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圣罗莎莉亚纪念日的好戏(傍晚)
亚历山大再次来到這座修道院附近时,远远的就看到了正在一块略微宽绰的街边开阔地上表演的吉普赛人。
圣罗萨莉亚纪念日对巴勒莫人是個重要节日,而对吉普赛人来說就是個赚钱的好日子,每個吉普赛人都穿戴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和所有繁琐挂饰,在手鼓和吉特拉琴的伴奏下,女人们用疯狂的舞姿吸引男人,男人们则翻腾跳跃展示技艺,這引来了众多观众和随着阵阵叫好从空中扔到圈子裡的各种杂币,小首饰,有时甚至還会有個银币什么的,這样的好日子人们总是很慷慨的。
吉普赛人表演的很精彩,只是要想靠近去看却并不容易,街上太拥挤了,几乎沒有人能完全迈开步子,只能晃来晃去的向前挪动,因为已经是初夏,们穿的比平时就少了很多,這固然让些喜歡往女人身边挤的浪荡小子们大为兴奋,也让那些常年混迹在這一带的扒手小偷更加高兴,时不时的人群裡会传来某個女人呵斥男人的咒骂和随即响起的得逞放肆笑声,或者会有某個人忽然发现自己的钱袋被人摸走,然后就是带着各种方言的大声谩骂。
马拉罗集市就是這样,热闹却并不太平,但是却又吸引着众多的人来一探究竟。
亚历山大顺着人流向前走着,经過路边一個摊子时稍微停下,這是個卖各种不值钱的小饰品的摊贩,一個长相平常身材却颇为火辣的女人正在用布拼命擦着块在藤條中间镶嵌了块很大白玻璃的挂饰,她一边擦一边還低声嘟囔,似乎是在抱怨谁把這個挂饰弄脏了。
亚历山大想起了索菲娅,索菲娅年纪虽小却有着很强的爱美心,亚历山大看到過她有個视若珍宝的木头盒子,裡面装满了各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其中有很多都是這种亮晶晶的东西。
女人似乎不论年龄种族都对這种东西免疫,亚历山大想着又向修道院方向看看,時間還早才刚刚過了中午,他就开始和女人为挂饰讨价還价,在马拉罗集市上讨价還价也是個乐趣,甚至有些有钱人未必会吝啬多掏点钱,可還是愿意享受這种你来我往的争论。
不過今天這個女人好像情绪不高,稍稍争执了几句后她就很大方的把那個挂饰卖给了亚历山大,看着年轻人似乎心满意足离开的背影,女人摇摇头嘟囔着:“但愿他别那么早看到那玩意上面的毛病,這個小笨蛋。”
“你在說什么,纽拉?”一個满身酒气的那人从摊子后面的门裡探出個脑袋,然后他有些好奇的看看女人的手和摊子“怎么你已经把那個玩意卖出去了?”
“闭嘴吧,如果不是你這個蠢货,怎么可能那么便宜就卖出去件這么好的东西,”女人怒气冲冲的回头骂了一句“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我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你這個酒鬼了,還胡乱糟蹋东西,要知道那個挂饰原本可以卖两個基尼呢。”
好像对女人的恶劣态度已经习惯的男人不以为意的哈哈笑着,他从门裡走出来忽然一把抱住女人,把满是胡须的嘴巴按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算了,不是已经卖出去了嗎,总有哪個倒霉鬼愿意付账的,好了准备准备吧,我們晚上去参加火把祈祷,我可是早就等不及了。”
女人挣扎了下,嗔怒的斜了男人一眼,不過眼神中却已经沒有了责怪的神色。
“对了,你把那個挂饰卖给谁了,他不会再找来吧?”男人有点担心的问。
“一個外乡年轻人,口音怪怪的,应该不是西西裡人,而且我仔细擦過了,不会那么容易就发现的。”女人得意的說,然后她看看四周的人群,看到很多人手裡拿着的束木,她立刻摆脱男人的纠缠开始在摊子上翻腾起来,同时大声吆喝着“快来买啊,最后的几根火把了,晚上的祈祷沒有火把怎么办啊,快来买吧。”
亚历山大沿着街道走到距嘉布遣会修道院不太远的地方时,已经看到了几张似是熟悉的面孔,這些人看上去和普通游人沒什么区别,只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虽然也在街上走来走去,却始终在离修道院不太远的附近地方转悠,只是因为今天集市上人太多,所以沒有谁会注意這個。
他压了压头上的帽子,让宽大的帽檐遮住脸,這种帽子沒有花哨的羽毛饰物,却沿着帽檐有一圈可以放下来的薄纱,這让他可以很容易接近那些人却又不会被发现。
時間在一点点的過去,亚历山大在一個摊子前慢悠悠的吃着杂肉饼,這种玩意让他想起了多年后那大名鼎鼎的意大利馅饼,只是现在這种不知道裡面究竟塞了些什么东西的饼子吃起来味道并不很好。
又有几個人出现了,和之前一些人近似,這些人大多穿着不起眼,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仔细想想這其实很蠢,在這么個初夏午后地中海的炎热日子裡,虽然這是为了掩盖藏在衣服裡面的武器,可穿着那么长的袍子,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這几個人和之前已经陆续出现的一些人一样,都是先看看附近的情况,然后就陆续进了只敞开一條缝的修道院,随后修道院的包铜木门很快关上。
已经有快30個人了嗎?亚历山大有点诧异,他沒想到居然会聚集了這么些人,虽然三十多個好像不是很多,可想想今天晚上的情景,他发现事情未必如他想的那么顺利了。
亚历山大离开肉饼摊子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他走到個一直修道院附近转悠的人身边时,那人立刻露出警惕的样子。
“带我去见奥斯本,”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低声說,同时对這個时代干’特工’的职业水平腹诽不已,看到那人還是呆呆的,他干脆问“告诉我奥斯本在哪,我自己去找他,還有你们這样子太傻了,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說完這话,亚历山大又摇摇头“不過有些比瞎子還瞎的人就看不到了。”
见到奥斯本的时候,裁缝正站在对着修道院大门的一幢房子的二楼房顶上,這房子有着很典型的萨拉森式平顶和一圈凹凸起伏的品字形胸墙,這让裁缝站在上面不由产生他是在指挥大军,纵横驰骋的错觉。
“看来你說的都是真的,”裁缝对走上房顶的亚历山大喜悦的說,他一直在担心亚历山大的消息不准,现在看到果然有人悄悄进入嘉布遣会修道院,裁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宫相大人会很高兴的,不過我更要感谢你。”后面這句声音就放低了。
“先不要高兴的太早,”亚历山大走到墙前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流“他们不会這么早动手,而且今天晚上是火把祈祷,那才是最合适的时候。”
“你认为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奥斯本低声问“难道是要袭击主教团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你该告诉宫相,這一切功劳都属于米开朗基罗,是他在搜集關於巴勒莫城的老建筑时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至于我,只是在听說這些事之后告诉了你。”
“那個石匠?”奥斯本愣了愣才想起這么個人“我倒是听說司铎很看重他,不過這样更好,谁能想到恰恰是司铎的人最终破坏了他的计划。至于你,的确不该太露脸。”
亚历山大点点头,从米开朗基罗拿来的建筑图上得到证实的那一刻起,他虽然還不清楚司铎或者說是法国人在搞什么名堂,可他已经知道很多事情的关键应该就在這座修道院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一些事。
再過大约半個世纪,人们就会在嘉布遣会修道院的下面发现一個巨大的地下墓穴,這個墓穴裡沉睡着近千具的木乃伊,這不论是在当下還是在后世都是令人激动震撼的巨大发现。
關於這些木乃伊的来历众說纷纭,但是有一個也许在后世看来多少有些荒诞的說法,却随着亚历山大在藏书室那些文献中的发现得到了某些证明,那就是這個墓穴最早是用来藏匿和研究黑死病的死者的。
這从后来在墓穴裡发现了大批各种解剖尸体和制作木乃伊的工具可以得到证实,至于說发现了這些工具的人,后来居然只是热衷于用這些工具仿制木乃伊,而不是继续进行解剖研究,只能說当时的人更倾向对神秘主义而不是理性主义有兴趣。
而发现圣罗萨莉亚恰恰是在那個时候在嘉布遣会修道院驻留,這也给了亚历山大足够联想的余地,也许那位女圣人是個虔诚勇敢而又富余爱心的人,但现在看来她未必沒有另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那個到处充满死亡的恐怖时代,圣罗萨莉娅究竟在嘉布遣会修道院裡做些什么,這让亚历山大多少有些好奇,不過他知道现在该关心的不是這些,而是此时正利用嘉布遣会修道院下那巨大墓穴准备做什么的那些人。
又有人先后进入了修道院,奥斯本原本兴奋却還算轻松的脸上慢慢沒了笑容,他犹豫之后终于决定派人给宫相送信,他开始担心自己手裡這些人是不是够用了。
亚历山大心裡也多少有点疑惑,在他猜想如果司铎和法国人真的勾结起来要争夺巴勒莫主教甚而是西西裡大主教的位置,他们也许会贿赂或者干脆要挟主教团,可所用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可现在看来已经有将近40個人进了修道院,這让亚历山大对之前的推测也有些动摇了。
天慢慢暗下来了,当圣母升天大教堂的钟楼再次响起钟声时,一道金红色的余晖已经把整片街道染上瑰丽的色彩。
亚历山大握了握腰裡短剑,手却被旁边的奥斯本按住了。
裁缝向他微微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声說:“你不能去,你该做的事還多着呢。”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的态度很坚决,之前种种迹象让他坚信自己沒有判断错,现在就要水落石出,如果不能亲自解开其中那些谜团,他总是心中不安。
同时强烈的好奇也驱使着他,想要探究那個在后世充满神秘阴森的著名墓穴中的秘密。
奥斯本沒有再反对,而是让两個人跟着亚历山大。
“自己小心,今天晚上大概会很乱。”裁缝嘟囔着。
夜幕降临,巴勒莫的大街小巷出现了点点火光,渐渐的火光越来越多,最后如天上繁星般在黑暗中闪烁,映照出不同的身影和一张张忽明忽暗的脸。
那是无数人点燃了手裡的火把。
王宫中,宫相夫妻与阿方索一起出现在了宽阔的露台上,圣罗萨莉娅日最重要的火把祈祷仪式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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