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老朋友
在這段時間裡发生了很多事,教皇的莅临,胡安娜夫妻的种种糟糕消息,還有就是人们因女王不能临政而带来的不安。
现在似乎一切都好了,卡斯蒂利亚人又可以见到他们尊贵而威严的女王了,這让很多人高兴之余又难免幸灾乐祸。
斐迪南在這些日子裡過得并不好,他可以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显敌意,卡斯蒂利亚人对单独坐在王位上的斐迪南有着本能的抵触,即便他是女王的丈夫,更是未来女王的父亲,可這种抵触却依旧是那么强烈而又明显。
這其中当然有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不過更多的還是人们对于一個外来者本能的不信任。
亚历山大也深深的感觉到了這种不信任,這让他对于未来自己可能面临的挑战和困境也有了新的认识。
乌利乌已经离开了巴裡亚裡多德,他会首先到瓦伦西亚与堤埃戈汇合,然后坐船前往法国在地中海上的港口阿哥德。
亚历山大为他规划這條路线的时候曾经想過让他途经葡萄牙,這样可以看一看裡斯本如今的形势,不過之前堤埃戈送来的消息让他打消了這個念头。
因为在法国的蒙比利埃出现了点儿小小的意外,会让亚历山大觉得乌利乌也许直接前往法国更好些。
阿哥德距蒙比利埃很近,从瓦伦西亚生存只需要三五天就可以在法国登陆,然后尽快到达目的地。
把乌利乌派往法国并不是亚历山大的一时心血来潮,這段時間他已经渐渐看出虽然利用之前堤埃戈建立起来的情报網的确卓有成效的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但是因为伊比利亚特殊的环境,至少乌利乌在這裡只能扮演一個间谍,這对乌利乌来說显然是大材小用了。
而几個月来在法国发生的种种变故却需要有人在那裡为他主持大局。
现在的法兰西虽然還沒有“天主孝子”的好名声,可依旧不是伊比利亚能够相比的,所以乌利乌在那裡更能大展拳脚,而不是只能通過向厨娘或者女仆卖弄色相打听消息。
在意大利的失败已经让法国国内发生了不小的动荡,因为拉迪亚金币挤兑事件而雪上加霜的法兰西如今正是人心慌慌一片混乱,而在蒙比利埃更是发生了一件让很多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即便是亚历山大当听到那個消息的时候都不仅有点儿瞠目结舌,在他想来或许路易十二就更是难以接受了。
蒙比利埃人,宣布脱离法兰西国王的统治了。
当听到這個消息的时候,亚历山大脑海裡迅速闪過了三色旗,断头台,革命口号還有更多让他几乎误认为時間错乱的影子。
虽然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一闪而過,可是亚历山大却并不觉得這是在胡思乱想,毕竟那是法兰西,毕竟那是些法国人,所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不稀奇的。
這让亚历山大觉得法国才是乌利乌大展拳脚的好地方,只要想想過不了几年法兰西与奥斯曼就能亲如一家,想来现在一個摩尔人在法国的日子再糟糕,也不会比在伊比利亚更惨了。
伊莎贝拉的觐见仪式是在8月的第1天举行的,女王远远的坐在宝座上,所有的大臣向女王鞠躬尽瘁,斐迪南侧着身子站在伊莎贝拉身旁,即便是在這样炎热的季节,为了表示隆重,女王夫妻也穿戴上了华丽而又厚实的礼服,而斐迪南更是手裡擎着一根几乎与他身高同齐的硕大权杖。
這幅画面看上去完全彰显了女王夫妻的威严,同时也衬托出了斐迪南对妻子的关爱,如果不是女王的神色略显憔悴,甚至有人就要提出請画师作上一副《女王的祈祷受启》了。
伊莎贝拉默默看着面前的大臣们,她的目光有时候会稍稍撇下站在一旁的丈夫,虽然整個仪式颇为隆重,但也十分简洁,可即便是這样她還是因为承受不住身体的虚弱而急剧的喘息起来。
她的這個样子落在很多人眼裡让他们暗暗惊心,關於女王静默祈祷的真相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這并不意味着沒有猜测,除了普通民众,在一些贵族中间已经有人在暗暗议论宫廷裡发生了什么,只是沒有人敢于公开站出来提出质疑。
现在看着女王這并不乐观的样子,之前的猜测似乎已经得到了证明,這让大臣们不禁隐约有些紧张起来,他们不知道如今女王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這就更让他们心底不安。
所以当伊莎贝拉示意留下几位近臣之后,虽然贵族们纷纷拼命退去,可到了外面之后人们再也忍耐不住开始低声私语起来。
“看来他们都在担心我的身体,”伊莎贝拉沒有站起来,虽然這裡不是她日常办公的地方,但是在遣退了仆人们之后,硕大的宫殿裡就只有几個人了“我不知道那些人裡有多少是想看到我一病不起的。”
“陛下,所有人都爱着您,也都忠于您,”一個大臣恭敬的說“您为卡斯蒂裡亚所做的一切足以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也献上自己的忠心,否则就要受到上帝的惩罚。”
“您太会說话了,我還沒有狂妄到认为可以像教皇陛下一样得到虔诚般的效忠,”伊莎贝拉說着像是想从他那裡得到认同似的看了眼丈夫,看到斐迪南稍稍点头,她继续說“那么你们怎么安排我与教皇的见面?”
“陛下,您可以直接去玫瑰角宫,那裡足够大,而且也更加方便,”唐·马克洛斯拜恩站出来說,作为最清楚女王身体状况的人之一,财库官很担心過于繁重的仪式可能会让女王承受不住,虽然医生一再向他保证经過放血和熏药之后女王已经恢复了健康,但是只要看看她那即便经過化妆却依旧难掩憔悴的面庞就可以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乐观的“您可以事先就在宫裡休息,而且只需要出来与教皇见面,在這之前或之后的事情完全由我們来做,相信教皇更在意的是您觐见這件事。”
“那么胡安娜呢?”
伊莎贝拉突然的询问让所有人瞬间一怔,有的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向斐迪南看了一眼,看到国王面无表情的样子,人们到了這时才突然意识到,女王对觐见教皇這件事如此在意,或许還有的其他的用意。
“她疯了嗎?!”
当终于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后,即便厚实的房门已经关上,可是从裡面传来的咆哮依旧可以隐约听到,如果不是守卫的卫兵站在很远的地方,国王這不知是在对谁的控诉或许已经传遍宫廷了。
“陛下,您得控制自己的情绪,”随从兼弄臣的秘书一边帮着斐迪南脱下身上繁琐的礼服,一边小声劝阻着“如果您想要发怒就唱歌吧,而且最好用加泰罗尼亚语,那样就是有人听到也未必知道您在說什么。”
“你的油嘴滑舌总有一天会让你送了性命,”斐迪南狠狠的瞪了随从一眼,虽然知道他是在劝诫自己,可這种冷嘲热讽還是让他不快“可是难道你不觉得她真的疯了嗎,难道她不知道胡安娜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是她居然還想让胡安娜去见教皇。”
“這难道不是您希望看到的嗎,”随从有些不解的问“請原谅我的直言,公主如果在教皇面前表现的失态,這对您来說只有好处不是嗎,既然這样您为什么又反对女王的决定呢?”
“沒错,這看起来的确对我有好处,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胡安娜真的在教皇面前失态,她难道不会因此要求教皇为胡安娜举行驱魔仪式嗎?”
斐迪南愤愤的在房间裡转着圈,他停下来用手指着随从:“如果你是亚历山大六世你会怎么做,难道要說作为耶稣基督在世间的代理人无法完成這样的仪式嗎,或者是說在驱魔之后宣布失败?”
谁从愣愣的听着稍微想了想终于撇撇嘴:“当然不会,那会让我很丢人的,我只能說自己成功了,然后……”
“然后胡安娜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执行摄政权了,到了那個时候,我就不能管束她了,至少我沒有直接影响她的理由。”
斐迪南說完继续来回走着,他感觉到了伊莎贝拉对他的强烈不信任,這让他恼火之余却又无可奈何,一直以来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初的密切,或者說即便是他们生下了众多子女,可实际上他们更多的是盟友而甚于夫妻,现在伊莎贝拉显然在为她的卡斯蒂利亚的未来考虑的更多,這也让斐迪南更加担心她可能会为了遏制他的野心做出更多对他不利的决定。
“陛下的身体,”随从說了句之后停了下,看到斐迪南虽然脸色阴沉,却沒有阻止的意思就继续說下去“虽然這次陛下的病好了,但是她的身体显然已经不如从前,這可不是個好兆头,所以如果您要做什么一定要尽快了。”
“我当然知道,”斐迪南恼火的看了眼随从,他有时候觉得這個人真是讨厌,总是說些会引起他不快的话“可是该怎么办呢,我到现在甚至還要忍受那個傲慢的贡萨洛,如果你看到他给我写的信就该知道那個人狂妄到了什么程度。”
谁从這次沒有接茬,他很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的调侃一下国王做過的蠢事,可什么时候又该闭上嘴巴装個聋子。
贡萨洛·科尔多瓦就是這种不能去碰触的禁忌,那個人在斐迪南面前的傲慢无礼是让国王最深恶痛绝却无可奈何的,依仗着伊莎贝拉的宠爱,贡萨洛不但在信中,甚至多次当面顶撞斐迪南,這早已经成了国王心裡一块淤积了很久的心病。
而让斐迪南更为在意的是,贡萨洛俨然就是那些顽固的卡斯蒂裡亚人的领头人,他有时候猜想或许這個人会成为将来阻碍两国统一的绊脚石。
“西西裡总督送来的信都给您整理好了,”随从忽然改变了话题,看到国王目光炯炯看向他,随从就露出了個笑脸“裡面有些东西也许您想要看看,我是說其中有些是關於那個贡萨洛的。”
斐迪南若有所思的默然应下,他知道随从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或者說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制造出什么东西,只是即便有了這些可以对付那個贡萨洛的证据,但是应该怎么才能用上呢?
“也许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能帮我們。”随从建议着,看到国王露出沉思的神情,随从很知趣的退到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斐迪南沉吟考虑着,虽然之前亚历山大已经透露出愿意帮助他的意图,但是斐迪南也有着自己的顾虑。
作为夫妻,斐迪南对伊莎贝拉较之旁人要熟悉的多,他知道伊莎贝拉对贡萨洛的宠爱除了因为他的忠诚,還有就是伊莎贝拉需要有個人能够牵制他。
伊莎贝拉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了贡萨洛,同时也给了他保卫她的继承人的责任。
伊莎贝拉是不希望看到卡斯蒂利亚的王冠落在一個外人手裡下,她可以容忍自己的后代有奥地利血统,因为那样卡斯蒂亚王国還是存在的。
可她不会允许一個葡萄牙或是英格兰王室的后人戴上属于她的王冠。
她同样不能容忍斐迪南对胡安娜的控制,這也是为什么她,要大力扶持贡萨洛的真正理由。
贡萨洛,這已经成了斐迪南铲除他与卡斯特利亚最高权力之间的最大障碍的。
“去给那位公爵送封信,告诉他我对从克裡特的甘蔗园收取税赋不感兴趣,不過我可以帮助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是,陛下。”
随从立刻鞠躬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斐迪南稍稍沉吟,拿起桌上的铃铛晃动了几下。
一個女仆从一扇暗门裡走了出来。
“去问一下女王的侍从,陛下什么时候有時間,我希望去探望她。”
女仆默默点头行礼离去。
当房间裡只有斐迪南一個人时,他靠着椅子坐下来,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出起了神。
在玫瑰角宫裡,亚历山大六世静静听着他新任秘书报告着關於伊莎贝拉女王即将觐见教皇的安排。
诺梅洛的离开对亚历山大六世来說是個不小的损失,虽然当听說他决定留在罗马之后,就知道诺梅洛已经决定离开自己,可亚历山大六世依旧觉得诺梅洛是最让他满意的手下。
当听說伊莎贝拉会来玫瑰角宫时,亚历山大六世抬手阻止了随从的话。
“女王是要来這裡嗎?”
“当然陛下,”秘书有些激动的說,自从离开梵蒂冈后,他们已经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种荣耀,甚至曾经在罗马的尊贵地位似乎已经已经是一场遥远的美梦,现在他们似乎终于又回到了之前的辉煌“女王陛下会和胡安娜公主一起觐见,同时陛下請求您能够为公主主持她的忏悔弥散。”
秘书還在兴奋地唠叨着接下来的各個步骤,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亚历山大六世已经紧皱起的眉梢,直到终于察觉似乎有些异样,他的声音才越来越小最终停顿下来。
“如果诺梅洛在就好了,”亚历山大六世的话瞬间让秘书面红耳赤,他不知道自己哪一点让教皇不满,這就让他更加不安,不過亚历山大六世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教皇先是随意摆摆手要秘书退下,接着就又把他叫住“去把公爵請来,告诉他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当教皇感叹身边沒有一個用得称手的人时,亚历山大也正在为面临同样的麻烦感到发愁。
乌利乌的离开给他带来的麻烦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巴尔干人虽然勇敢,但是他显然并不需要他们去打打杀杀,一時間亚历山大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了。
正是在這個时候,一個不速之客的拜访让亚历山大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
托马斯·汤戈马达已经不是第一次登门做客了,這位女王的私人神甫如今更是大权在握,宗教审判所生意兴隆的同时,這位为伊莎贝拉挥舞屠刀的神甫自己也成为了卡斯蒂裡亚最可怕的人物之一。
所以当托马斯·汤戈马达出现在亚历山大住所外的时候,很多人因为认出了他吓得全身颤抖,他们惊恐的看着這個可怕的教士走下马车,然后站到這户人家的房门前。
這让所有人都不禁为這户人家的可悲命运暗暗叹息。
“公爵,希望我的拜访沒有让你感到不便,”看着一手拿剑一手正用毛巾擦拭额头汗水的亚历山大,托马斯·汤戈马达微笑着說,谁也不会想到這样一個可怕的人的笑容却显得格外的和蔼可亲,只是同样沒有人会相信他這慈祥笑容的背后有哪怕一点点的慈悲与宽容“不過我這裡是经過一個朋友的介绍。”
“您說的這個朋友是谁?”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问。
托马斯·汤戈马达看着亚历山大发出呵呵的笑声,不過他的笑容看上去却好像那么古怪和让人不舒服:“是我們大家都认识的一位尊贵的大人,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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