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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人情世故(1W字更新!)

作者:宋不留春
发行是需要成本。

  简单理解的话,发行=排片率+上映時間。

  换一個說法,就是一個超市的货架,有的货品上架,给你摆在大门口的位置,摆個七八排,甚至還直接给你做一面墙,而有的货品,就只能捡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待着。

  那一般大型发行公司去谈影院,虽然各個国家有差别,但說白了,道理是一回事。

  付出更优渥的條件,让自己的货品获得更好的展架。

  如果绿谷要答应龙岩的條件,就意味着绿谷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這五百万的发行权的支付费用,還有实现這些條款要付出的费用。

  万一《焚火》票房不佳,观众不买账,那绿谷要亏的就不仅仅是這五百万了。

  裡头的东西当然更加复杂,有各种更细节的约束和利益分配條件,大致意思是這么個意思。

  绿谷现在愿意为陆严河的电影买单,做发行商,是因为他们已经做了陆严河很多部主演的片子,已经形成了一條类似于“固定产业链”的东西。

  在市场上,陆严河主演的片子也有一批固定的受众——

  這是绿谷持续来拿发行权的原因。

  可是,归根结柢,陆严河還沒有在商业票房上变成一個一线大明星。

  而且,《焚火》這部电影也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华语电影。

  北美观众能买账嗎?

  其他地区的观众能买账嗎?

  這還不是欧美市场对陆严河更为熟悉的艺术片领域,是一個特效大片。

  从现实情况来說,這就跟中国观众听到韩国或者泰国做了一個特效大片一样,甚至是俄国的特效大片,欧美那边的观众,内心深处对這個特效肯定是持疑的。

  沒别的,好莱坞在這方面确实统治了太多年。大家基本上都形成基本印象了。

  别說国外了,就是在中国,有很多年,大家一听国产特效大片,第一浮现出来的念头就是“五毛钱特效”。

  這连例子都不用举,不胜枚举。

  陆严河還记得自己对于国产大片特效的印象是从哪一部电影改变的。

  《流浪地球》。

  那真的是石破天惊的一部片子。他跟朋友一起去看电影,选了這部电影,当时口碑還沒有大规模发酵,票房也還沒有到四十多亿的那個程度。

  但恰恰是在那种沒有抱期待的情况下,随着刘启他们一帮人从地下出来,地表的那一幕出现在大银幕上时,那种瞪大了眼睛的震惊、难以置信,是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沿着脊髓蔓延的感受。

  对于绿谷的疑虑,陆严河很清楚。

  他沒有插手這件事。

  龙岩還希望他去跟绿谷那边沟通一下,毕竟,谁都知道,陆严河跟绿谷之间的合作关系已经很长時間了。

  连《情书》這种题材的华语片,都在北美卖出了八百多万美元的票房。

  陆严河沒有說话,跟在他身边的汪彪就心领神会,以开玩笑的口吻說:“黄总,小陆哥只是一個演员,当初连片酬你们都斤斤计较,不肯多给一点,现在总不至于還要让小陆哥干制片人的活吧?”

  陆严河看了汪彪一眼。

  汪彪默默地露出一副“我心直口快了,我错了”的表情。

  陆严河說:“黄总,等会儿有机会,我会跟他们說一下這部电影的优异之处的,但是,他们能够给什么样的條件,這确实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也知道,其实绿谷過去买我那些电影的发行权,给的條件也不是多么好。”

  黄总心想:還不好?绿谷买你的《情书》,仅仅是北美发行权就花了600万美元,现在《焚火》是除中国大陆以外的全球发行权才500万!

  但是,這真的也沒得說。

  《情书》走的是电影节的路子,有荷西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和最佳摄影奖的加持,人家给這個价格,实属市场价,人家不靠院线票房来回本,北美能卖800多万是意外之喜。

  《焚火》可沒有荷西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奖作品的加持,這意味着很多电视台的转播权、文艺片市场的租赁/DVD、流媒体点映等等,都沒有先天基础,人家只给你开500万美元,都是看在陆严河和商永周两個人有一定的影迷和市场上,才愿意做這個发行。

  不然,人家甚至都懒得来做你的发行。现在华语影片在海外的发行,大部分都是中国自己一家发行公司在做,那基本上在北美也就能拿到两三百万电影院上映的條件,根本保障不了排片,更不用說像绿谷一样提供首映礼、媒体造势、一线节目访谈等宣传的條件了。

  陆严河說:“黄总,既然《焚火》是要做系列电影,现在咱们第一部的反饋又還不错,不如在第一部多让点利,先争取能够让它大规模上映,尽量打开口碑,這样,再在续集电影中把钱赚回来,不然,其实《焚火》這部电影要是第一部打不开局面的话,续集电影更难叫价。”

  黄总說:“我們也是想要确保能够做到大规模上映。”

  “如果是這样的话,何必让绿谷一家公司来做海外发行呢?可以拆开,交给不同地区的片商来做啊。”陆严河說,“绿谷在北美以外的地方做发行,一样要依赖当地的发行公司,层层代理之下,不可控因素大多了。”陆严河說,“拆开找发行商的话,可能每一家出价低很多,但是,他们能够保障的上映條件肯定要更好。”

  “如果我們不肯把除中国大陆地区以外的全球发行权都给绿谷,绿谷连北美五百家影院都不肯保障,他们现在愿意出500万美元加五百家影院保底,是有附加條件的。”

  “那就看怎么谈了。”陆严河說,“现在《焚火》在荷西电影节放映后的口碑還不错,我相信你不止一個選擇。”

  陆严河這几年跟各個地方的片商打交道太多,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能也是跟他的片子不愁卖有关。

  他知道自己的片子不管怎么样,总会有人买的,所以,他并不急着对各家提出的條件做出反应,而是一定会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因为,很多时候,对方的报价也是一個试探,看你的反应。

  哪怕是他跟绿谷這么久的合作关系了,涉及到新项目的合作,绿谷也一定会尝试用最小的成本来拿下他的片子的。

  人家也不是做慈善的,人家也想要多赚钱,你這裡支出的少一点,回头赚的就更多一点。

  所以,谈判的时候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的信息,合同签了,回头再发现人家某些地方忽悠你了——虽然這么說不好听,你也只能认,然后吃一堑长一智。

  但是,陆严河觉得,龙岩虽然這些年一直有把影片出海发行,但似乎并沒有踏足真正的“商业发行”,所以,他们過往的那些谈判经验也好,对海外发行的理解也好,陆严河总觉得有点“沒跟上对方的出牌节奏”。

  陈梓妍对陆严河說:“這是沒有办法的事,也不是龙岩他们不行,他们不行,中国电影就沒有人行了,只是過去人家那些电影公司,尤其是绿谷這种好莱坞一线电影公司,他们对华语片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不赚钱,所以根本不搭理华语片,龙岩沒有跟他们深入谈判的机会,哪怕是有那么一两部真正感兴趣的片子,也是你爱卖给我就卖、不愿意卖就拉倒的态度。你从华语电影這些年在欧美院线的票房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了,只能說,如果不是咱们国内自己有一家海外发行公司,在做华语电影的发行,努力地打开局面,過去這十年的情况会更糟糕。”

  陆严河点头:“我知道。”

  “咱们能够打开局面,真的是因为咱们蹭到了国际电影节的光,《焚火》這样的片子大概是什么行情,近年来沒有什么可以参照的例子,但是,国际四大主竞赛单元的片子、获奖的片子、口碑反响好的片子,交易价格什么的都是很明显的,所以也不太容易被懵,我們是靠着《荣耀之路》跟绿谷搭上线以后,靠着《胭脂扣》《情书》《暮春》几個片子慢慢地摸清了一些路数。我們片子够多,接触的片商够多,拿到的报价和條件够多,才能摸索出一些规律,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公司机密,别人接触不到,自然也就跟不上节奏了。”

  陆严河說:“我還真怕龙岩他们被忽悠了,可是他们這一次真的让我有点不爽,邀請杨洲劲不提前跟我打招呼,還试图拉着他来跟我打招呼,他们难道不知道我跟杨洲劲之前的冲突嗎?现在跟绿谷的谈判有些不顺利,又想要让绿谷来发行,就直接找我,想要让我从中去跟绿谷沟通。我不是不能沟通,但是事情不是這么做的。得亏有汪彪机灵,马上扮了黑脸帮我把话给挡了回去。”

  陈梓妍說:“被忽悠不至于,龙岩他们就算一时不太清楚套路,你跟他们都說了那些话,他们如果不能够琢磨過来,那是他们的問題,你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但《焚火》不是你制作的电影,你只是一個演员,說多错多,别好心办了坏事。”

  陆严河点点头。

  他知道陈梓妍說的是对的。

  第二天,是媒体记者会,以及Photocall环节,是官方组织的一些电影宣传和交流活动。

  陆严河和大家一起出席。

  全球各地的媒体都在這裡汇聚,這是只有顶级电影节才能做到的,這也是为什么电影票房市场其实并不算大,但是各個国家都這么重视它的原因,它是当下全世界最容易互相交流的艺术形式之一。

  政治、地缘、意识形态……在种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之下,电影始终在以各种各样的形势,进入各国各地的观众眼中。

  陆严河带着电影参加了這么多次电影节了,也接受了那么多次媒体的采访,虽然偶有個别记者会提出一些针对性的、敏感性的問題,大体上還是一個正常的电影交流环境。

  陆严河觉得,這是這几個顶级电影节最值得被保护的沃土。他也觉得,這是這几個顶级电影节能够持续至今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始终在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影响力的同时,尽可能地确保自己的电影节减少政治的影响。当然,要做到百分之百是不可能了,只能說,尽可能。

  有一個韩国记者提问:“《焚火》這部电影展现了一個非凡的东方玄幻世界,是否能给我們介绍一下,這部电影是否是想要打造一個中国的大片系列?”

  万人亥回答:“其实我們拍摄這部电影的初衷,不是想要做一個大片,而是想要呈现出一個還沒有被呈现出来過的中式奇幻世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神话传說,也有志怪小說,裡面有着丰富的、可以被改编的元素,比如《焚火》這部电影就是以术法、阴阳、五行为基础,去做了一個学院的设计,从而去展现一個幻想世界,要說是大片,它的大其实本身根源于這個世界观的基础很大,但故事其实很小,我們還是希望踏踏实实地讲一群有血有肉的人的故事。”

  “之前美国媒体报道,陆严河你将参演绿谷公司一部《无神》的电影,是欧洲神话背景下的奇幻电影,你对于出演這一类片子,包括不同国家同一类型的片子,有什么可以跟我們分享的感受嗎?”

  陆严河笑着說:“要說感受,其实最大的感受,就是我昨天晚上坐在放映厅裡看到《焚火》时的震惊。作为一個演员,我們在拍這类片子的时候,其实不太清楚电影最终呈现出来是什么样子。但是,這也是现在這個时代,我們作为演员的幸运之处,有這样的技术,拓宽电影边界的同时,也拓宽了我們演员表演的边界。”

  “至于說《无神》,因为我现在還沒有拍,我也不知道這两者之间的不同在哪裡,不過,我想,就像同样是讲青春时期的电影,既有《暮春》這样的,也有《情书》這样的,主题永远只是主题,电影是具体的人、具体的事,是具体的、无法复制的独一份的情感体验。”

  交流环节结束以后,陆严河跟大家道别,和汪彪一起回酒店。

  汪彪說:“刚才你在回答《焚火》和《无神》那個問題的时候,龙岩的宣传总监抱怨了一句,說你不应该在這個场合回应跟《焚火》无关的問題。”

  陆严河:“随他說吧,他也不敢当我面說。”

  汪彪:“我是觉得龙岩這么大一家公司,怎么這一次合作起来,這么多不愉快的地方。”

  “太正常了,平常心对待,有的公司你看上去合作得非常愉快,沒有任何問題,那只有一個原因,人家求着我,所以,一切以我的需求为先,以我的心情为主。”陆严河說,“但是,你看,但凡是实力强一点、大一点的平台,比如京台,比如龙岩,我是很红,能够给他们带来很大的收益,但沒有我他们一样還是能有很多项目盈利,沒有必要什么都迎合我。”

  “北极光和冰原跟我們合作得就挺好的。”

  “那是因为我們有更大的利益基础。”陆严河說,“如果《焚火》是我带到龙岩去的项目,那他们对我的态度就绝对不一样了,现在的問題是,在他们眼中,我和他们就是一個非常中性的合作关系,互利共赢,只有龙岩能做《焚火》這样的项目,对我来說,他们也是稀缺的合作者。”

  汪彪:“這也不是他们不尊重你的理由吧?”

  “你是說杨洲劲?”陆严河问。

  汪彪点头,“還有刚才他们宣传总监說的那些话,一点這么小的事情,還要埋怨你。”

  “因为是小事,埋怨而已。”陆严河說,“我說了,他们不敢当着我面說,只是碰巧被你听到了,或者是就是想通過你的嘴来說给我听,提醒我一下,這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也知道,這点小事不会影响我們后续的合作。”

  “至于杨洲劲——”

  现在陆严河也想清楚了。

  “实谨集团要进军文娱产业,买了‘小眼睛’,肯定是对电影行业有想法的,实谨背后的资本量级,一旦要入场,对龙岩来說,极有可能是一個命运转折点的上升点,這种情况下,提前跟我打招呼,明知道我肯定不会乐意,不如装個糊涂,想以此粉饰太平,两边都端水,既卖了杨州劲面子,又在我這裡有转圜余地,到了這個阶段,我也不可能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過分。”

  “听起来好憋屈啊。”

  “沒什么憋屈的,就是人家明摆着只要我們有核心利益沒有动摇,這些小事都是不会影响合作的细枝末节。”陆严河虽然這么說,眼神却冷淡,說:“只不過,就像你說的,我們沒有必要受。”

  汪彪一愣。

  “小陆哥?”

  “你去告诉龙岩,《焚火》在荷西接下来的宣传行程,我不参加了。”陆严河說,“演员在宣传行程中不提其他的影片,确实是义务,不過,按照合约,我沒有义务配合龙岩进行這么多的宣传,如果只是简单的几句回应记者的话都能让他们不满,后面全部按照合约来,该怎么样怎么样。”

  汪彪眼睛霎時間亮了。

  “好!”

  “另外,汪彪,《焚火》的续集谈判,你来负责,梓妍姐說這一块你也可以尝试接手了,别的我沒有要求,你跟梓妍姐讨论就行,只一点,拖着,不签。”陆严河說,“如果杨洲劲带着资金进入了续集的制作,我們就不续约了,這一点不用跟他们說,我們自己清楚就行。”

  汪彪一听自己来开始负责陆严河這种大片的谈判了,更激动了,点头如捣蒜。

  不出一個小时,龙岩那边就开始找陆严河道歉了。

  陆严河无动于衷地看着发過来的消息、打過来的电话,沉默的同时,也感到无奈且可悲。

  尽管那么不愿意,他也终究還是成为了一個“难搞”的大牌。

  当天晚上,实谨之夜。

  陆严河并不会出席。

  除了他以外,其他来到荷西的中国电影人,基本上都去了。

  一场非常盛大的活动。

  這個时候,陆严河正在跟這一届主竞赛单元的入围影片《多万诺的旅途》的导演吃晚饭。

  《多万诺的旅途》导演提姆·维力克是英国人。

  陆严河之前在北美颁奖季的时候,跟他见過两次,交流過。

  坐在一起吃饭,這是第一次。

  提姆·维力克很遗憾,陆严河這一次過来的时候,错過了《多万诺的旅途》的放映。

  這部电影的媒体评价相对来說還是比较正面的,虽然他遇到了老牌导演都会遇到的“吹毛求疵”的問題。大家总是会用更高的标准来看待他的新作。

  提姆·维力克說:“今天晚上你们中国电影人不是有一個很盛大的活动嗎?为什么你沒有去参加?”

  這顿晚饭,是陆严河主动约的提姆·维力克。

  陆严河笑了笑,說:“那种场合太热闹了,我不喜歡,我更喜歡像现在這样,可以安静地吃饭聊天。”

  提姆·维力克:“完全可以理解,最近這一两年,哪怕你沒有在欧美這边怎么活动,我都经常读到關於你的消息,你太火了。”

  陆严河摆摆手,“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休息一段時間,拍一部戏,让自己有一個更舒服的节奏,而不是像一個工作机器,一直不停地工作。”

  提姆·维力克:“确实如此,你這几年拍的作品数量,就当得了一般演员十年的量了,为什么你会一口气接這么多戏?”

  “因为我是一個很怕错過机会的人。”陆严河无奈地說,“我知道有的演员会更加松弛,一两年,甚至两三年才拍一部戏,但是我好像做不到這一点。”

  提姆·维力克:“你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放慢脚步了,而且,作为一個過来人,虽然我知道你现在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创作出很好的作品,但如果你停下来一段時間,再去创作,你会有很不一样的感受,這种不一样的感受,会让你对创作有新的认识的。”

  陆严河点头,“我会尽量让节奏慢下来一点的。”

  提姆·维力克這個时候才问:“不過,你今天晚上约我出来吃晚饭,是有剧本想要找我合作嗎?如果是的话,我不介意你再多忙碌一会儿。”

  他半开玩笑。

  陆严河笑着摇摇头,“提姆,你過分了啊。”

  提姆·维力克說:“作为一個导演,想和你這样的编剧合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以为你想說,想和我這样的演员合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当然也是,但是那要有合适的角色。”提姆·维力克說,“其实,你们中国有好几位我都很想合作的演员,只是,我觉得沒有必要为了合作而合作,那样的合作其实也出不来好的作品。”

  陆严河点头,认同。

  他說:“但是我這一次约你出来吃饭,還真的沒有准备剧本,我只是知道你在,所以想要和你见一面,我很喜歡你的导演风格,几乎所有的电影都有一种清新感,這很难得,我不知道你认不认同,很多艺术电影,大家都下意识地把它拍得很沉重。”

  “严肃的艺术电影,往往是与歷史、文化和人类命运這样的宏大主题息息相关,无法不沉重,只是我更喜歡表达一种少年时代的轻盈。”提姆·维力克說,“我拍的大部分电影,其实都是对我少年时代的回忆和复制。”

  陆严河点头。

  “我能够感觉到,這個感觉很强烈。”

  提姆·维力克說:“去年我看了你的《情书》,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那部电影,我看了三遍。”

  陆严河露出惊讶之色。

  提姆·维力克:“我很惊讶,你会拍摄两位女主角的电影,這是你第一部导演的作品,一般来說,大家第一部导演的电影,都是和自己相关,以自己为视角,你在裡面的出镜時間却并不多。”

  陆严河笑了笑。

  他问:“但那個故事确实是我当时最想要讲的故事,也因为它简单,我觉得适合我第一次做导演来拍摄。”

  提姆·维力克:“你下一部导演的作品是什么?”

  陆严河摇头。

  “暂时沒有,也沒有這個计划。”陆严河說,“我的表达欲其实并不在导演這個岗位上,我還是更喜歡写和演。”

  提姆·维力克:“你的剧本确实好,其实,我甚至想過要翻拍《情书》,把這部电影拍一部英语版,不過,后面我暂时還是放弃了這個想法。”

  陆严河笑了,问:“为什么?”

  “一方面是因为這個电影裡面,有很多打动我的地方,都属于你们东方的文化,放到我們西方的文化裡来,有点奇怪,另一方面是我沒有想到一個比较好的翻拍方式,所以就算了。”提姆·维力克說。

  陆严河恍然点点头。

  提姆·维力克又說:“我看到新闻,說你后面跟好莱坞有好几個剧本的合作,基本上都是商业片。”

  陆严河点头,“是的。”

  “希望你以后還是多创作一些真正的电影剧本。”

  陆严河笑了笑,“提姆,我从来沒有想過要写一個沒有创意的故事,对我来說,无论是商业片還是艺术片,都是一样的,写出来的故事,一定是我想写的。”

  一定是好看的。

  提姆·维力克俨然不认同,耸耸肩膀。

  “你以后会明白我在說什么的。”

  对此,陆严河也已经很习惯了。

  有一些导演——尤其是有些比较传统的、典型学院派出身的导演,对于商业电影总是有着這样或者那样的看法。

  一开始陆严河觉得他们是有偏见。

  但是,后来陆严河却也接受了一件事。

  每一個创作者都有自己的偏好和局限,尤其是那些最有天赋的创作者,他们因为清楚知道“好”是什么,所以更偏执地追求這個“好”。

  你說他们固执己见也好,偏执自大也罢,也许這也正是他们能够在他们擅长领域登峰造极的原因之一。

  陆严河真的只是约提姆·维力克吃顿饭,沒有任何目的性的想法。

  然而,当他们两個人的晚饭结束以后,准备分开,提姆·维力克发现陆严河真的沒有任何事情要找他的时候,露出的几分失望之色,让陆严河心中怪不好意思的。

  可能像這样突然约一個导演吃饭,对方是抱着预期而来的。

  而他们两個人从餐厅一出来,就被一些人认了出来,掏出手机拍摄他们两個人。

  陆严河跟提姆·维力克握了握手,說:“提姆,希望之后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合适的项目合作。”

  提姆·维力克笑着点头,“我也期待着這样一個合适的项目。”

  陆严河上了车,回酒店。

  车子刚开动,汪彪都一脸“你猜发生了什么”的兴奋表情看着陆严河。

  陆严河见状,有些疑惑,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嗎?”

  汪彪点头。

  他說:“今天晚上,实谨之夜,代表实谨集团出现在现场的不是杨洲劲,而是杨洲力。”

  陆严河一愣,“啊?”

  汪彪說:“網上可精彩了,很多人现在都在說,這是杨家的两個继承者在争夺了,你知道最精彩的是什么嗎?”

  “嗯?”

  “有人拍到,杨洲劲被几個保镖强行从酒店带走,带上了车,据說是直接‘押送’回国了。”汪彪說,“现在国内網上全都在讨论這件事,实谨之夜的热度都被压下去了。”

  陆严河啧了一声,“還好我們沒有掺和今天晚上的事情。”

  “可不是呢,本来大家都在问,为什么在荷西的中国电影人都去了实谨之夜,就你沒有去。這件事曝光了以后,大家都纷纷夸,只有你消息最灵通,知道今天晚上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干脆不去,避开他们实谨的内斗。”

  陆严河:“這跟谁說理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但是大家都认为是這么回事啊。”汪彪說,“但是,现场還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情?”

  “本来陈品河都已经到现场了,但是,杨洲力一出现后,他就离开了。”汪彪說,“這是现场的人跟我說的。”

  陆严河有些诧异地皱起眉头。

  “這又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所以大家疑惑呢,议论纷纷。”汪彪說。

  他一副“真可惜今天沒有到现场吃瓜”的遗憾。

  陆严河笑了起来。

  “你别总是想着吃瓜,咱们這是避开了一场风波。”陆严河說,“網上都說我避开了一场风波呢。”

  “這倒也是。”汪彪点头,“以前在影视剧裡看了那么多豪门争斗的戏,现在第一次在身边看到了,也不是身边,但就是现实中认识的人……真的狗血啊。”

  陆严河笑了笑。

  汪彪:“实谨集团那么大,他们几兄弟难道不够分嗎?为了演艺圈這一亩三分地打起来了,怎么都觉得沒有必要啊。”

  陆严河:“富二代的心思我們怎么会懂,成长环境都不一样,你就别指望能够弄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了。”

  汪彪:“這倒也是。”

  第二天,陆严河到酒店餐厅吃早餐,刚端着餐盘坐下,就看到杨洲力在助理的陪同下,大步走了過来。

  陆严河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杨洲力笑眼看着他,问:“我能坐這裡嗎?”

  陆严河点点头。

  杨洲力這才坐下。

  “杨总,你這突然登场,给了我們一個巨大的惊喜啊。”陆严河說。

  杨洲力:“希望沒有带给你惊吓就好。”

  “那不会。”陆严河笑着說,“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在網上吃了一晚上的瓜,吃瓜太入迷,都睡晚了,我能问问,杨洲劲现在去哪了嗎?”

  “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待着吧。”杨洲力說,“等他下飞机以后,会有人接他回去的,小孩太调皮,老人也不能一味地纵容下去。”

  陆严河轻轻抖了下眉毛,不置可否地点头。

  杨洲力的秘书端来了一個餐盘,放到杨洲力面前。

  陆严河看了一眼,呵,吃得比他這個明星還要健康。

  可以直接去青青草原安家了。

  陆严河开门见山。

  “杨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杨洲力摇头,說:“沒有具体的事,不過,想跟你多熟悉一下。”

  “嗯?”陆严河震惊地看着杨洲力,“你這么說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杨洲力很明显地卡顿了一下。

  他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呃,我不知道。”陆严河說,“你对我来說其实沒有比杨洲劲更熟悉,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洲力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這段对话,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都不是“神展开”了。

  事实上,除了陆严河,還从来沒有人在杨洲力面前這么戏谑的、无所谓的說過這种话。

  杨洲力:“实谨想要做文娱产业,我想要寻找跟你合作的机会。”

  陆严河点头,“這個我知道。”

  “那你怎么想?”

  “暂时沒有想法。”陆严河說,“实话实說。”

  “能问问原因嗎?”

  “我沒有兴趣掺和到你们的内部斗争裡去。”陆严河說,“就你们最近這段時間呈现出来的情况来看,完全是一团混乱的,谁跟你们合作,冷不丁就卷入了你们实谨集团的内部斗争,回头不知道多少无妄之灾。”

  杨洲力点头。

  他确实是喜歡跟陆严河打交道的。

  因为陆严河還真的有一种很奇特的、有什么话能跟你直說就直說的作派。這种人是最好打交道的,哪怕最后什么都沒有谈成,交谈的過程也舒服。

  杨洲力显然也知道他這边是什么情况。

  陆严河都這么直接說了,他也不可能腆着脸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杨洲力說:“如果我不以实谨的名义,而是以個人的名义来投资你的一些项目呢?不管你信不信,抛开商业合作不說,其实我也想要交你這個朋友。”

  “交了朋友以后,我就沒法儿在商言商了是嗎?”陆严河非常尖锐地问。

  杨洲力笑了笑,說:“不管怎么样,主动权一直在你手裡,不是在我手裡,我不能逼你做什么。”

  “你们這些商人,狡猾啊。”陆严河感慨。

  杨洲力笑而不语。

  陆严河在荷西电影节的最后一個工作,是在闭幕式上为最佳女演员奖项颁奖。

  可惜的是,蒙粒和纪渺主演的那部电影,并沒有收到召回的邀請,這也意味着,那部电影跟奖项无缘了。

  除了陆严河,其他的中国演员们都沒有出席闭幕式——

  蹭红毯也不是這么蹭的。

  整個颁奖典礼都跟你沒关系,你坐在那裡干什么呢。

  但是,杨洲力却出席了。

  而且,他的座位竟然還在他的旁边。

  陆严河:“……”

  他不相信這是巧合。

  至于杨洲力是怎么办到的,他也懒得去问了。

  对杨洲力来說,這只是小事。

  然后,整個颁奖典礼全程,每上去一個获奖者或者颁奖者,杨洲力都会找一两個他们身上的话题,跟陆严河聊天。

  陆严河:“……”

  一开始他還挺不耐烦的,但是,聊着聊着,陆严河還真给聊进去了。

  杨洲力不是背了一些资料跟他聊七聊八的,他是真的了解电影這個行业的很多东西。

  甚至還有一些是陆严河都不知道的。

  该怎么說呢?

  有的时候,你明知道一個人接触你有企图,有目的,但是,你看到他做出的努力,看到他的本事,或者說才华,只要你对他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多多少少会生出一点欣赏之意来的。

  服了。

  陆严河什么都沒有說,但是,无论是之前的接触,還是今天早上杨洲力大方找他一起吃早饭的姿态,或者是闭幕式上的种种,都让陆严河很清楚——

  甭管杨洲力到底有什么目的,此时此刻,陆严河发自内心地认为,跟杨洲劲那個傻逼比起来,杨洲力真的让人欣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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