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街头政治家(求月票)
下午阳光明媚,吕家村新村的活动中心人山人海,上百口子人聚集在室内礼堂裡,紧张的等待着决定各自家庭住所的一次抽签。
时不时就有人转過头往南边看,穿過偌大的窗户,能看到吕家村南边一栋栋建设完毕的楼房。
经過一年多的紧张施工,张湾村和刘湾村的安置房一期工程于七月份准时交工验收,青照区办妥所有手续以后,在八月中旬就近借用吕家村的活动中心,举行安置房抽签。
区裡盯的特别紧,具体能抽到哪栋房子,全凭运气。
免不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抽到三层四层的個個喜笑颜开,抽到底层和顶层的,一個個愁眉苦脸。
哪怕到了现在,三层四层仍然是多层住宅裡面公认最好的楼层。
刘湾村的支书,一直在协助区裡和街道上维持会场秩序。
這位支书是去年刘明泉谋划与吕家村合并后不久上任的,比起前任刘明泉,更加配合上级工作。
随着青照撤县划区,下属各镇的行政机构改革也初步完成,小型乡镇裁撤合并,原有的镇级行政单位,改组为街道办事处。
宁秀镇政府就变成了宁秀镇街道办事处。
抽签结束后,专职负责這一块的副区长,還专门留下刘湾张湾的支书谈话,說了些勉力的话。
因为接下来几個月,刘湾村和张湾村其余的房子都要陆续拆迁,村民也要搬到下半年完工的二期工程裡面,为以吕家村为中心的经济带发展腾空间。
太阳落山,参与抽签的人陆陆续续从活动中心裡面出来。
就在活动中心对面,来自刘湾村的前任支书刘明泉,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面,静静的看着活动中心那边。
去年,卸任村支部书记,刘明泉就很少再来吕家村這边了。
谋划刘湾村并入吕家村失败,又被上级问责,遭受到了重大打击,消沉了很长一段時間。
后面,大女儿又从家裡搬出去住单位宿舍,小女儿在财经大学不太回来,让刘明泉心间始终堵得慌。
人早已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反而暮色沉沉,提前进入了退休状态。
刘明泉看了一会,准备往回走,该收拾的早点收拾,接下来就要搬家了。
“吆,這不是老刘嗎?”广场上的亭子那边,传来招呼他的声音:“老刘,過来杀一局!”
以前刘明泉经常来這边下棋,這时转過身去一看,发现是老棋友吕振乙,不紧不慢朝那边走去。
吕振乙盯着刘明泉看:“老刘,你脸咋這么黑呢?”
刘明泉跟他关系還算不错,随口說道:“叫太阳晒的。”
好像从去年,脸色就变黑了,村裡不少人都說他是丢了支书的职位被气的。
刘明泉进了亭子,坐在吕振乙对面的石凳子上,摆上棋盘。
吕振乙很长時間沒见過刘明泉了,這时盯着他看了一会,說道:“老刘,我咋就觉得你嘴有点歪呢?”
“哪有?”刘明泉摆象棋:“赶紧的,杀两盘我還得回去。”
吕振乙跟着摆棋子,好心提醒:“你可得重视着点,嘴歪說不定是中风,可大可小,赶明個去医院瞧瞧,省立医院东院這么近,骑個摩托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刘明泉摸了下嘴,沒觉得有問題,随口說道:“我回去照镜子瞅瞅再說。”
摆好棋,俩人啪啪啪的杀了起来。
象棋一下,周围立即有不少人過来看热闹。
小区裡,农村街上,类似的情况很常见。
刘明泉和吕振乙俩人下着象棋,嘴上就沒带停,跟周围的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话。
說着說着,就有人提起吕家村在县城农林畜牧局开设的收购点的事。
“昨個吕明遇到滚刀肉,非要高价把蝎子卖给咱们村。”有人說道:“据說又吵又闹的,這叫啥事。”
另一個人接口:“要我說,就不该帮那些人,不知道好歹。”
有人附和:“对!他们又不是咱村的!咱凭啥帮他们!”
刘明泉落下棋子,瞥眼看了看,吕家村這帮玩意,都特么的這個熊德行,同村和外村的,分的特别清楚。
有個年纪稍微小一点的說道:“你们不懂,冬子接下這事,有深意。”
吕振乙這时說道:“這本身花不了几個钱,但区裡叫那些养殖户闹的厉害,這时咱们帮着区裡解了围,新来的区长也能记咱们吕家村的好。”
人的见识一旦打开一些,立即平均嘴上政治家。
吕家村的人也不能免俗。
“咱村可是全国文明村,大领导刚来视察過的!”有人就說道:“新来的区长咋都得给点面子吧?有必要讨好她?”
吕振乙說道:“很有必要,不信问问老刘,他可是老干部了。”
别說,刘明泉退下来了,哪怕心灰意冷,对区裡也比较关注,而且他做過多年村支书,看問題的角度和方式,远远不是吕家村這些原本在地裡干活的大老粗们能比的。
“你们吕家村再厉害,是不是個村?”刘明泉說话一针见血:“归不归青照区管?”
這种简单的問題,街头政治家们自然懂得。
刘明泉暂时不看棋盘,目光扫一遍周遭,仿佛回到了担任支书训人的时候:“别看你们吃的盐比吕冬吃的米都多,這眼光见识差的太远了,我不是說你们,你们也就是命好,摊上村裡出了個吕冬,不然能有现在?”
一位街头政治家不太明白:“老刘,你给說道說道呗。”
刘明泉叹口气,說道:“记住,县官不如现管,上面领导是重视你们,但不会为了一些小事,就频频关注吕家村,但本地执政的领导,却可以频频利用一些小事做文章,叫你们不断遇到麻烦!”
他其实一直都挺看好吕冬,无奈自家大闺女不争气,三巴掌都打不出個屁来。
要是大闺女有吕冬媳妇那個性子,自個何至于落到现在這地步?
“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你们……”刘明泉一個劲的摇头:“负责处理這個蝎子事的,肯定是新来的区长,我听說新区长上任的头俩月,去了很多地方视察,偏偏沒来吕家村,這裡面就有說道了。”
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继续给街头政治家们上课:“吕冬這么做,我觉得,就是要通過這件事,跟新来的区长处好关系,以你们吕家村的情况,倒是不用求新区长帮忙做啥,但总得让地方上的父母官不拖后腿,对不对?”
周围人都点头:“是這么個理。”
吕振乙冲刘明泉竖起拇指:“還是老刘你看得明白,高屋建瓴!不愧是干過支书的!”
刘明泉呵呵的笑,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下棋!下棋!”
其他人也关注起了棋盘上的动静。
在這裡,观棋不语真君子那叫异类!
“哎,别跳马啊!出车!”
“出车干嘛?马跳下去卧槽多好!”
“振乙,支仕!支仕啊!”
“看,被将军了吧?不听我的!”
下棋的刘明泉和吕振乙,快变成了俩工具人。
刘明泉就觉得脑袋嗡嗡的,眼也不太得劲,有些气闷,不舒服。
将就着下完這一盘,他站起来:“老吕,不下了,我出去透透气,凉快凉快,也得回去吃晚饭了。”
眼瞅着刘明泉让出位置来,好几個人挤過去要抢位置。
刘明泉赶紧出了亭子,一阵风吹過来,感觉好了一些,沒刚才那么难受了。
他不禁摸了摸嘴,心說吕振乙這老家伙不会长了张乌鸦嘴吧?难道自個嘴真歪了?
但刚才除了吕振乙,也沒别人說過這事。
刘明泉回头瞅了一眼,很快把這個念头扔到脑后,背起手来,踩着广场上的水泥地面,朝南边走去。
从這边往南看,已经看不到刘湾村了。
处于刘湾村以北的安置房小区,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想到很快就要搬离住了一辈子的村庄,进入楼裡的鸽子笼,运气不好再弄個冬冷夏热的顶楼,刘明泉心裡一阵不舒坦。
但他做過支书,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上级决定的事,抗不過去的。
這也是当初他觉得刘湾村并入吕家村有一定可行性的一個原因。
只要上面领导下决心推动,以当时吕家村的情况,根本扛不住的。
现在,不用想了。
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刘明泉出了广场,穿過绿化带之间的花格砖路,来到行人道上。
从马路牙子上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朝着柏油马路栽了下去,扑通摔在了地上。
广场上人不少,立即有人注意到這边。
开始的时候,也沒觉得咋地,就以为人不小心摔了一下。
但過了一会,人還沒爬起来,立即有人意识到不对:“那边有人摔了!沒起来!”
另一個人招呼道:“快過去看看!”
“别出啥事!”
四五個人轰隆隆从广场上過来,发现人躺在地上动都不动。
吕家村做過很多宣传,村裡人基本上都参加過,知道這個时候不懂急救的人不能胡乱伸手,有人立即掏出手机给村卫生室的老刘打电话。
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更多人過来。
有人认出刘明泉,喊道:“這不刘湾的前支书嗎?赶紧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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