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第40节 作者:未知 牛玉贤从肋下掏出了一把锤子:“咱们当工匠的,带個锤子在身边,不也是应该的么?” 陆寅鹏拿過锤子,从锤子把裡拔出一把刀子:“带刀子也是应该的?” 牛玉贤沒作声,陆寅鹏又问:“還有东西沒?” “沒了。” “腰裡那是什么?” 牛玉贤又掏出一個墨斗盒:“咱们当工匠的,身边肯定带着墨斗。” “好家伙!”陆寅鹏把墨斗线拽了出来,“這是铁的,能把人脖子勒断,裤腿裡是什么?” “這是把锯子,咱们当工匠的……” “右边肋下還有把刀吧?” “這刀,這,這個是,切果子用的……” 牛玉贤叮叮当当从棉衣裡掏出十几件家伙。 徐志穹深吸一口气,反复叮嘱自己一件事: 《杀经》說的沒错,不能和墨家莽,千万不能莽,万万不能莽! 陆寅鹏带着牛玉贤走了,其余学子穿戴整齐,跟着王世洁来到了衙门前堂。 本以为领了装备,說說规矩,這一晚上就算過去了,沒想到来了一位青灯郎。 這位青灯郎叫孟世贞,对王世洁道:“你带這几個新人去巡街,小心着点,最近不太平。” 见了青灯郎孟仕贞,王世洁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满脸堆笑道:“孟青灯,今晚要点灯么?” 孟仕贞道:“不点灯叫什么巡夜?快些去吧!” 王世洁提着灯笼,带着众人来到街边,拿出一张地圖:“今夜你们走运,我教你们点真东西,舆图会看么?” 舆图就是地圖,大宣国的地圖画的写实,有桥画桥,有楼就画楼,整個地圖画的跟清明上河图似的。 這些学子都在京城待了不少年,京城的地圖自然看得懂,图上有不少标记,掌灯衙门附近就有一处。 王世洁提着灯笼,把众人带到了标记的位置,那裡树着一根一丈多高的灯杆。 王世洁把灯笼裡的蜡烛取了出来,爬上灯杆,把灯芯点着,這就叫点灯。 一张明灯亮了起来,点這個灯有什么用? 照明嗎? 大宣的街边有路灯,有专门负责点灯的小吏,這差事和掌灯衙门沒有关系。 這盏灯叫守夜灯,不是照明用的,是做巡夜标记用的。 提灯郎巡夜,如果偷懒摸鱼,沒去巡视,又有什么办法发现呢? 守夜灯就是约束提灯郎行为的最好手段,提灯郎经過一处守夜灯,把灯点着,证明他巡视過這裡。在他的巡视范围内,有一盏灯沒亮,就证明他在巡夜過程中有疏忽。 如何检查這些守夜灯亮沒亮? 难道每晚都要逐個检查一遍? 不用每晚都去看,一個月查一次就好,這些守夜灯是苦修工坊特制的,一旦点着了,就会在灯杆上自动计数。 少点一次灯,灯杆上的数就会少一位,也就证明這個月有人摸鱼,到时候一查负责巡夜的提灯郎,是谁摸的鱼,一清二楚。 能不能钻個空子? 我先把灯点着,再把灯吹灭,然后再点着一次,這不就多记了一次数,明天就可以摸鱼了! 想法是好的,但守夜灯吹不灭,用水都浇不灭! 能熄灭守夜灯的方法只有一個——日光。 天明时分,守夜灯见了日光会自动熄灭,這种高科技的手段基本杜绝了巡夜摸鱼的可能。 王世洁說完了点灯的规矩,把舆图展示给了众人:“看仔细了啊,我們今晚要去四個地方巡夜,徐志穹,你巡北垣,一共十二盏守夜灯,楚禾你巡西集,一共七盏守夜灯,還有你们四個去西潞,一共九盏守夜灯……” 听听這分工,徐志穹一個人去北垣(音同园),点十二盏灯,另外安排了四個人去西潞,点九盏灯。 徐志穹一個人干的比四個人都多! 城北是京城的贫苦之地,是穷人住的地方,街道曲折,路况复杂。 北垣是城北最靠北的地方,已经到了城墙根,也是最穷最乱的地方,有大片的房屋废弃了,住的尽是流莺、扒手、流痞、乞丐和出来躲官司的恶人。 這十二盏灯非常分散,把它们逐一点亮,就意味着要在北垣细细走上一圈。 北垣很远,地方還很大,如果路不熟的话,這一趟巡夜真就要活活走上一夜。 這王八蛋還真是歹毒。 不過看着他头上的四寸罪业,徐志穹气消了。 他仿佛看到那可人的犄角正在向他招手:“来呀,快来呀,快来采摘我呀!” 王世洁看着徐志穹道:“都說你天资不同常人,我是看得起你,才把北垣交给你的,那裡本是我的地盘,我先把规矩說在前面,少亮一盏灯,扣你一两银子,少两盏,扣你一個月俸禄,要是少了三盏,明天你也不用来了,掌灯衙门不留废物。” “蒙你照顾了。”徐志穹一抱拳,缓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禾怒视王世洁,转身去了西集,西集也很远,在京城的最西边。 這哥俩日子苦了。 …… 幸亏徐志穹路熟,速度快,耐力好,不到三個时辰,把北垣的守夜灯全都点亮了。 北垣穷,穷的不像是京城,房屋低矮破旧,一到深夜,漆黑一片,很难看到灯光。 虽說萧條如是,但有人的地方总有消遣之所,北垣也有一座瓦市,当然和桥头瓦市不能相提并论,說书、吟咏、相扑、傀儡戏、皮影戏這些都沒得看,瓦市裡只有两座勾栏,一個是听曲的兰花棚,一個是赏舞的桃花棚。 勾栏很小,门券也便宜,只要十文钱。 十文钱,徐志穹還是有的。眼下丑时過半,差不多午夜两点,徐志穹准备到赏舞的桃花棚歇息片刻。 他从口袋裡掏出十個铜钱刚要交给伙计,却见伙计盯着徐志穹半响不语。 他看到了徐志穹的白袍,還看见了徐志穹的灯笼。 他认得這灯笼。 “看什么?收钱呀!” “不敢,不敢!”伙计连连摇头,“灯郎大人,您裡边請!” 什么情况? 提灯郎免票? 還有這种待遇? 徐志穹可不想占這种小便宜,把十個铜钱塞进了伙计手裡,吹熄了灯笼,进了勾栏,找個后排的座位坐下了。 小勾栏,戏台也小,台下稀稀拉拉坐着二三十人,台上只有三個舞娘,姿色也很平常。 但這舞跳的很大胆,中间一名舞娘穿着一袭薄纱,另外两個舞娘连薄纱都省了,看的徐志穹倦意全无。 徐志穹這厢看的入神,伙计吓傻了,门也不看了,一路撒脚如飞去找老板。 不多时,老板走了過来,站在徐志穹身边,颤巍巍道:“灯,灯郎大人,我這伙计不懂事,不知道您是新来的灯郎,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徐志穹一愣:“我计较什么了?花钱看戏有什么不妥?” 老板急得满头汗:“您折煞我了,您可千万别這么說,您,您别坐這,不,不能坐這呀……” 徐志穹越听越糊涂:“不坐這,我坐哪?” 伙计在旁道:“灯郎爷,楼上有雅间,都给您打扫好了,劳烦您跟我上楼。” 這回徐志穹听明白了,這老板害怕提灯郎,想方设法要讨好提灯郎。 提灯郎是夜间的执法者,难道连勾栏也管得着嗎? 思索间,伙计在旁不停央求:“大人,您上楼,要是小的有不对的地方,您到楼上打我一顿都成,我求您到楼上坐坐。” 老板也在一旁苦求,徐志穹担心惊动了其他客人,只得跟两人上了楼。 所谓楼上雅间只是一间间的小阁子,阁子裡有床,可以躺着看戏。 也好,躺着总比坐着好。 徐志穹刚躺了一会,伙计端来了果盘,又上了一壶酒。 不多时,老板又来了,手裡提着两吊钱,交给了徐志穹:“這是小店孝敬您的。” 徐志穹愕然道:“你還给我钱?” 老板搓搓手道:“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徐志穹连连摆手道:“這钱我不能要。” 老板急了:“我這是小本生意,以前的灯郎大人月钱都是這么多,您千万别嫌少。” 月钱? 這還是一份稳定收入? 提灯郎的生活還真是美好。 徐志穹把钱塞回给老板,老板急得快落泪了:“小店有什么不对地方,灯郎大人您尽管說!您可别這么为难我!” 不占你便宜倒成了为难你,看来也只能占你点便宜了。 “你先告诉我,以前的月钱,你都给谁了?” “都是给了王灯郎王大人。” 這裡還真是王世洁的地盘。 徐志穹笑道:“我不管王灯郎什么规矩,从今天起,你只管依着我的规矩,你的月钱我给你免了,以后我巡夜的时候,累了常上你這歇歇,手头宽裕的时候我多给你些,手头紧的时候你免了我门券就行。” 老板连连摆手道:“大人,您愿意来,是看得起我,還跟我說什么门券?” 徐志穹道:“你且听我說完,還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你得记得我来過。” “记得您来過?”老板连连摇头道,“大人,您這是试探我,您放心,规矩我懂,不该說的一個字都不会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