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急转直下
短剑很新,是他刚刚花了两個弗林从街上一家很有名的铁匠店裡买来的,虽然按照铁匠的說法,這柄短剑足以一下切开整片的猪蹄膀,可他還是很仔细的在砺石上磨着,或者說是在熟悉這柄剑的习性。
丁慕原本认为自己应该紧张,毕竟刚刚戏弄的這個人不但是如今法兰西最具权势的王室贵戚,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什么偏差,再過两年這個人就会接替短命的查理八世,成为法兰西国王!
虽然這位未来的路易十二在歷史上有着“人民之父”的美誉,可丁慕沒有因为這個称呼就天真的认为這個路易能轻易放過個曾经戏弄他的人。
更重要的是,对奥尔良公爵来說,丁慕太危险了!
随时随地可能会被告密的危险,绝对能让奥尔良公爵必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丁慕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真得小心点了,否则稍不留神就可能有被公爵派出的手下干掉的危险。
至于现在他倒是并不担心,他估计以奥尔良和他那位老师的脑子,還不至于笨到今天晚上就想要他命的地步,否则哪怕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会怀疑到他们的身上。
想到那位老师,丁慕摇摇头,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這么快就在先是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米开朗基罗之后,又见到了法兰西最负盛名的学者和大师,只是想到這位纪尧姆·菲歇如今是自己的‘敌人’,丁慕就又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不那么好了。
纪尧姆·菲歇是法国从路易十一时代开始就久负盛名的人文学者,而這些并不是让丁慕头疼的原因,真正让他觉得這個人不好惹的,是他记得就是在纪尧姆·菲歇担任宫廷顾问那段時間裡,這位学成自巴黎大学,而且之后還曾经多年在這所欧洲最古老学府之一的大学裡任教,并曾经一度担任過巴黎大学首席校监的御前顾问,不遗余力的坚持贯彻了彻底收回巴黎大学治学特权的政策,以至当纪尧姆·菲歇死后,已经被完全剥夺了治学特权,逐渐沦落为国王和王室工具的巴黎大学的师生们,集体拒绝参加這位曾经令他们引以为傲的前辈校友的葬礼。
這么一個人怎么又不让人头疼呢,丁慕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好,居然一下子就得罪了這么两個决不能得罪的人,可当时他却又实在沒有办法。
丁慕很明白那时的局面,如果他的确是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当场揭发奥尔良身份应该是最好選擇,那样他完全可以借着這個功劳得到不论是宫相還是司铎的赏赐,可偏偏他并不是。
丁慕很清楚那位奥尔良公爵将来会成为什么人,那么他突然隐姓埋名出现在西西裡這件事,也许就是他那颇具传奇意义的一生中的某次隐秘的旅行。
如果因为他的揭发而导致奥尔良陷落在阿拉贡人的手中,哪怕只是一段時間,也许将来的一切都可能会发生改变了。
对是不是会改变什么,其实丁慕并不多么担心,对那种所谓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会引起一场风暴的說法他是不以为然的。
丁慕真正担心的,是可能引出的对他自己的威胁,毕竟如果为了奥尔良公爵的事牵扯出他跟随吉普赛人流浪的真正原因,那么司铎也许就会发现他和坤托以及圣赛巴隆修道院的关系,如果那样事情可就糟透了。
可现在事情也沒好到哪去,一想到自己正被一大一小两头狐狸惦记,丁慕就觉得這次可能真有点麻烦了。
敲门声响起,丁慕不由攥紧短剑,尽管也知道以他的這两下未必能对付得了奥尔良的手下,但他還是做好了准备。
敲门声又响了一下然后房门打开,让丁慕意外的是,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那位曾经光顾裁缝店,当着她的丈夫和奥斯本黏黏糊糊的贵夫人。
“看来奥斯本還是很慷慨的,他說你在家,不過你为什么要拿着把剑?”贵夫人先是喜悦,然后稍显愕然的看着丁慕“不過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迷人,看看這紧锁的眉梢闭着的嘴唇,你的样子应该让那些雕刻家看看,他们一定会从你的身上得到足够多的想法,哦对,他们把那個叫灵感。”
丁慕错愕的看着围着他开始打转的贵夫人,她今天穿着條异常夸张的裙子,肩头两端高耸起来的褶皱饰物几乎把她两侧脸颊都盖住了,裙子上红白相间的條纹从那对奥斯本曾经攀爬過的高山上向四周延伸直到裙子的底摆,然后隐沒在一双半露在裙边的镂花尖头靴的下面。
她這样子让丁慕好像看到了一张扑克牌上的王后活生生出现在面前,除了感到古怪,更让他有些胆战心惊的,是這位贵夫人毫不掩饰的那种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奥斯本這家伙不会是把我卖了吧,丁慕头脑裡闪過個念头,对和奥斯本结伴一起爬那两座大山這种事他真是沒有兴趣,而且让他恼火的是,奥斯本居然在中间牵线搭桥。
丁慕不相信裁缝這么干是出于友谊或者是其他什么特别嗜好,对這個裁缝做過的事他听說的已经够多,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這裡面肯定有什么事。
“尼奥朵拉夫人,”這时候丁慕终于想起了這位贵妇的名字“不知道您突然到我的小屋来有什么事嗎,您這样一位贵夫人在這种地方是不合适的。”
“你這么冷漠可真是让我失望,”尼奥朵拉夫人的脸微微沉下来,不過很快就又微笑如花“我觉得你在這裡才不合适,毕竟你是司铎的司库,而且很快司铎就要成为巴勒莫主教了。”
丁慕心头一动,他开始觉得這位夫人也许并不是個纯粹的花痴。
“我的丈夫齐奥尼,他是個商人,“尼奥朵拉夫人在提到丈夫的时候,嘴角明显向下一弯而那对高耸的山峰却向着丁慕用力一挺,那种明显不屑又带着暗示的样子让丁慕觉得喉咙在這個春天的夜晚多少有些发干“我知道他一直一心想要成为司铎或者宫相的好友,可他的身份太低了,哪怕是和其他人一起觐见的时候,也只能得到那两位的一句普通问候。”
說到這,尼奥朵拉夫人又好像有点为丈夫鸣不平似的用力向丁慕耸了下胸口,不過這种结果带来的是丁慕回头去找桌上的水罐。
這真是受不了啊,口干舌燥的丁慕赶紧暗暗咋舌,只要想想那位齐奥尼先生就觉得替他悲哀,估计以這位夫人的作风,這些年那位商人丈夫可能早就已经从头到脚绿了個遍吧。
“夫人您可能误会了,我只为司铎大人個人服务,”丁慕小心的解释着“您知道我是从克裡特来的,严格的說在巴勒莫我几乎不认识几個人,我沒有任何办法帮您改变您丈夫的那种处境。”
尼奥朵拉這回皱起了额头,她原本擦着粉的脸微微向中间集中,让丁慕开始担心如果再這么下去,她脸上的那层粉会不会龟裂,然后一片片的掉下来。
“我是在和你說我的烦恼,而不是我丈夫的,“尼奥朵拉夫人伸出手搭在丁慕手臂上“如果我想帮我丈夫我会去找楼下的那個裁缝,他虽然很贪婪却能办事,至少现在我丈夫已经能从宫相那得到少许的生意了。至于我自己,我只是想从你這得到更多的安慰。”
裁缝不是刚刚安慰過你了嗎,丁慕注意到尼奥朵拉夫人胸前那排系扣有两個扣眼是错着位几乎拧在一起的,从那個缝隙裡就可以看到一大片白的发亮的东西。
察觉到丁慕的眼神,尼奥朵拉夫人先得意的一笑,然后低头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蹊跷。
因为搽了過多的粉,她的脸是不是发红丁慕不知道,可他愕然看到尼奥朵拉夫人干脆直接扯开了系扣的绳带,瞬间被裙子束缚住的白花花的东西就从紧绷的裙子上领裡不安分的跳了出来!
“也许你更喜歡這样,小希腊人。”
尼奥朵拉夫人笑眯眯的向丁慕挤過去,那种架势让他一点都不怀疑接下来她会先来句恶霸都会的‘叫破喉咙也沒人来救你’的经典台词,然后就化身女色狼,对他大肆蹂躏了。
丁慕的手有点发痒,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该一巴掌抽過去时,门外忽然传来声咳嗽,那咳嗽声不高不低,既惊醒了房间裡的人,又不会因为太突兀令人尴尬。
尼奥朵拉夫人愕然回头,就看到裁缝站在门口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奥斯本,你现在不是应该正和我的丈夫聊天嗎?”
夫人一句话让丁慕脑门又出了层汗,他真是有些佩服那位商人丈夫了,這得要多么宽广的胸怀才能承受啊。
“很抱歉夫人,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不過宫相大人要见他。”奥斯本用下巴点了点丁慕。
“宫相,要见這個希腊人?”尼奥朵拉夫人的声调立刻变得有些高,她转過头恶狠狠的看着丁慕“之前你還說你在巴勒莫谁都不认识,一转眼宫相已经要单独见你了,你這個撒谎的骗子。”
我怎么就骗子了,丁慕觉得自己真委屈,不想被女色狼蹂躏還是错了?
“夫人,宫相的人在下面等着呢,”奥斯本显然也不想让尼奥朵拉夫人纠缠下去,看着气呼呼的从身边走過去的女人,他向丁慕撇撇嘴巴“你也快点,宫相大人有时候可是個急性子。”
宫相有时候是個急性子,那都什么时候他会变得急躁呢?
琢磨着裁缝這句话,丁慕跟着来传信的人走過寂静的大街向王宫走去,他注意到街上的阿拉贡卫兵虽然已经比前几天少了些,可依旧盘查的很厉害。
這次他被带进了個偏僻的房间,略显阴暗的屋裡,除了盏晃着昏黄火光的台灯空荡荡的什么都沒有。
丁慕心裡浮起一阵不安,他隐约感到事情不对劲。
“看看谁来了,”戈麦斯的身子从桌后的阴影裡探出来,這时的宫相看上去和之前和蔼热情完全不同,他看丁慕的眼神就好像盯着猎物的野狼“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送你件礼物。”
說着,戈麦斯把件东西推過来。
看到桌上熟悉的短弩,丁慕的心骤然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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