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好看不许种田 第138节 作者:未知 “……是,是的。” “好了,来喝点酒儿吧。” 萨菲尔伯爵见他实在太紧张,便递给他一個盛有葡萄酒的酒杯,又安抚地說:“在這裡,你无需害怕。只要实话实說,便不会有人治你的罪。” 那士兵哆哆嗦嗦地接過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许是那酒起了点儿作用,這么喝完后,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儿,沒那么苍白了。 萨菲尔伯爵就用和蔼可亲的语气继续问了起来:“好啦!你瞧,我就說沒什么可怕的嘛。我知道,你是刚从前线下来的,虽然吃了個败仗,但好歹也算是为這個国家出過力的。所以,不要怕嘛,并不会有什么人不讲理地非要惩罚你。” “其实,這次喊你過来,一来,是听說那些叛军有点儿消息传過来?二来,也是因为你刚从前线回来,比较了解内情,想让你来给我們详细讲述一下前线的战事。毕竟,不论是陛下,還是我和其他大人们,都想搞清楚——为什么咱们的军队明明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可最后,却败得那么惨?” 于是,這個胆小的士兵就慢慢讲起来。 他显然不怎么适合讲故事,所用言辞一板一眼,干巴巴又单调乏味,听起来足以让人无聊到睡着。 但萨菲尔伯爵自始至终都听得认真。 而且,他還很会找对方话语中的关键点儿,时不时就会突兀地问上一句。 “等等,你刚刚說你们到达后,一起去打几只兔子当晚餐?” “是的,大人。” “抱歉,我不太擅长行军打仗,但到了目的地……按照常理,难道不该先扎营,再修建一些防御工事什么的嗎?怎么還有時間去狩猎?唔,难道是单独派出一個小队,专门给大家搞点儿加餐嗎?” “不,不是,不是单独派出一個小队,我們大家都去了的。防御工事……将军說,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民,沒必要那么认真。” 萨菲尔伯爵:“……好的,你继续。” 士兵便磕磕绊绊地继续讲下去。 几分钟后,伯爵大人不由再次困惑地发问:“什么?晚上同女人耍了一会儿?這又是個什么意思?” “呃……就是大家去睡了一個女人。” “我不明白,這女人哪来的?你们行军打仗還带女人嗎?” “不,不带的,這女人是附近村落的一個平民……” “她看到你们后,专门跑過来卖淫的?” “不,不是,就是……就是她独個儿走夜路,恰好路過的时候,被我們给瞧见了,然后……然后,四队有几個人建议,闲着无聊,不如把她叫過来,给大家也找点儿乐子。” “……找点儿乐子?” “呃,就是将她扒光了衣服,然后,再把腿……” “行了,我懂了,不必详细讲。只是……你们将军就這么放纵着,都不管的嗎?” “……他是带头的。” “……” 這么一问一答,朝堂上鸦雀无声。 彼时人人脸上都有怒气,甚至连被架空的国王,那张冷漠的脸上,都显现出了一腔愤恨。 不過,以他们一贯不敢让人高估的道德标准,多半不是恨那些将军士兵们狩猎玩女人的事,而是恨他们忙着狩猎玩女人,却忘记了那是战场,忘了自己身上的职责! 相反,与他们的愤慨相比…… 士兵反而渐渐进入了状态。 他的讲述比之前变得流畅很多,胆子似乎大起来,說话的声音也沒那么小了。 他一点点儿回忆着那场印象深刻、让全军覆沒的惨败——沒有修建任何防御工事;连负责站岗的人都不怎么上心;大家聚集在一起,只顾玩乐,所以,竟是连帐篷都沒空去扎的,搁露天搞起聚餐,啃着兔子肉、喝着酒、唱着歌、玩着女人……全当自己還在王城中一般,又只当這次出征仅仅是走一個過场,随随便便的,就能拿一些军功来换爵位,并不将那些手拿镰刀、斧头的农民们放在眼裡。 然后,天黑了。 反抗军居然深夜来袭,毫不留情开始杀戮,到处都是人血腥气,那一众士兵或醉或睡的,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便被杀死了! “……那群沒见识的农民在将人砍死后,還要将盔甲、衣服,甚至靴子统统都扒走,对了,還有我們的刀剑,唉,好几千把刀剑都被拿走了,剩下的尸体则被堆叠起来,几乎像小山一样高……” 士兵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了,自顾自地喃喃着:“我本也该被杀死的,但他们中的一個领导却不让人来杀我,他让我回来传话,让我告诉国王……” 說到国王這裡,士兵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似乎在這时才终于回過神来,重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哪,不由得用一双惊惧又茫然的眼神望了望四周,很是胆怯地不敢再继续說下去了。 這时候,萨菲尔伯爵的脸色是很不好看的,语气也很肃穆:“說吧,他让你传达了什么口信,士兵?” 士兵犹犹豫豫着:“回大人,是一些不好的话……” 萨菲尔伯爵再次重复:“說吧,我先前告诉過你,不会有人治你的罪。” 士兵害怕地后退一步:“……可我還是不敢說呢,大人。那些话实在不太好……” 理查德国王终于忍不住了。 他虽已被架空,却依旧自认是這個国家真正的主人,且认为自己此时的失势只是暂时的,早晚都会夺回王权。 所以,不管是萨菲尔伯爵這样的乱臣贼子,還是反抗军那样的谋逆贱民,于他而言,都是该死千遍、万遍的存在! 如今…… 這样的谋逆贱民居然還敢叫人来传话给自己,仿佛是要同自己平起平坐一般! 真是岂有此理! 一個本应跪着的贱民也敢站着同国王說话了! 理查德自觉受到了严重羞辱,竟气得直接站了起来,阴郁又愤怒地喝道:“說!放心,不管你今天說了什么,我都以国王的名义,赦你无罪!” 士兵不懂王室和贵族之间的纠葛,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位国王手中早已经沒什么权力了。 但在他固有的思维认知裡,国王還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因此,得了這道旨意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慢慢转述起反抗军那位头领的话了:“他說……” ——你们派军队来打我們,我們就反過来将這些军队统统歼灭。 ——也许在你们的心中,我們只是一批贱民,愚蠢痴傻、不懂思考,只配受你们的欺凌和压榨,如同一群会說话的牛羊,哪怕会說话了,也只是在农田中弯腰、低头干活儿的牲畜。 ——但现在,我要說,牛羊不想再被压迫了! 同一時間,在那间汇聚着很多人的强盗酒馆裡,杰米也跳到了桌子上,正在积极地煽动人心。 他挥舞手臂,大声地喊着:“……都醒一醒吧,各位!别再欺骗自己了,国王和贵族们为了自身利益,已经彻底放弃你们了!他们无力抵抗起义军,便要把无辜的你们派上战场,用你们充做一排排的肉盾,来为他们拖延更多時間,好方便他们逃走……” “路易斯大人,這是真的嗎?” 酒馆老板忍不住问:“他们真的抓了我們去当战场上的肉盾嗎?真的从此不再管我們了嗎?” “笑话,他们什么时候管過你们呀!” 杰米提高音量大声地說:“至于肉盾,你们還以为我瞎编,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不会打仗的人被抓去参军,也沒個時間训练,只一股脑地往战场上送,那不做肉盾又能做什么?” 一时酒馆裡都沒人說话了,气氛极为压抑。 杰米继续說:“還记得我上次說過的话嗎?才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一场瘟疫,我們需要的是关心人民生活,愿意让這個国家从疾病中恢复,从此变得更为健康的人!” “唉,我不敢說自己是這样的人,可我确实为此尝试和努力,但是……” 所有人殷切地望着他,想要得到一点儿好消息。 可杰米的面色却越发沉重起来,又将假话說得同真的一样,仿佛他之前不是被旧贵族抓走,而是去为民請命了,足足顿了好半响才說:“沒人理睬,沒人在乎的……” 酒馆裡的人们全哭丧了脸,忍不住唉声叹气。 這时候,杰米便再次高声呼吁:“你们要放弃了嗎?你们要看着自己的家人朋友被强拉、驱赶着走上战场嗎?” “你们要看着自己的老母亲被粗暴地推倒在地,只能无助地哀哀哭泣嗎?” “你们要看着自己的儿女从此以后失去依靠,从此乞讨過活儿嗎?” “這世道黑暗如此,难道你们只想到了忍耐,却想不到要去改变嗎?” “你们甘心嗎?” 与此同时,王宫裡。 士兵還在陆陆续续地說着。 许是被反抗军用死亡威胁過…… 那么长的一段话,他都记得很牢:“从今天开始,我們要改变,你们口中那群会說话的牲畜也要翻身做人了。” ——疯帽子老师曾說過,人与人之间本不该划分出什么等级,所有人都应该是平等的。 ——疯帽子老师還說,你们总喜歡将自己放得高高在上,却拼命将我們打压到低低的,可你们忘记了,你们和我們一样,都是人。而且,我們的人数還比你们的人数要多得多,我們集合在一起的力量也比你们的力量要大得大! ——不论早晚,你们一定会被我們打倒,站得越高,跌得越重! ——因为,沒有什么人,沒有什么制度,是可以凌驾于人民之上的!” 拥挤的强盗酒馆中…… 杰米還在煽动人群:“听着,大家!我們不能任由那些祸国殃民的混蛋们继续主宰我們的命运!我們也不能任由那些糊涂虫们继续想当然地处理国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早已经将我們压榨得够够了,连血管裡都再也榨不出一点儿血色……现在,我們還要继续任由他们将手无寸铁的我們推向战场嗎?” 這话引得好些人心生同感。 因为强盗酒馆中的人员结构复杂,不只有普通平民,還有一些家境富裕的商人和爵位不高的小贵族们,所以,杰米不好一味去說平民百姓的困难,自然只能围绕近期军队胡乱征兵的事情說個沒完,又将征兵的危害往夸张了說…… 幸好這些年国家境况糟到极点,而征兵一事也确实激起了好多人不满。 所以,他的這一番话,哪怕有夸张,依然很轻易就激起了大家的情绪,沒人觉得杰米包藏什么祸心,反而都认为他說得有理。 再加上之前…… 杰米被旧贵族们抓走时,也曾在這裡专门表演過一通忧国忧民(其实,当时是为了在人前留下個深刻印象,使抓自己的人不敢轻易动手杀他,也方便救自己的人過来查找线索),以至于现在竟成了前后呼应的格局,衬得他一派殷殷报国之心,以至于酒馆裡的人都要拿他当真正的爱国志士了,不去想他其实纯粹是为了多忽悠一些人来跟着自己搞事。 于是,人人激动,個個喝彩。 杰米趁热打铁,再次高举起了手:“我們从不畏惧战斗,但我們不该如牲畜一般被驱赶向战场!” 周围竟传来几声啜泣,应是家中已经有被拉走参军的人了。 杰米当即喊:“你们现在要怎么做?告诉我!怎么做?继续忍耐嗎?” 所有人都抹着眼泪,大喊:“不,我們不忍耐!” “我听到有人在喊‘不’了。” 杰米卖力吆喝:“但只有喊‘不’還不够,我們必须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