赚了钱,让你每天都有馒头吃。”
“那可真好。”赵贞芳憧憬道。
将小妹哄睡之后,赵瀚脸上的笑容顿失,抄起打狗棍在地面研磨。他還是沒什么力气,磨制武器的速度很慢,但打狗棍的一头,终归被磨得尖锐起来。
一杆简易竹矛,就此成型,关键时候,能够杀人。
刚才一番经历,让赵瀚深刻认识到,除了随时可能饿死之外,還有无数潜在危险等待着他。
抚摸着竹矛,赵瀚总算有了些安全感,产生一种可以掌握自身命运的错觉。
傍晚,赵贞芳醒来,又是饿醒的。
赵瀚一手拄着竹矛,一手搀扶妹妹,沿着街巷前进。
各自吃下半個馒头,又休息半天,兄妹俩都恢复了少许体力,至少讨饭时不必像狗一样爬行。
来到某户人家的后门,赵瀚好一阵拍打,终于有人過来开门。沒等他张口乞讨,对方见兄妹俩的样子,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沿途又敲了四五家,只有一家沒有直接关门。
“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赵瀚赶忙說着吉利话。
那妇人說:“家裡真沒剩吃的,你们去别处讨饭吧。”
小门小户,饥荒年月,自己都吃不饱,哪有食物救济穷人和乞丐?
赵瀚见讨不来饭,便又說:“给口水喝行嗎?渴得很。”
那妇人心善,总是沒有拒绝:“你们等着。”
大门关上。
片刻之后,妇人再次开门,舀来一瓢清水,皱眉问:“你们讨饭的碗呢?”
赵瀚随口胡诌道:“被几個乞丐打烂了,他们不许我在這裡要饭。”
妇人更加怜悯,递過水瓢說:“拿着喝吧。”
赵瀚先让小妹喝水解渴,又将剩下的清水猛灌入腹。归還水瓢,作揖說道:“多谢恩人!”
“也是個遭难的少爷。唉!”妇人叹息着关门。
小小年纪,就懂得礼节,怎不是遭难的少爷?
赵瀚饮水之后,总算有了些精神。他沒有继续在這條背街巷道讨饭,而是一路寻到码头东街,那裡是整個天津最繁华的地方。
夜幕已经降临,北码头东街却灯火通明。
由于货船在运河搁浅,大量商贾逗留此地。客栈早就塞满了,一些豪商寻不到住处,干脆直接在北城外的青楼落脚。
运河之外满地饥民,码头东街却繁花似锦,食肆裡传出阵阵酒肉香气。
赵瀚选了一座酒楼,蹲在门口等待豪客。
刚刚站定,就有店伙计出来,抄着棍子驱赶道:“小叫花子,快滚远点!”
赵瀚忙說:“我祖上是御厨,有独家烹饪秘方,只要十两银子……”
“滚!”店伙计提棍就打。
赵瀚横起竹矛挡住,拉着妹妹不断后退,站得老远等待豪客赏饭。
结果饭沒有讨到,反而惹出一群乞丐。
赵瀚之前咬死的乞丐,主要在码头北街活动。而码头东街,则是另一群乞丐的地盘。他们同属一個乞丐帮派,但归不同的小头目管理。
這些乞丐势力更强,来找麻烦的足有十多個。
赵瀚护着妹妹靠墙而立,用竹矛摆出拼刺刀的架势,挑衅道:“来啊!”
一個乞丐举棍就打,不過毫无章法,打狗棒高高抡過头顶。
赵瀚双脚未动,只是身体前倾,一個突刺就扎中对方的大腿。
那乞丐捂着伤口惨叫,其余乞丐纷纷进攻,赵瀚连续扎中数人。可惜沒什么力气,又要护着妹妹,他自己也挨了几棍。
“是個练家子,快回去禀报‘侯爷’!”
乞丐们纷纷惊呼,转眼间逃散一空,赵瀚用武力获得码头东街的临时乞讨权。
正好一個富商酒足饭饱,离开酒楼之时,目睹乞丐打架的好戏。当即拍手喝彩,醉醺醺說:“打得热闹,给爷赏!”
富商身边的仆从,抓起一把铜钱,随手扔到赵瀚面前。
“多谢老爷打赏。”赵瀚非常高兴,借着酒楼透出的微光,跟妹妹一起趴地上捡钱。
铜钱也有优劣之分,這次得到的全是好钱。
兄妹俩早就饿得发慌,连忙跑去买吃的,带着肉馅的天津大包子!
赵贞芳吃得腮帮子鼓起,活像一只护食的小仓鼠,边嚼边說:“真好吃,比馒头還好吃!”
总算能吃饱一顿,赵瀚也颇为开心,顿时笑道:“改天弄到银子,二哥给你买更好吃的烤鸭。”
赵贞芳一脸崇拜道:“二哥真厉害,爹爹总說你脑子灵……”话音戛然而止,小姑娘神情黯然道:“二哥,爹和娘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知道什么是死了,就跟大哥一样,睡着了醒不過来。”
赵瀚抱着妹妹瘦弱的身体,安慰說:“不怕,有二哥在呢。”
“嗯,我不怕。”赵贞芳点头抽泣,抽泣声渐渐变成呜咽,泪水在满是泥污的小脸留下两條白痕。
不知哭了多久,赵贞芳终于睡着。
赵瀚则脑子混乱得很,他不知该如何谋得前程,难不成一直讨饭過日子?
……
码头西街。
一個乞丐敲开民居,径直走向堂屋,跪地磕头道:“侯爷,已经有消息了,那俩兔崽子进了麻柳巷。”
“侯爷”是江湖诨号,本名邓贵,军户出身,逃难做了乞丐。
在天津码头区抢地盘时,被人戳瞎一只眼睛。起初唤作“独眼龙”,后来改成“小夏侯”,如今码头区的乞丐都尊称其为“侯爷”。
赵瀚前后遭遇两拨乞丐,全都是侯爷邓贵的手下,這货掌控着北城外的所有乞讨业务,顺便還兼职小偷小摸。
邓贵正在跟家人吃饭,一妻两妾,五個孩子。
他放下筷子說:“先派几個人,把巷头巷尾堵住,不能让他跑掉,逮到了直接打断腿!”
一天之内,被咬死一個手下,又被打跑十多個,而且闹事者居然是孩童,這让“丐帮帮主”的脸往哪儿搁?
轰隆隆!
突然传来闷雷声,屋内之人皆喜。
邓贵亲自走到小院裡,笑着說:“旱了几個月,老天爷总算要下雨了。”
手下乞丐问道:“侯爷,不如明天再动手?”
邓贵点头說:“明天动手也行,但要派人跟着,我怕那小兔崽子要跑。”
一群乞丐而已,真不敢冒雨做事,淋出病来根本沒钱医治。
“轰隆隆!”
闪电照亮院落,雷声由远及近,還猛然刮起一阵大风。
……
赵贞芳被雷声惊醒,享受着阵阵凉风,欢喜道:“二哥,要下雨了。”
赵瀚站起来說:“走,先找個地方避雨。”
兄妹俩饱餐一顿,又歇息许久,此刻不再虚弱,当即手牵着手,摸黑寻找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麻五是新入伙的乞丐,每天都得给组织上贡。
若是讨不到饭,不但要饿肚子,還会被头目暴打一顿。
丐帮组织结构松散,今晚又明显要下雨,上级命令传到底层,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一個推诿一個,仅剩麻五单独办事,他需要彻夜盯紧赵瀚兄妹俩。
只知道目标进了麻柳巷,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人去?
麻五沿着街巷一阵转悠,他有轻微的夜盲症,夜裡根本不可能寻人,等于是让一個瞎子当哨探。
“日他娘的,都来欺负老子,老子才沒那么傻!”
麻五坐在一户门檐下,這裡勉强可以避雨,打算先饱睡一觉再說。
正幻想着大鱼大肉,麻五突然听到脚步声,他连忙睁开眼睛擦口水。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麻五根本看不清楚。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赵瀚瞥见门檐下蜷缩着人,他上前问道:“這位大叔,附近有沒有什么破庙?”
麻五下意识回答:“远着呢,城隍庙在东南边儿。”
赵瀚仔细打量此处,发现门檐并不宽,大雨肯定被风吹进来,于是带着妹妹寻找更好的地方。
麻五愣了愣,突然反应過来,悄悄跟在兄妹俩身后。
這货明显不懂什么叫跟踪,外加夜盲症影响视力,闹出的动静连傻子都知道不对。
走了一阵,赵瀚突然回身,快步来到麻五跟前,质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沒……沒有。”麻五矢口否认。
赵瀚立即挺起竹矛,矛尖顶着对方咽喉,低喝道:“說!”
麻五瞬间记起传闻,就在今天中午,北街那边被咬死一個头目,眼前這小子是真会杀人的。他吓得双腿发软,噗通跪地道:“小祖宗饶命!”
“快說!”赵瀚表情严峻。
麻五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說出来:“你杀了侯爷的人,侯爷派人到处找你,說逮到了直接打断腿。你们都是孩童,断了腿更好讨饭,侯爷是不会杀你们的。”
打断自己和妹妹的双腿去乞讨?
赵瀚按下心头怒火,问道:“侯爷是谁?”
麻五回答道:“侯爷就是侯爷,北码头附近的叫花子都归他管。”
赵瀚问道:“丐帮帮主?”
“丐帮?”麻五摇头纠正道,“我們是莲花会的。”
赵瀚继续问道:“那個侯爷,只是乞丐头子?還是有什么其他身份?”
麻五說道:“就是讨饭头子,现在不自己讨饭了。”
赵瀚问道:“你說码头附近是侯爷的地盘,天津其他的地方呢?”
麻五回答:“别的地方不是,侯爷就管北城墙到北码头這一片。”
雷声愈急,雨点开始洒落。
赵瀚突然变得沉默,握矛的双手松了又紧,他正在分析自己当前的境况。
首先,即将迎来乱世。
其次,自己和妹妹年幼。
两個稚龄孩童,必须思考如何在乱世活下去。
究竟是哪一年,赵瀚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不是明年,就是后年,或许是大后年,女真军队就要破关而入,势如破竹杀到北京城外。
到时候兵荒马乱,天津恐怕也不安全。
如果赵瀚穿越成二十岁,他其实有许多出路,甚至可以跑去陕西参与农民起义。
但他现在才十岁啊,而且還拖着個六岁的妹妹。
唯一選擇,就是寻找机会南下,在安稳的江南先长大成人再說。
而且小冰河时期,北方冬天太冷,去了南方不容易被冻死。
南下之事暂且不提,眼下有人要打断他的腿,還要把他当成乞讨的工具!
赵瀚挺直腰杆,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厉声问道:“說,那個侯爷住哪儿!”
(PS:第一天三更,以后每天两更,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定时更新。另外,有意向打赏的豪客老爷,可以留着下周一再打赏,到时候冲冲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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