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回来了
虽然嘴上不說，但脸上的鄙夷却是那么明显，甚至时不时還会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一個狼狈的可笑的男人，是不会有人对他产生同情心的。
尤其是眼下，他都不敢跟在自己妻子的旁边，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踉跄着脚步，背着破旧的布包，朝着一楼缴费处走去。
他老实的站在缴费处旁边，脸色惨白，看起来有些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从来沒经历過這些……哪怕是上一世第一次创业失败赔的血本无归，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痛的感觉。
他的一切都是麻木的。
但是现在……他心痛的程度，已经能让他下意识的去忽略手臂上還在流血的伤口带来的痛楚了。
“确定要用最好的药嗎？那样的话价格会很高。”护士站在缴费处问道。
“用！”苏栋梁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护士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跟裡面的女人說了什么，拿出了医生给的遗嘱去帮着开药，她明白，接下来的费用会几乎让一個家庭陷入绝境。
但是……为了那個幼小的生命還能健康的活下去，這也是几乎所有家庭都会做的選擇。
“药物都是进口药，以及半個月的住院费用，如果沒問題就签字交款吧。”护士将单据递给了苏婉蓉，毕竟她才是亲生母亲。
“三千块……”苏婉蓉顿时被這個数字给惊住了。
她在化纤厂上班，一個月也只有不足五百块的工资，還要养着女儿，還会被江北抢走工资出去赌博，喝酒……
她哪裡拿的出三千块钱啊！
“姐，我去取钱。”苏栋梁突然說了一声，然后不等苏婉蓉开口便直接扭头离开了。
這都是他自己攒着的钱，为父亲分摊压力，攒着用来买房子、娶媳妇的钱。
打从读完了中专就跟在父亲身边打工，一点点的攒着钱，踏实肯干，从不埋怨工作的劳累，甚至還会帮他的父亲分担一些工作……
這一刻，他却毫不犹豫的为自己的姐姐将這一大笔钱拿出来。
苏婉蓉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双眼的泪水顺着脸颊的滑落着，眼眶红肿，不知道這一天她已经哭過多少遍了。
面对江北的时候，她早就沒了泪水，她生命裡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女儿，阳阳。
“婉蓉……我這有钱。”
江北默默地走上前，轻声說道，他沒有在苏栋梁在的时候說這句话，因为他要避免无意义的争执，他已经很累了……
他怕自己就這么晕過去，他還想上楼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他還答应了她们母女，他会改变的，他会用這三百块钱，用三天，将它们变成三万。
他，哪能就這么倒下啊！
苏婉蓉双眼的泪水深深地刺着江北的心。
她沒說话，只是无力的垂下了头。
江北想說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该从哪說起，他转過头，看向了一旁等着的护士。
“护士……我来缴费可以嗎，我是孩子的父亲。”江北恳切的问道。
“当然可以。”护士点头。
“好……”江北轻轻喘息着，将自己背后的双肩包拿到手中，放到了缴费的窗台前。
双肩包的肩带被他满布着鲜血的手抓過，两個鲜红刺眼的手印顿时印在了上面。
“你這手……”护士皱了皱眉，她已经看出了什么，這家人对眼前男人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一切。
“沒事，我沒事，我先交钱。”江北轻声說着，然后抓住了背包的拉簧，轻轻的拉扯着。
他像是沒有了一丝力气一样，连拉個拉簧都是那么费劲。
那被血染红了的白色拉簧，也随着他用力的拉扯在轻轻作响。
“撕拉”一声轻响，這双肩包终于被打开，裡面有着什么，也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钱！
整整一背包的钱！
皱皱巴巴的，却近乎堆满了這背包的钱！
“护士，我這有钱，用我的来交……”江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钱别沾上血。”护士說道。
“对，对，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去。”江北连连点头，努力的答应着，然后奋力的朝着不远处的卫生间跑了過去。
“你等等……”护士抬手要說什么，但那男人却已经跑远了。
不是那边啊，我带你去处理包扎一下伤口啊……护士轻轻的摇着头，看向了一旁的女人。
苏婉蓉抬着头，也在怔怔的看着江北那慌乱跑开的背影。
那被沾满鲜血的双手，布满了伤口的左臂。
他今天都做了什么啊！
還有那一袋子的钱，那双肩包上鲜红的手印都在刺激着苏婉蓉的心……
他在努力嗎？
他就是這么努力的嗎？
靠着打架、卖命去赚钱的嗎？
這就是他說要改变的嗎？
苏婉蓉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希望又随之破灭了。
阳阳，怎么可能需要一個恶霸一样的父亲呢？
……
江北拼命的用凉水去洗刷着自己满是汗水和眼泪的脸颊，冲洗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用力的搓着右手伤口处凝固的血迹。
护士說的对，這钱不能被血沾到……
一点都不能……
凉水的刺激下，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但江北的心却還在心心念念的女儿那。
白色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干涸了的汗水变得有些发黄，還有刚刚从三轮车上摔落下来，弄得半片身子都是灰土。
江北沒時間顾忌這個了，他用衣服擦拭着自己，然后将衣服反着穿了過来。
他不能让女儿看到這個狼狈的父亲……女儿会心疼的。
想到還在病床上躺着，不知道病情如何的女儿，江北的眼眶又发酸了，他抬起头，看着棚顶，强行将這些泪水通通给憋了回去。
他，不能倒下！
凉水的刺激下，让他的精神又好了不少，他急匆匆的又跑了回去。
“护士，我……我回来了，我来给我女儿交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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